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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人不复新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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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七年,冬月十二,景生殿。

    袅袅的暖炉熏香弥漫了整个大殿,屋外是簌簌落下的瑞雪,昭霖王斜斜倚在龙椅之上,眼神有些倦怠,桌上的奏折堆成小山,朱笔静静躺在陈年的徽墨砚上。

    这是他接手这片山河的第七个年头了。

    当初的他从先王手中接管过河山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望着桌上的玉玺,轻轻地将手指在桌上叩响,一下一下,轻轻浅浅的撞进周围内侍的心上,激起一片涟漪。

    屋外寂静的有些骇人,昭霖王的目光偶尔落在紧闭的大门上,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人敢开口,没有人敢去打扰一个君王的忧思。

    屋外的素雪小径,伴随着渐行渐近的零碎步调声,一点点靠近这片寂静。

    年轻的侍婢香汗湿了脸颊,提着裙摆匆匆忙忙推开景生殿的大门,盈盈跪下,声音有些急促:“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苏后为大王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一阵明黄险些晃花宫女的眼,年轻的王从雕花门间大步向外,金丝缠绕的鞋履从宫女眼底路过,衣衫带过,余留一阵微风。

    随着那阵风,整个王宫的寂静被打破。

    一时之间,整座王宫被喜悦的气氛笼罩着,仿佛岁月已经将他所有的喜乐安康统统赐予给这个孩子。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诞生将彻底改变南诏国的历史。

    但是,这个孩子的诞生注定是南诏国历史无法忽略的一页。

    昭霖王即位七年,膝下三子,且三位小公子个个聪颖伶俐,清秀可爱。可昭霖王的心里可纠结紧了,世人皆知,昭霖王喜爱女儿,日思夜想就盼抱着自己的女娃娃,听着娃娃奶声奶气喊着父王,那情景,怎么想都觉得舒心。

    这次苏后被诊出喜脉之后,大王几乎天天探望,温言软语,细心安慰,让椒房殿的一众主子奴婢欢乐极了,苏皇后也实在争气,十月怀胎,总算诞下了长公主。

    昭霖王喜上心头,眉眼弯了又弯,看着床榻上为自己辛苦生下女儿的结发妻子,温柔说道:“清和,孤要谢谢你。”

    苏后眼里满是幸福,看着自家夫君怀抱着奶娃娃乐不可支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唇角,苍白的脸上竟是满满的欣慰:“大王说笑了,臣妾能为大王了却一桩心愿,就算死也值了。”

    昭霖王并没有注意到苏后脸上越来越虚弱的表情,一门心思全都放在逗弄怀里小公主上,看着怀里皱巴巴,闭着小眼,嘟着嘴巴的小婴孩,素日的严肃统统变成了慈爱。

    苏后看着渐渐被血濡湿的锦被,一双美目噙满了不舍得泪水,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满心的害怕无助。

    一声尖叫划破了僵局。

    苏后看着自小被自己带在身边的苏洺峦跪倒在他床边,脸上的惊慌几乎快把他瘦削的身子包围,苏洺峦几乎快要痛哭出声,祈求般的看着那个满身明黄的男人。

    昭霖王的眼神触及那片红色时,忍不住颤抖了。

    他感到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的恐慌,那种空洞的恐慌再一次席卷而来,他看着自己忍不住颤抖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开口:“清和,你看,我们的女儿在哭,你快抱抱她,你都还有抱过她呢?”

    苏后闭上了眼,昭霖王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紧紧的闭上了。

    他几乎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清和为何不将自己的不适告诉给他,他又为何没有注意到她的虚弱。

    懊恼自责,后悔愧疚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他看了看脚下不及自己腰间的苏洺峦,那个孩子他是经常见的,对谁都得体的很,小小年纪学识见识都不凡,可现在,那个孩子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失却了平日的玲珑可爱,他也不知怎么了,慢慢蹲下身子将怀里的小婴儿递给他,自己轻轻揽住了没了气息的苏后。

    很久很久之后,他慢慢起身,微微闭了闭眼睛,喉头有些干涩:“传令天下,苏后逝世,念其品行高尚,贤良淑德,追封其为懿德王后。”

    永和八年,初春,昭霖王立护国大将军之女惠妃为后。

    苏洺峦藏在茂密的竹林之间,看着不远处嬉笑走来的那群人,垂在身旁的双手轻轻握紧了。

    昭霖王揽着新皇后从新发的枝桠间穿过,周围宠妃娉婷如蝶,嘻嘻哈哈笑谈着些什么,昭霖王始终挂着笑意,时不时回头看看奶娘怀里的小公主,眼里流淌着浓浓的慈爱。

    苏洺峦莫名的气愤起来,想起苏后所有的好,咬咬牙将将脚边的小石子往前一踢。

    呀的一声,奶娘趔趄了一下,死死护住怀里的小公主,苏洺峦有些慌了,踌躇间听见长公主不甘寂寞的哭喊声。

    奶娃娃杀伤力极大的哭喊声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奶娘急忙跪下,战战兢兢:“大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惊着小公主的。”

    昭霖王皱起眉头,将她怀里的孩子夺过来,小心拍打安慰,可怀里的哭声依旧不停,看着自己宝贝女儿涨红的小脸,哭泣的一抽一抽的可怜样子,昭霖王气恼的想杀人:“怎么回事,连个孩子也抱不好。”

    奶娘急忙叩头:“奴婢刚刚被小石子打到了小腿,一时不留神所以……”

    “小石子?莫不是王宫里的小路还有石头乱飞?皇后,后宫的嬷嬷是不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

    昭霖王冷哼一声,有些凉薄的看着周围一众宠妃。

    皇后急忙行礼:“是臣妾失职了。”

    一直忐忑不安的苏洺峦猛地从竹林钻出来,种种跪下,声音稚嫩却男子汉十足:“启禀大王,那颗石子是我不小心踢过去的。”

    众人皆惊,看向正前方短短跪着的小身板。

    直挺却微微颤抖。

    昭霖王怀里的祁贞突然止住了哭声,小脸扭向苏洺峦,鼻涕眼泪横流的小脸蛋皱起来,是的,那勉强算是个笑容。

    祁贞挥舞着小手往苏洺峦方向蠕动着,当然,她还是个球,蠕动的幅度并不大,可是却让昭霖王皱了眉头。

    他看了看苏洺峦,开口:“你是叫苏洺峦是吧?”

    苏洺峦点头说是,低垂着头,看起来实在忏悔,可苏洺峦心里可实在愤慨。

    怀里的祁贞咯咯笑起来,周围人都抽了抽。

    圣上怀里的金疙瘩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此时此刻笑成花的样子有点吓人。

    皇后虽然疑惑,却也识大体,上前解围说:“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好在长公主也没有大碍,就饶了他一次,苏洺峦,下次要注意,也不算小了总该有个稳重的样子。”

    昭霖王也不是不通情理,知晓眼前的孩子是苏后生前悉心照顾的孩子,虽然气恼也不好发作,将怀里的金疙瘩抱紧一些,开口说:“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洺峦,明日起跟着学士府赵师傅学习吧。”

    苏洺峦叩头谢恩,抬头一瞬间对上一张笑皱了的小脸。

    苏洺峦有些恶寒,心底嫌弃的看看姿态并不十分好看的奶娃娃。

    可祁贞开心坏了,咯咯笑个不停,小手舞动的厉害。

    有个妃子轻轻笑了,打趣道:“大王你看,长公主看见小哥哥开心极了,小嘴笑得都合不上了。”

    闻言,苏洺峦冷汗直流,他可不想跟眼前这个杀人凶手搅在一起。于是回避了视线,不去看眼前那个闹心的小家伙。

    昭霖王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女儿看见小帅哥的不争气行为,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家女儿的脸扭过来,蛮横的亲了亲脸蛋,甩甩袖子走了。

    众人愕然,大王,大王他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