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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三千,篡心皇后,【261】果然,人有千面
于是,她便又绕了一圈,绕到耳房的后面,蹑手蹑脚、一步一步悄声靠近窗户。舒悫鹉琻
窗户紧闭,可随着她的逼近,依稀能够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当熟悉的声音入耳,她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竟是凌澜。
凌澜怎么会在这里钿?
怎么会在这个平素连宫人都不入的七卿宫里?
是蔚卿回来了,还是跟铃铛在这里私会,又或者……
一时间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瞬间划过,却一个也没有抓住,她攥紧手心,缓缓凑到窗纸外面,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杂。
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别厉害,一下一下,就像是跳脱出胸腔一般。
“还不说吗?”
是凌澜,声音很冷。
还不说?
蔚景一怔,竖着耳朵想要听清对方的声音。
没有。
对方根本就没有吭声。
若不是凌澜用的是问句,她甚至还怀疑厢房里面只有凌澜一个人。
“真不说?”
还是凌澜,声音越发寒冽了几分,听得蔚景竟是心头一颤。
接着就听到一串铁链撞击的清脆之声,然后,又是死寂一片。
蔚景眸光微敛,伸出食指放到唇边,舐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濡湿的手指触碰上画着水墨画的窗纸,轻轻捻破。
当屋里的烛光透过手指捅破的小洞射出来的时候,她闭了闭眼,一颗原本就狂跳的心越发激烈了起来。
深深呼吸,强自凛了心神,她只眼贴上小窟窿。
首先入眼的是一抹颀长身影,或许是因为平素喜欢白衣的缘故,除了那日登基穿了大红龙袍,他一般都穿白色龙衮,鲜少穿明黄。
今夜便是。
一袭白色龙袍白得胜雪,不染纤尘,修身的剪裁、上好的面料、精细的做工,越发衬得俊美如俦的他气质出尘,胸口以银线绣成的龙纹,映着屋内烛火,发出闪闪银光,直耀人眼。
他是站着的,负手而立。
在他的旁边……
是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人。
轮椅?
蔚景瞳孔一敛,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一瞬不瞬凝过去。
因轮椅是侧朝着窗户的方向,所以,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椅上那人的侧面,而那人低垂着头,蓬乱的头发完完全全挡住了侧颜,所以也看不出是谁。
但是,那轮椅的构造,那锁在手臂上的粗铁链……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她努力地想。
蓦地想起那夜十五,她被禁卫抓住,送到冷宫北苑,北苑里住着一个以吸食人血才能生存的男人。
对,就是此人!
一模一样的铁椅,一模一样的锁链……
她记得当时,是因为她袖中有凌澜的瓷瓶,这个男人就是看到了瓷瓶,她才幸免于难。
后来,她还将此事告诉了凌澜。
凌澜是在她告诉他之后,就去北苑将人劫了出去?还是此次夺宫,才将人挪出了北苑?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里好多的疑问都没答案。
譬如,此人是谁?跟锦弦什么关系,又跟凌澜有何恩怨?又譬如,不管是早就劫走,还是此次夺宫才发现,冷宫北苑很多地方可以住,为何要搬到这个七卿宫里来?
蔚景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凌澜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朕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耗,今夜是最后的机会,你若再不识时务,明日你就等着给你的女儿收尸吧!”
凌澜声音不大,却冷得如同腊月飞霜。
蔚景一颤一惊。
他的女儿?
正疑惑间,凌澜忽然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蓦地掐住对方的下颚,逼迫着对方抬起头来。
男人垂坠在脸侧的乱发也因为这个动作滑至后面,露出男人的脸。
啊!
当熟悉的眉眼直咧咧撞入眼帘,蔚景差点失声叫出来。
父皇?!
怎么会?
不,不可能!
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
胸口急速起伏,蔚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裹得死紧,透不过气来,她再次颤抖地凑近洞口......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张她经常夜里做梦梦到的脸。
是梦吗?
对,一定是梦!她经常梦到她父皇的,而且,北苑的那个男人她见过的,不是她父皇,不是!那人容貌尽毁、满脸疤痕、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那人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破锣一般。
绝对不是她的父皇。
是梦!绝对是!
如果不是梦,那毁容的脸怎么就好了?如果不是梦,凌澜怎会不告诉她?
凌澜知道她那么想她的父皇,那么想要找她的父皇,又岂会不告诉她?
不是真的。
她一遍一遍在心里否认着,浑身薄颤个不停,眼睛却像是胶在了窗纸上,一瞬不瞬,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凌澜似乎在笑。
冷笑。
大手依旧保持着掐住对方下颚的姿势。
“不要装得那么淡然,朕知道,此时你的心里定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吧?亲眼看着朕登基,看着你的女儿做朕的皇后,心中滋味如何?”
“当然,城楼有些远,可能看不清楚,是朕的失误!朕应该安排你到现场来,就像那些臣子一般,近距离地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蔚景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窒息感越来越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进不去,出不来,上下不得,哽得她喉咙痛、鼻尖酸、眼睛涩。
这不是真的。
蔚景,醒来,快点醒来!
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厢房里面,她用自己的右手掐自己的左手,死命掐,死命抠,死命抓……
血腥萦绕、指甲崩断,她也不管不顾。
都说痛能让人清醒。
她要醒过来。
“不过也没关系,城楼隔得远,芦苇荡后面隔得近不是吗?看到你的女儿跪在朕娘亲的坟前,叫她娘,说,爱朕一辈子,不离不弃,你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放心,朕不会那么便宜你的,死太容易了,朕不会让你如愿!”
屋里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平时低醇好听得就像是美酒一般让人沉醉的声音,此刻却残忍似刀,一刀一刀凌迟在蔚景的心头,鲜血淋漓。
一颗心痛到颤抖。原来,她没有看花眼,也不是她的幻觉。
城楼上,芦苇后,她的父皇的确出现过。
是这个男人故意安排。
难怪登基大典那日,她要追去城楼,他在后面一直追赶,一会儿拉她,一会儿拽她,还扯上影君傲,其实,就是想要拖延时间,虽然最后用轻功带着她飞上城楼,那也是因为已经确保她的父皇被成功带走是吗?
还有祭拜他娘那日,他已经说了她是蔚景,却还要再三强调,姓蔚名景,是谁谁谁的女儿,是什么什么公主,原来,也不是说给他娘听的,而是说给她父皇听的是吗?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心机如此深沉!
其实想想,他的心机又何时浅过,一向深沉似海,远筹帷幄,将所有人掌控在手心之间。
只怪她太相信。
她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相信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她说,凌澜,你能帮我找我的父皇吗?他说,当然,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就是这样对待她唯一的亲人的吗?
他说,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如果真如你所言,你的确看到了你父皇,那至少你已知道,他尚在人间,只要人在,总有找到他的一天。
是呵,果然是有找到的一天,只是她做梦也没有这一天会来得如此让她措手不及。
他说,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一人好!
他说,蔚景,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都是做戏吗?
如果真对她好,又岂会这般利用她的感情?
如果真对她好,又岂会看她难过心伤?
她那样发疯了一般找她的父皇,她那样无助得哭着喊着叫着她的父皇,他不是没有看到,他就在她的身旁,如果真对她好,又怎能忍心?
凌澜,你怎能忍心做得出来?
呵~
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多久?
她苦笑,当时,她傻傻地以为他等的是,她终于做了他的新娘。
或许此刻,她才真正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等到的是,她终于做了他的新娘,终于将她钳制在了自己的手里,终于坐拥了她家的江山,是吗?
可笑如她,还屁颠屁颠地怕他心里有压力,又是跟鹜颜表态度,又是跟他坦心迹。
骗子,跟锦弦一样的骗子。
不,比锦弦更可怕!
这样的人比锦弦更可怕!
眼角酸涩得厉害,却是一滴泪都没有。
她死死盯着屋里,屋里男人终于将手拿开,低低笑。
“好吧,既然你沉默,明日就给你女儿收尸吧!”
第一次,蔚景第一次发现,一个如此俊美的容颜笑起来,也会有这般难看的时候。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凌澜。
就算曾经他最冷漠的时候,都不是现在这样。
果然,人有千面,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看穿。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就算人心难测,就算她看不穿,就算做戏欺骗,可一个人怎能演戏演到这般?
他可以为她跳崖,他可以为她割腕,他连生死都不顾,不是吗?
难道一个人演戏可以演到死了也无谓吗?
不!
她一定要问他,亲口问他。
为何?
为何要这样对她?
为何要这样欺骗她?
她最爱的男人啊!
难道都是苦肉计吗?都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地全身心交付吗?
眼前倏地一暗,是厢房里的灯火被捻灭,她忽然觉得心头也跟着一片漆黑。
她看不到方向。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拉开,又“嘭”的一声关上,那沉闷的响声就像是重重撞在蔚景的心坎上一般。
脑中是空的,心里是空的,她浑噩地站在窗下,茫然四顾。
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问他。
对,问他。
她开始跑,往外跑。
围着游廊跑了两圈,她才发现,在皇宫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她,竟然在小小的七卿宫里跑错了方向。
呵~
她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视线就模糊起来,她再跑。
全凭着感觉跑。
这一次对了。
出了七卿宫,没有看到凌澜。
她便直直往龙吟宫而去。
抄了一条偏僻的近路,终于在快到龙吟宫的拐角处,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缓缓走在苍茫夜色下,白袍轻荡,墨发飞扬。
依旧是她心中最初的模样。
“凌……”张嘴,她正欲喊他,却蓦地听到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爷!”
随声而出的是女子娇俏的身影。
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自角落里跑出,直直朝凌澜跑去,裙裾和发丝被夜风吹起,在暗夜里摇曳跌宕。
凌澜顿住脚步。
蔚景在远处也停了下来,最后一个澜字还未出声,已被夜风吹散,婆娑光影中,她看到女子直接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如同这几夜,这个男人处理完政事回九景宫,她跑出来迎接他的方式一样。
那样直接入怀。
她以为他会推开女子。
没有!
不仅没有推开,还叫着女子的名字,将女子抱住。
不仅抱住,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弯腰将女子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龙吟宫。
怎么回事?
今夜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直在噩梦中醒不来?
一阵夜风吹来,蔚景打了一个寒颤。
泪在风中笑。
她抬手一抹,一手的湿凉。
她终于还是哭了。
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哭了,她以为,她再也流不出眼泪。
是谁说,我对铃铛没有一丝意思,君子坦荡荡,绝对没有?
是谁说,让铃铛这样的危险留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是谁?到底是谁?
假的。
都是假的。
难怪铃铛会如此嚣张,难怪那日敢说出“奴婢是锦弦的女人,可是又怎样呢?公主不也曾是锦弦的女人吗?”这样的话来。
难怪铃铛非要留在宫里,而凌澜非要将她送至宫外。
难怪凌澜说原因已经说明白,而铃铛说自己不明白。
难怪铃铛一直叫凌澜爷,叫她公主。
从不叫她娘娘,是因为打心里就不承认是吗?
视线里早已没有了男人女人的身影,远处有禁卫巡逻的身影,蔚景抬头望了望天,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