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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荇微微一颤,很快控制住,只是冷冷看着他:“潘先生想怎样?”
这边的喧哗很快引起咖啡厅人的注意,路人频频望过来。
潘德伟狞笑一声:“当然是和苏小姐好好聊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苏荇向外走。
苏荇挣了两下没挣开,额上渗出细细的汗,她一边拨通苏紫瞳的电话,一边故作镇定道:“潘先生,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潘德伟冷笑一声,正准备说什么,和迎面走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他脚下一顿,瞬间变了脸色,谄媚道:“真巧啊,杜总。”
杜泽没做声,目光缓缓落在他拉着苏荇的手上。
潘德伟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松了手,干笑两声:“小情人不听话,让杜总见笑了。”
杜泽像是没听到般,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苏荇,过来。”
苏荇立刻乖乖走过去,杜泽揽着她的肩膀转过身。
“杜总!”潘德伟立马变了脸色,匆匆喊了一声,想要解释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急的满头大汗。
杜泽脚下顿了顿,感觉到苏荇不自然的僵硬,他微微偏过头,看着潘德伟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潘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是什么人你都可以碰的。”
潘德伟瞬间面如死灰。
“谢谢。”上车之后,苏荇缓缓松一口气。
杜泽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你在害怕?”
苏荇故作镇定道:“没有。”
杜泽嗤笑一声:“你的手在抖。”
苏荇脸红了红:“只是有些紧张。”
她说着,试图偷偷将手藏到背后,杜泽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又大又温暖,能将她整个包住,苏荇怔了怔,一时竟忘记了挣脱。
杜泽的指尖在她掌心调皮地勾了勾,然后在她回过神之前放开,十分嫌弃道:“都是汗。”
苏荇微微偏头,看到他眼角眉梢漾起淡淡地愉悦,不知怎的,突然红了耳朵。
杜泽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一点点染上红晕的耳朵,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想吃什么?”
苏荇不大好意思地看着窗外,随口说道:“日料。”
杜泽顿了顿:“我记得你以前不吃鱼生。”
以前啊……
苏荇像是有些怔忡:“口味是会变的。”
苍山会倾覆、大海会干涸,物换星移、人事全非,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也是,”杜泽轻嘲道,“可是我已经不吃了。”
苏荇看着他,杜泽吐了个烟圈:“走吧,有家私房菜还不错。”
杜泽说的私房菜开在一家私人会所里面,客人不多,装修典雅精致。听说是杜泽带人来,老板特地出来打了个招呼:“杜公子很久没来了,一定要尝尝我们新推出的菜式。”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苏荇身上:“这是?”
“朋友。”杜泽言简意赅。
老板立刻笑起来,伸手同苏荇握了握:“小姐的美丽让本店蓬荜生辉。”
苏荇客气地笑了笑:“谢谢。”
老板亲自沏了壶茶端进来,是今年新摘的明前龙井,色泽鲜嫩,茶香浓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点菜的时候,杜泽随口说了几样,都是很多年前她很喜欢的口味。
服务生弯下腰轻声询问是否还有别的需要,杜泽微一挑眉看过来,苏荇摇摇头,示意不用。
“真的不用?”杜泽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说不出是调侃还是讥讽,“不是口味变了吗?”
这段日子以来,苏荇早已习惯他时不时刺自己一下,抿唇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片刻后老板亲自来送餐,颇为热情的邀苏荇品尝。
其中一道红酒烧鱼是这里的特色菜,将提前腌制好的鱼裹了荷叶放入烤箱烤至七成熟,然后入锅以红酒勾汁,小火慢慢炜一会儿,待到汤汁浓稠,盛在铺了鲜嫩荷叶的盘里,色浓味香,形色俱佳。
老板盛情难却,就连杜泽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带着淡淡的期待。
苏荇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块,她吃东西向来姿态优雅、赏心悦目,杜泽看着看着,渐渐有些恍神。
“很好吃。”苏荇真心的夸赞道。
这道菜除了鱼肉特有的鲜甜外,还有红酒的醇厚,料汁的香浓,荷叶的青涩,味道一层层递进,确实让人齿颊留香。
“苏小姐喜欢就好。”
得到苏荇的肯定,老板十分高兴,简单同杜泽寒暄两句之后退出了包房。
算上之前在暮色的偶遇,这是回国后第二次和杜泽一起吃饭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杜泽姿态优雅的用餐,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苏荇还清晰的记得上学时他们常常去吃的那家赤豆元宵,杜泽喜欢吃甜,每次都会让老板多放点糖。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处于青春期,每天都像饿死鬼,再好的教养也优雅不起来。
可是,那真的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不合口味?”杜泽拿纸巾擦了擦嘴角,难得在吃饭时开了口。
“没有,”苏荇摇了摇头,“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杜泽将剔过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
苏荇怔怔看了片刻,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谢谢。”
说起来,苏荇的人生黑洞除了厨房杀手以外,大概还要加一个不会剔鱼刺。童年在法国都是吃海鱼,没有刺,回国后,每次吃饭都有阿姨将鱼刺剔好再夹到她面前。苏荇第一次自己吃鱼就是和杜泽在一起,结果被一根鱼刺卡到去医院急救。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荇都对吃鱼这件事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只有杜泽替她将鱼刺剔好才会吃。
这个习惯,到现在依然没有变。
吃完饭后老板亲自拿了会所的卡送到苏荇手上:“苏小姐,欢迎您常来。”老板送的是特别定制的贵宾卡,苏荇知道这种卡一般不轻易送人,她笑笑收下,感谢了老板的好意。
有门童将车开过来,老板一路将他们送到门口:“杜公子慢走。”
刚过八点,正是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开始的时间,市中心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杜泽微微偏过头,陆离灯光落在他脸上,向来深邃的眉眼蓦地显出几分温柔来。
“要不要去兜兜风?”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又或者是这个夜晚实在让人迷醉,苏荇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杜泽眼尾带出个柔软的弧度,他升起跑车顶棚,夜风呼啦啦吹过来,带着一点白日里未褪尽的暖意,醺然欲醉。
苏荇闭上眼,向来挺直的腰肢软下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惬意。
车子最终在海滩边停下,海风夹着哗啦啦的海浪声,像一曲极有规律的晚安曲。
苏荇缓缓睁眼,杜泽正倚着车头注视着远方的路灯,大大小小的飞蛾不停冲撞着那一团昏黄火,至死方休。
“你还记得渔夫与魔鬼的故事吗?”
杜泽声音低沉,夹在哗啦啦的海浪声中显得格外悠远,似乎带着点怀念的味道。
“我小时候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渔夫把魔鬼从瓶子里放出来魔鬼反而要杀了他。”
“它明明许过愿,第一个一百年有人救它,就给那人荣华富贵;第二个一百年有人救它,就给那人世间奇珍;第三个一百年有人救它,就允那人三个愿望。”
“可是三百年过去,没有人救它。”
杜泽低低笑了两声,像是在对苏荇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到了第四个一百年,它说‘谁救我,我就杀了他。’”
“苏荇,”杜泽回过头来,“有时候我但愿永远都不要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过来的目光平和到近乎冷淡,苏荇脸色“唰”地苍白,手指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如此鲜明的察觉到杜泽是真真切切的恨着她的。
他恨她。
尽管并不激烈刻骨、惊心动魄。
苏荇还记得那日半梦半醒间他说的话——
“你恨我吗?”
“你以后会知道的。”
苏荇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她一直知道杜泽会恨她,可当他亲口说出来时,却无异于万仞锥心。
海滩上只有呜呜的风声,哗啦啦的海浪声,路灯昏黄,天空灰暗,翻滚的浪花里偶尔闪现一抹亮色,像是某种会发光的水母。
苏荇短促地呼吸几下,杜泽若无其事地移开眼:“不下来走走吗?”
苏荇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僵硬地去解安全带,不知怎么,解了许久都解不开。
杜泽轻轻“啧”了声,过去帮她弄开。
苏荇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候落下来,她垂着头,泪水一滴滴尽数落在杜泽的手臂上。杜泽顿了顿,想要抽回手臂,却被苏荇拉住了。
她喃喃说着什么,杜泽听了许久才听清。
她说:“……对不起。”
这是杜泽第二次见她哭,上一次还是八年前。
“苏荇。”杜泽缓缓将她抱进怀里,声音微微沙哑,“你要不要回来我身边。”
苏荇拉着他的手哭到全身发抖,她的泪水滚烫,落在皮肤上似乎能一路灼烧到心底。
这一晚彻底打破了他们近段时间维持的平和表象。
从海边回来已是深夜,杜泽将苏荇送到楼下,昏暗路灯下,她的眼睛仍是肿的,原本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杜泽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苏荇怔忡地看着他。
“好了,”杜泽克制地抱了抱她,并不想逼得太紧,“你好好休息。”
他的胸膛一触即离,留下一点近乎虚幻的温情。
有那么一瞬间,苏荇伸出手,企图抓住他的衣角。耳边传来一声颤抖的低呼:“阿泽……”
沈思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泪光闪烁。
“……你们在做什么?”
苏荇条件反射般退开两步,手臂还保持着一个微微抬起的动作,指间僵硬到近乎痉挛。
她曾做过无数个美梦,只可惜醒来时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好时光早已流走了。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