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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瓦屋内也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穿过一个长满了荒草的露天走廊,便是这破瓦屋的厨房。
厨房里肮脏不堪,破落的瓦片和砖头到处都是,桂姨一身湖蓝色的棉袄,站在废墟中,在只有一米高的旧式灶台前,生起了火。
厨房里烟雾升腾,柴火和桂花的味道夹杂在一起,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昏厥感觉。
白先爷爷坐在桂姨给他的条凳上,脸上带着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才会有的纯粹笑容。
罗湘笔直着身子站着,因为手上没有铜钱剑,而有些心虚。
灶台前的桂姨,在她眼里是一副挂着青苔的白骨的样子。
白骨的手指纤长尖细,挑着桂花和米粉;白骨的脸瘦削恐怖,即使没有了血肉,也展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看得罗湘头皮发麻。
白先站在她身侧,和她紧紧挨着,长臂搭在她的腰上,手牢牢握着她腰边的一小些肉。
罗湘觉得自己腰边的肉,被他拽得有些疼。
他太用力了。
虞美人没进屋子,在露出那危险的一笑后,她就走开了。
罗湘觉得她是嫌破瓦屋里头脏,而且一个老头儿和怨鬼之间的故事,她不感兴趣。
***
厨房里三人一鬼共处,没有人说话,只有灶台上的蒸笼,发出“滋滋滋滋”的声音。
气氛静谧又诡异。
桂花糕的甜腻在空气中散发,罗湘看见厨房外的冰棱,有一条“滴滴答答”地开始融化。
然后桂姨掀开了蒸笼,大股蒸腾的热气冲将出来,带着桂花糕的香和甜。
桂姨的白骨取了一张小碟子,拿筷子夹出那蒸熟了的桂花糕。
桂花糕是透明的淡黄色,规规矩矩的菱形,平坦的表皮上,撒了一小搓桂花。
那桂花上头,又有融化了的红糖涌动。
“尝尝,是不是还和以前味道一样。”桂姨笑着将盛着桂花糕的碟子递给白先爷爷。
白先爷爷接过,皱皮的手拿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他慢慢地咀嚼,眼角笑出散射状的皱纹,“好吃,又甜又糯,和桂姨以前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桂姨笑,伸手习惯性地将自己太阳穴边的散发抚到耳后去,“牧之喜欢就好。”
她的语气中,满是小小少女的娇羞和喜悦。
“桂姨….”
白先爷爷看呆了,神情有些恍惚,他伸手去摸桂姨的脸,眼中有泪水垂下,“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可我….却是这样的年老和丑陋了…..”
桂姨抓住了他的手,笑而不语,反而转头看罗湘和白先。
“你们俩也吃些吧,我做的桂花糕,从前人人都说好吃的。”
她扯开白先爷爷的手,亲自取了一盘子桂花糕,端到罗湘手里,“喏,别客气,很好吃的,小姑娘尝尝….”
罗湘拿着盘子,因为桂姨实在太热情,又因为这桂花糕,看着实在太诱人,思量之下,忍不住下了手,择起一块桂花糕,小心塞入嘴中,咬了一小口。
可这味道竟是…..
如此的苦涩!
这桂花糕卖相虽好,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啊!
她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身边的白先,也是这样。
“好苦….”白先和罗湘抱怨。
罗湘点头,“我也觉得。”
可白先爷爷却….
接连着吃了一块又一块!
桂姨也没发现罗湘和白先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她满心欢悦地,坐在白先爷爷腿上,喂他吃桂花糕。
罗湘听到她说,“牧之尝出来了吗?这桂花,是五十多年前你给我的呢……”
五十多年的桂花?!罗湘惊诧,五十多年前的桂花还能拿来做桂花糕?
怪不得这桂花糕味道如此之苦…..原来是桂花有问题…..
她正想着,眼前忽然有白雾升起,一瞬间,这厨房便被白雾包围了。
她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哑着嗓子叫白先,白先没有回应。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
在白雾底下,呈现出一个无底的深渊,而她,直向那充满白雾的深渊去了。
一定是被怨鬼摆了一道。
摔向深渊的时候,罗湘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话。
***
意识再清晰起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白雾。
罗湘挥手使自己眼前的白雾散发,竟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灶台前。
不过这灶台崭新干净,和破瓦屋里的不一样。
只是….
这灶台前,竟有一个大大的蒸笼。
蒸笼的盖子被掀开了,里头摆得整整齐齐的糕点,是…..
桂花糕。
罗湘懵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她突然就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怎么又是桂花糕?!
她是不是被桂姨控制住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穿着,发现自己穿的衣服也变了。
她居然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军绿色长袖!
明明在小桃村的时候,她穿的是冬装!
这个怨鬼,想对她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屋子的门被人打开了,“咔吱”一声,一个穿灰布衣服的高瘦男生大迈步走进来,娴熟地从灶台上的热水壶里倒了一杯子水,大口喝下。
罗湘看着他,他拿着老旧的搪瓷杯子,明明白白的…..
是白先的样貌…..
白先喝完了一大口水,也抬起头来看她了,他冲她露出爽朗纯粹的笑,“桂姨,桂花糕做好了吗?”
罗湘,“…啊?”
他居然叫她桂姨?!
桂姨?!
姨?!
这样子情景,难道是….
罗湘沉了口气,试探性地冷静喊白先,“牧之…..?”
白先“唉”一声答应了她,站到她身边来,“桂花糕已经做好了啊?桂姨你也不说一声....”
他毫不客气的,自己拿筷子取了一块桂花糕,稍稍噘嘴,朝它吹气。
待桂花糕冷了一些,他便把桂花糕整个儿都吞了下去。
罗湘呆看着他,他吞了桂花糕,忽然握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烫…烫着了….”
“烫着了?!”
听他这样讲,罗湘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去看他,她拍他的背,细声问,“我看看,哪里烫着了?”
白先松开了自己的脖子,弯下腰,略张开嘴,“舌头,舌头烫着了!”
罗湘皱眉看他的舌头,“烫出水泡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呀….你把嘴再张大点。”
白先却不依,仍那样子略张着嘴,罗湘担心他烫得严重,便伸手去碰他的唇。
可她的手才碰到他的唇,他就握住了她的手,笑嘻嘻的,“我骗你的。”
罗湘,“…..”
他又更低地弯下了身子,在罗湘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把自己的唇挨过来,紧紧贴在了她的之上!
而且这也就算了!
他还不老实!
贴着她不安分地动作着,手也搭在了她的腰上,紧紧捏着她背后的一小块肌肉。
突然地变成了桂姨,还被变成自个儿爷爷的白先吃豆腐了,罗湘懵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而白先,则又清醒地松开了她,痞笑着摸自己的唇,“桂姨真甜!”
她懵着看他把剩下的桂花糕都包在蓝花布里拿走了,然后和她笑,“桂姨做的桂花糕和桂姨的嘴唇一样甜!”
罗湘,“……”
***
白先走后许久,罗湘才清醒过来。
她用冷水拍自己的脸,在脑中整理这里的复杂情况。
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她和白先,是都被桂姨的怨鬼控制住了。
她成了年轻时的桂姨,而白先,成了白牧之。
方才的情形,应该不是无中生有的,而是,发生在白牧之和桂姨之间的真实往事。
之前白牧之提起过,他和桂姨分散了有五十多年之久,而白牧之现今七十来岁,桂姨八十多岁。
那么,稍稍一算,现在的时代应该是…..
罗湘低头看自己的绿军装,又摸到自己短到耳根的头发。
现在应该是….她在心里惊了一下,六几年!!
屋外走进来找她的大妈证实了她的猜想。
那大妈也和她一样是齐耳短发,破旧的绿军装。
她拿了一个搪瓷杯子,笑着朝她走来,“小桂婶子,和王富贵同志的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罗湘:…刚刚她还不是在跟白牧之亲亲我我吗?怎么又来了个王富贵?还要和她谈婚事?!
她呆着,那大妈继续说,“小桂婶子,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不通呢?你也知道的,你一是二婚,先前嫁过人,做过童养媳,又做过寡妇,身子早就已经不干净了;二是做过小本买卖,从前在街头抛头露面卖桂花糕的,成分不大好。这王富贵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肯娶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也掂量掂量自己,别老嫌人家长得不好看了,身子有残疾了....你这样的人,嫁给他,是实实在在的高攀呀!”
罗湘,“...什么?!!”
说她是童养媳、寡妇?
还要她嫁给一个残疾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