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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还炖着花生猪手。
没有放酱油,猪手被炖得酥烂酥烂的,带着红衣的花生,也软得一抿即碎。
原属于猪手的醇肉香味从厨房飘散至外间,和外头的红猪手不同,花生炖猪手的香,单纯又醇厚。
罗湘慢步走到虞岐野身边,女人样子的虞美人,坐在原先她坐过的黑色沙发上。
虞岐野问她,“东西都带来了吗?”
虞美人点头,从身侧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大堆文件。
虞岐野接过了,拿在手里,“里头的花生猪手已经酥了,你拿一点到外面去。”
虞美人又点头,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也不管她身上穿的是价值不菲的貂衣,立即拿了厨房里的大瓷盆,盛了热腾腾的花生猪手,又到外面去了。
罗湘看她端着不断冒热气和香气的花生猪手往外走,猪手略带些白的汤溢在瓷盆外,她也不嫌烫手,只那样端着。
她外表还似从前一般鲜艳美丽,只是眼神如同枯萎的玫瑰。
罗湘看她,她也不搭理她。
她甚至轻轻喊了她一声,“虞美人!”
她也不理她,眼睛只直视前方,稳稳地往外走。
虞岐野拿着一大堆文件,喊罗湘,“别理她,她现在不认识你!”
他往楼梯上走,“跟我上二楼!”
罗湘跟着他往二楼走了。
他拿着文件,快步走到二楼末尾的大房间前。
白色手套拧开门把,他进去,把文件放在一张古旧的桌子上,然后戴上一副圆形镜片的老式眼镜。
这种眼镜,罗湘只在民国背景的电视剧中见过。
虞岐野坐定后,罗湘也走了进去。
她才进去,大门即刻在她身后关上。
***
这是罗湘第一次走到虞岐野的房间里来。
这房间异常的宽敞,站在门口,触目看去,是一面干净的落地窗。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外头坐着一起啃猪蹄的客人。
虞岐野坐在落地窗边的古旧桌子边,戴着眼镜,白色手套脱了放在一边,他很仔细地看虞美人带来的文件。
看他认真的样子,这些文件一定很重要。
罗湘不敢过去打扰他,只在一旁站着。
虞岐野低头看着文件,忽然说,“别那么扭捏,随便找个地方坐着。”
罗湘这才在房间里一张靠墙的木制椅子上坐下了。
看罗湘这样拘谨,虞岐野检查文件的同时,也不忘调侃她。
她才坐下,他就说,“这么紧张,第一次走到男人睡的房间?”
这问题太流氓,罗湘没回答。
他又说,“要是真的太紧张,你可以躺床上缓解一下。”
他戴着眼镜回头来看她,唇角弯弯的,眼睛也都是笑,“也许抱着我一起睡更能缓解紧张。”
罗湘:“......”
她偏头看了一眼身侧这张和木桌一样古旧的大床,默默搬着椅子往边上挪了一小段距离。
谁知,虞岐野说,“别乱动,你坐着的椅子年代久了,不太经得起折腾。”
重点是还很贵吧!
罗湘想了一句,不敢动了。
虞岐野还是那样笑着,“不过我不一样,我的年代虽然比这椅子还久,但经得起折腾。”
罗湘:“...??!!!”
她觉得从她踏进他房间的第一秒开始,他就有些莫名的激动。
不过她并不打算回应他的激动。
过了一会儿,见罗湘没多大反应,虞岐野果然不理会她了,只专心地看自己手上的文件。
罗湘则坐着,稍稍动作脖子,看这屋子的装饰。
才看了一小会儿她就满心都是惊讶了。
这屋子里所有东西,看着都是如此古旧,而且...值钱。
那些外表精致华美的瓷器,如果是别的人拿到了,一定小心翼翼地放在某个地方保护起来,而虞岐野,却将一只描绘着繁复彩色花纹的瓷碗,随意地摆在一边的书架上。
还落了不少灰。
看来他从来没有擦洗过它。
罗湘想站起来仔细看看他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东西,但碍于这些东西的价值,而不敢轻举妄动。
虞岐野坐在窗边,又说话了,“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他的手搭在一大叠文件上,转头来看罗湘。
罗湘摇摇头。
虞岐野微微勾起嘴唇笑,“陈浩所有房产的房屋产权转让书,他的公司的股份转让书。”
罗湘看着他,他又问,“知道他转让给谁了吗?”
罗湘脑中当即出现的,就是“虞美人”三个字,但她看着虞岐野的笑,又小心翼翼地换了名字说出口,“是…是你吗?”
虞岐野合上了那一大堆文件,身子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罗湘默默地点了点头,“你真厉害。”
她再抬头,虞岐野高大的身影已经在她眼前。
就贴着她,膝盖几乎撞上她的下巴。
罗湘被他吓了一跳,“你不看文件了?”
“已经确认无误了。”他拉她起来,“走,别在这儿呆着,我们去下面看看。”
他摘了手套,罗湘再一次触到他虬曲粗糙的手心。
他拉着她往外走,“很想知道外头那个虞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罗湘点头,“是。”
他说,“求我,我就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儿。”
罗湘,“......”
看她的窘迫样子,他爽朗地笑了,甚至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他看着心情很好,连拉着她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小时候家里专门养了一个演皮影戏的老头儿,演的皮影戏很精彩,他做的皮影,也精致极了。我很喜欢他,每天从学堂下课以后,就偷偷地跟着他学皮影戏。不过怎么演皮影戏没学好,倒是学会了怎么做皮影。”
说话间,虞岐野已经拉着罗湘到了院子前。
前头,虞美人靠在陈浩身上,浑身散发着富家太太的幸福味。
坐在他们对面穿黑貂的胖男人已经不见了。
虞岐野指着虞美人说,“她不是人,只是我做的一张皮影。”
皮影?
可是皮影...怎么会说话会动作,还能怀孕呢?
罗湘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虞岐野伸出自己另一只手,这只手上,每根手指,都缠绕着一层细细的白线。
他说,“这张皮影,全靠我控制。”
说完此话,他动了动手指,“我让她说话给你看。”
虞岐野动手指的同时,那边的虞美人,果然开口说话了。
罗湘听见虞美人和陈浩说,“李先生说出版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先回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情,你就陪我在这里呆几天再走吧。我哥好不容易回趟家,我叫他多做点好吃的给你饱口福。”
那胖子,即是虞美人口中的李先生。
罗湘往外头望,见那辆黑色大车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那位李先生开走了它,也不怪虞美人会说,留在这里住几天的话了。
她再侧头看虞岐野,他面色平静,牵着罗湘走到了桌子前。
他拉开一张椅子,让罗湘坐下。
自己则站着,笑着看向陈浩。
罗湘猜想他之所以站着,是因为这样的姿势,比较好控制虞美人。
虞美人又说话了,“过年也留在这里吧,爸妈刚刚去世,你和我两个人一起过年不免冷清。我哥这里人多,过年也热闹。”
陈浩的父母….刚刚去世?
罗湘看陶醉啃猪蹄的陈浩,听到虞美人的话,他的脸上毫无悲戚之色,啃着猪蹄,反而越发沉迷。
他的眼睛微眯着,那样的神情,仿佛自己啃的不是猪蹄,而是什么会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因为啃得太沉迷,他的嘴角,也沾了不少油腻的汁水。
虞美人拿出手帕帮他擦嘴角的污垢,虞岐野半弯下腰,修长的身子向前靠了靠,握住了陈浩的手。
看他这样的动作,罗湘的心猛地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虞岐野拿空着的手按住罗湘,笑着问她,“怎么了?”
罗湘摇摇头不说话,她再回过头去看陈浩时,对面的椅子上,靠着桌子边缘的,是用两只白色蹄子硬扒拉着桌沿不让自己掉下去的小猪崽。
虞岐野放开了自己的手,虞美人抱起了陈浩化作的小猪崽。
虞岐野说,“把它带去养猪场,和杀猪的说一声,小的来了,老的该宰了。”
虞美人抱着猪崽,站了起来。
眼神空洞,手脚却灵活,她抱着猪崽往外走去。
罗湘看她疾步走着,没几步,一个小棉包从她肚子处落下来。
她走得越发快了。
她完全消失后,虞岐野打开草坪上洒水用的水管,肥皂擦在手上,认真又细致地洗着手。
冲了一遍水,将肥皂泡沫全数冲去后,他开始拆自己手上的细线。
罗湘在边上看着他。
她发现他手上有血,那只刚才用来控制虞美人的手。
他手上的鲜血顺着水流将下来,淌在草地上,很快消失在枯黄色的草丛间。
罗湘问他,“怎么流血了?”
他说,“线太细,勒的。”
罗湘在这一刻,知道了他手心虬曲如老树根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是经年累月地用细线控制类似虞美人这样的皮影,积攒下来的。
虞岐野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又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双干净的白手套。
他面无表情地穿上了,罗湘见他面色苍白,想是手上有伤口,这样戴手套,会疼。
戴上了手套,抬起头,他脸上又恢复了面对罗湘时的和煦笑容,“现在,是不是对我有了更多的了解?”
罗湘点点头,他说,“你了解我越多,就会越对我无法自拔。”
罗湘摇了摇头,“你确定?”
虞岐野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我希望发生的。”
“对了。”他忽然抬头看别墅顶,“你喜欢养花吗?我种了许多,想不想去看看?”
罗湘想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但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我更想去看看的,是你的养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