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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尴尬的相处之后,苏洺峦接到了一纸圣书。
那是一纸婚约,包含了一个老父亲对女儿所有的祝福。
他与祁贞,成亲?
苏洺峦笑的讽刺,昭霖王的众多儿子深居简出,也不知道都在自己的寝宫里钻研些什么,昭霖王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有立下储君,世人皆知,他几乎把祁贞宠上天去了,作为他唯一的女儿,祁贞享受的荣华富贵是她的其他兄弟万万赶不上的。若是他与祁贞成亲,这南诏的大好河山岂不是有可能落入外人之手?
苏洺峦不认为昭霖王会这么傻,愿意将这片河山拱手相让。可那纸婚书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掌心时候,他说不清内心激荡的那些躁动不安的因素源自何方,他拼了命的压抑,才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悸动。
祁贞刚满十岁,根本还不到成亲的年纪,昭霖王此时此刻下达婚书究竟是为了个什么,苏洺峦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这婚书一下,一切便已成定局。
好在昭霖王念及祁贞年幼,此事并没有告诉给祁贞,交给苏洺峦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贞尚年幼,不堪婚服,愿择良日,待花开遍,即成佳缘。
苏洺峦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此时此刻要他迎娶祁贞定是不可能的,昭霖王知根知底,倒是没有多做为难。
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洺峦是昭霖王钦点的未来驸马这一点几乎在宫闱传的沸沸扬扬,有些好事的丫头整日里凑在一起唧唧歪歪着有关于苏洺峦纠结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苏洺峦偶尔路过时候,正听到长公主妒火烧心欺凌柔弱绣女的戏码,忍不住嗤笑了。
他没把这些当回事,并不代表没有人把这些当回事,其中最看重这场婚事的便是苏洺峦的生父苏秦安了。
早些年间,苏秦安结发妻子刚刚产下苏洺峦便不幸逝世,尸骨未寒之时苏秦安便将在青楼里相好许久的姑娘簌簌接进了苏府,簌簌来自西域,眉眼魅惑至极,将苏秦安迷得团团转,整日里寻欢作乐,丝毫不念及旧情,可怜苏洺峦刚刚诞生便遭受冷遇。
那时候苏后宅心仁厚,知晓此事,便将苏洺峦接到自己身边,虽然没有什么明文上的领养或是怎样,但苏洺峦始终没把自己与监国府尹苏秦安联系在一起。
再加上苏洺峦生性凉薄,性子很难捂热,这样一家子与自己从出生就断了联系的亲人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可苏秦安却不这么想,这么多年以来,他当初靠着苏后庇佑谋得的权利财富几乎被他挥霍了个干干净净,昭霖王也几次三番明着暗着表现出想要除掉自己的念头,正直发愁之际,却听到苏洺峦被御赐为驸马的消息,苏秦安动了心思,满脑子都想着成为皇帝亲家的美梦。
开始是派了府里下人前去造访苏洺峦,讲究精致的保温饭箱里盛满了精致糕点,婢女轻轻揭开,香气四溢,苏洺峦冷眼看着屋外土地上刚刚破土的新芽,听着婢女温温柔柔的声音:“少爷,这是夫人在世时候最喜欢吃的糕点了,老爷差我送些来给少爷尝尝,若是吃得好,赶明儿奴婢再来送。”
苏洺峦冷声回答:“少爷?洺峦不知何时还有这么个称谓。”
小婢女红了脸,声音变得极小:“洺,洺峦公子,老爷说了您就是我们苏府的大少爷。”
“哦?是吗?”苏洺峦转过身,盯着婢女手中捧着的糕点,笑道:“实在不巧,洺峦素日里不喜糕点,还劳烦姑娘带回去给你家老爷,今后不必再来了。”
小丫鬟急红了脸,只能抱起餐盒跌跌撞撞跑回苏府,苏秦安听说了之后,不由大怒,将手边的青花瓷瓶摔到地上:“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自以为攀上了长公主这根高枝就看不起我这个父亲了,呵,我倒要看看,我的儿子长成了个什么玩意儿。”
今年的新春来得特别早,苏洺峦折了一根新发的枝桠,像模像样的插进水瓶子里,摆在窗台之上,整日里无事的时候就看着那棵枝桠,似乎是不把它看发芽就不罢休一样。
偶尔,祁贞也会来陪他一起等待发芽,但这总是少数。
新年过后,祁贞明显收敛安静了许多,也会老老实实跟着师傅读书写字,原因不过是苏洺峦曾经稍微提及过,喜欢满腹诗书的奇女子。祁贞能收敛心思,安心学习这一点让苏洺峦第一次觉得,其实祁贞也没有多么讨厌。
苏秦安的到来是意料之中,来势汹汹的中年男子与他有着一张极其相似的脸庞,只是中年男子身上的贪婪*之气与他倒是天地差别,中年男子不耐张口:“苏洺峦,你还当不当自己是苏家子孙。”
开口便是这么严厉的责问?苏洺峦冷笑,看来自己这位父亲倒还真是没有他想象中的睿智啊。
苏洺峦不冷不淡,挑眉回答:“洺峦自是苏家子孙。”
“好好好,既然承认自己是苏家子孙,看见为父为何还不下跪行礼,父子之道,莫非你是不懂吗?”
听着苏秦安的问话,苏洺峦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声音冷淡:“洺峦不知,洺峦之父是谁。”
苏秦安大怒:“混账东西,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相认,还谈什么仁义道德。”
“洺峦自出生开始便在苏后身旁长大,没有人告诉过我洺峦的生父是谁,洺峦也从未想过还有一日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
苏洺峦的话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苏秦安忍不住软下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了苏洺峦,他放缓了语气:“洺峦,为父知道你恨为父,当初把你送给苏后,为父也是无奈至极啊。”
苏洺峦皱起眉头:“往日之事,洺峦记不得,也不想知道了。”
苏秦安有些难过:“洺峦,你还在怨恨我吗?”
“苏大人您多虑了,您有您的生活,洺峦也有洺峦的生活,原本就是互不干扰的,哪里谈得上什么怨恨不怨恨。”
话说到这种地步,苏秦安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流淌着自己血液的清瘦男子早已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的通透,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油然而生,被自己亲生儿子冷言冷语对待,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他没有想象到的。
苏洺峦的未来不可估量,原本想依靠着这棵大树的心思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了。
苏秦安无奈摇摇头:“洺峦,你这样抗拒为父,为父也是能够理解的,今日就到这里吧,为父改日再来看你。”
“苏大人不必劳烦,早春风寒,当心身体,来人,送客。”
苏秦安看着苏洺峦脸上天衣无缝的客套,狠狠甩了一下衣袖,不再多说。
苏洺峦看着那稍显伛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明明是他抛弃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来指责他的薄情寡淡。
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享受过父亲给自己的庇护和关爱,没有享受过所谓的一家团圆,到如今,他所谓的家人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荣誉来重新找到自己,想要将自己在此拉回他们那个肮脏的世界?
苏洺峦握紧双手,将手边插着枝桠的水瓶拂在地上,看着水花四溅,青瓷碎片撒了一地,眼神渐渐幽深。
从未长出过新叶的枝桠,如何铭记阳光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