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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云静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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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是她冯霜止捡了冯云静的扇子,遇见了钱沣,后来嫁了钱沣的人也是她。后来冯云静借着扇子重新接近了钱沣,大约是告诉钱沣,当初他遇到的是她,而不是冯霜止,于是钱沣顺理成章地冷落了她——并非她自我感觉太好才有这样的推测,而是因为自己梦境之中最后所见的那场面。

    和珅将扇子拿出来,并且在钱沣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的时候,钱沣脸上的表情……

    大约,他喜欢的不是扇子,还是那个拿着扇子的人吧?

    上一世的事情,大概没机会弄得太清楚,可是有的细节她是已经很清楚的。

    即便是她错占了冯云静的位置,她也不该对她下那般的毒手。

    推冯霜止下水的那小妾,正好与冯云静交好,她死了冯云静就以继室的名义进府了,如何能让冯霜止不心冷,不怀疑?

    怪,只去怪这世界的戏剧吧。

    一路往前走,冯霜止侧脸看了和珅一眼。

    这人上一世对她……

    和珅看她侧头看自己:“怎么了?”

    冯霜止笑了一声,“我真觉得自己幸运。”

    “何出此言?”和珅觉得她这话说得奇怪。

    “大抵没有我这样的厚脸皮,追不到当今朝廷的新贵。”她掩唇,想到当初的那些事儿,又觉得这人的心机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这一世……终究没错过……

    和珅伸出手来,拉着她的,两个人一起到了堂前去迎接人。

    这一次来的,是钱沣和冯云静。

    冯云静看到冯霜止的那一刹那,还算是相当友好的,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冯霜止也微笑,倒是和珅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忽然之间这样好,有些惊异。

    “云静给二姐请安,恭贺二姐喜得贵子,也恭喜和大人了。”

    这个时候,冯云静的一张巧嘴说出来的话也很甜。

    作为礼貌,现在的钱沣也是想当温和的,也拱手道喜。

    和珅说他们客气,之后一摆手,引人进去。

    “我还以为妹妹不会来了呢,到底是来了。”冯霜止拉着冯云静的手,往里走。

    冯云静道:“以前是妹妹眼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伤了姐姐的心,不想姐姐是个大度的人,即便云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没……总之,一切靠了姐姐了。”

    冯霜止拍拍她的手,指尖无意之间触到了她腕上的玉镯,只觉得冰冰冷冷,又道:“往日是我钻了牛角尖,现在爷们儿们在朝廷里要相互扶持才有路走,你家钱沣大人也是前途无量的,只盼我们后院的女人们不要闹矛盾,给爷们儿们添堵才好。我们好了,大家也好。”

    这番话说得在理,即便是冯云静也点了点头。

    联想到前些日子见冯霜止时候她态度的改变,还有大姐说的为自己求过情的事情,冯云静暗暗猜测冯霜止对自己可能是真的改观了。现在冯霜止的手中很可能捏着她的把柄,她不能让这个人误导了钱沣。

    “只是钱沣终究……我爱他至深,在他没中进士之前便已经嫁给他,不想他负心薄幸,却要纳妾了。我心里的苦没人说,如今看着姐姐,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冯云静差点便要擦眼泪了。

    只是在冯霜止这里,她想到的是当日在府中,冯云静说出的那一番话,亭子里她说——要夺走属于她冯霜止的一切,所以才模仿了笔迹的。

    她如此地前后矛盾,冯霜止也不是傻子,没的现在就相信了她的说辞。

    这种话不宜戳破,心里知道就好。

    “终究还是那笔迹的问题,你还没告诉钱沣事情的真相吗?或者……他不信你?”冯霜止试探了两句。

    冯云静犹豫道:“我不敢说,是我对不住姐姐,只是木已成舟……他不肯信我……姐姐……姐姐能帮我吗?”

    “我如何帮得到你?”冯霜止有些奇怪,“毕竟是自家姐妹,你有什么难处便直说。玛法年纪也大了,前些日子外派出去做官,现在还没法回来喝自己外孙的满月酒,我们便不要给他什么糟心的罪受了。妹妹若是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姐姐一定帮你。”

    冯云静抬眼看她,似乎是在考虑她说这句话的真实性。

    冯霜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一幕被冯云静看在眼底。她心底一冷,试探着说道:“……我……我想让姐姐在钱沣面前展露自己现在的字迹,并且在无意之间透露自己多年之前的字迹也是模仿我的,这样钱沣就会相信我之前的说法了……”

    原来打的是这样的好主意啊,冯霜止算是明白了,只能说这算盘打得太好,冯霜止都要拍案叫绝了。

    有的时候不得不说她脸皮真厚,按理说这样的要求提出来,便是冯云静自己毒不会相信冯霜止会回答的。

    兴许她只是在试探,而冯霜止也不是没有后招。

    她满口地答应了下来,又道:“我已经不会写当年的字迹了……不如到时候我给旁人说吧。”

    她说得入情入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保留着当年的字迹呢?

    冯云静也没多想,“多谢姐姐了。”

    这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厅前,里面坐着不少的人。

    这个时候冯云静的脚步忽然稍稍快了一些,有些为难地对冯霜止道;“我认识的人不多,现在也不敢坐在别人那里,听说福夫人是姐姐的朋友,不知道她介不介意……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坐?”

    她这话声音不小,这位置又恰好距离陈喜佳比较近,陈喜佳听了,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忍了,笑道:“钱夫人说笑了,我是不会介意的。”

    陈喜佳都这样说了,冯霜止要说不好,那就是不识相了。“那妹妹便坐在这里了。兰馨,给钱夫人端茶来。”

    这边忙活完,冯霜止走出去了,只是转身的时候刻意露出了几分不高兴的神情。

    她出来之后,便问喜桃:“方才嬷嬷可来说了团子的情况?”

    “公子睡得好呢。”喜桃笑了一声。

    主仆二人从回廊出来,故意放慢了脚步。

    冯霜止略略地咳嗽了一声,喜桃知道这是一个信号,于是问道:“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风寒?”

    “倒没事儿,只是方才话说多了,嗓子有些疼而已。”冯霜止摇了摇头。

    于是喜桃问道:“方才您怎么肯答应了钱夫人?我觉得她是没安好心的……”

    “她喜欢钱沣,我倒是觉得钱沣脾气倔是爬不起来的,若是她喜欢,我让她吊死在这棵树上岂不更好?帮她挽回了钱沣的心,也博得她的好感,日后我好为我夫君算计。”

    冯霜止笑着,也没压着声音,似乎是很诚实也很轻蔑地说着。

    “夫人这算计倒是妙极……反正是钱夫人提出来的,您不过是答应了她而已。日后她还得对您感恩戴德呢……”喜桃已经成为了马屁精。

    冯霜止回身一指头戳到她的头上,道:“她不过是个庶女,我帮她,她还不得给我跪下磕头谢恩?”

    如此拉仇恨的一番话说完,冯霜止便已经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了。

    后面听墙角的人,怕是几乎要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吧?

    转过了回廊,冯霜止便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兰馨走出来,给冯霜止福了个身:“夫人,钱夫人没跟着了。”

    冯霜止跟喜桃是相视一笑,目的果然达到。

    她叫兰馨起来,“方才你在旁边看着提醒,也很是机灵,回头来领赏。”

    “多谢夫人。”兰馨知道自家夫人是在算计人,喜笑颜开的。

    冯霜止先回了自己的屋里,看了看团子,摸着他的额头,烙下一吻,却喃喃道:“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如今额娘也把这祝福给你……”

    这是长子,如果真的跟历史一致的话,他的结尾是惨淡的。

    其实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只是事情发生了,便只能尽力去争取,去改变。

    像是感觉到什么异样,团子睁开了眼,冯霜止一笑,伸手过去抓住他小手,又看着他脖子上和珅特意给他挂上去的长命锁,轻声哄着他:“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幸福喜乐……”

    和珅没在外面看到,一进来却看到她一脸温柔地在哄孩子,不由得一笑,这场面是自己梦里想过多少回的?

    他的妻子,满脸暖笑的看着孩子,嘴里喃喃哼着歌儿,一家人……

    悄悄地走上前去,他伸手蒙住了冯霜止的眼,没说话。

    冯霜止只觉得好笑:“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放下来吧。”

    和珅略感觉挫败,亲昵地靠着她的肩膀,“外面客人好多,你在这里哄孩子,不陪我,很是伤我心啊,有了孩子不要丈夫,唉,多无情的女人啊。”

    冯霜止扭过头,便想伸手将他的脸推开,“别教坏了我儿子。”

    “他也是我儿子啊。”和珅一脸的理所当然,“以后要教坏也是我教坏他。”

    “没正经!”冯霜止推不开他,便只能罢了。

    他便抱着她,她抱着团子,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和珅又问道:“真不要第二个孩子吗?”

    次子会夭折的……

    冯霜止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来了,她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忽然有些累,“你想要吗?”

    和珅道:“想要啊,儿孙满堂,以后便都承欢膝下,满堂的和乐,一个个的孩子叫着我们的名字,团子也会有别的兄弟姐妹,你可以给他们起名,什么丸子啊,瓜子啊,饺子啊,你想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名……”

    “……”冯霜止说不出话来。

    他却问:“怎么不说话?”

    她道:“顺其自然吧。”

    冯霜止心想着该来的逃不过,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是个比较随遇而安或者说不思进取的,这一世争取一把,兴许能改变的吧?别的……不想管了。

    她这样的答复,基本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和珅心里高兴,便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如今我大约是整个京城最被人羡慕眼红的男人。”

    冯霜止也笑:“我才是全京城女人最眼红最嫉妒的吧?你是旁人最可怜的,遇到我这么个悍妻。”

    和珅笑开,跟她说闹了一会儿,外面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拉着她走出去。

    团子还太小,不能见太多人,所以便要嬷嬷在这里照顾。

    她与和珅一道出去了,要去前厅宴客那边露个面,再回来招待这边的女客们。

    前面很热闹,男人们说着风花雪月的事儿,聊得开心,这又是年节之后不久,朝廷里的事情也都还没来,众人一高兴,便喝了起来。

    和珅刚挽着冯霜止的手进来,便听到了周围的人的起哄声。

    “如今和大人娇妻在侧,怕是不能跟我们喝酒了。”

    “和夫人是个厉害人,我以为……没想到……”

    “没想到是个顶标致的……”

    “说什么呢!”

    “嘿嘿,我嘴贱……”

    和珅一皱眉,看了旁边一眼,冯霜止倒是没介意,压低了声音笑道:“听见没,夸你夫人漂亮呢。”

    这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揶揄,和珅无言,也压低声音道:“是啊,和珅的夫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祸国殃民,只可惜……怎地不长眼嫁了和珅这么个歪瓜裂枣的?真是可惜了……唉,怎么不嫁给我呢……”

    这两人这边的几句玩笑话幸好是没传开,若是让人听了,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有夫妻俩这样说话的吗?

    冯霜止却觉得和珅与自己是恶趣味相投,一时没忍住,竟然偷笑了一声。

    旁边顿时嘘声一片。

    和珅知道自己坑了冯霜止一把,手掩了一下唇,悄悄在她耳边道:“和珅夫人不矜持,周围人都在笑你呢。夸你两句你便笑,还是不如为夫稳重啊。”

    这人恶劣至极,就这一点都要拿来挤兑她。

    冯霜止斜他一眼,“你夫人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你倒是瞧瞧,最后能坏了谁的名声?”

    自家夫人伶牙俐齿,让和珅有些感叹“最难消受美人恩”,一叹之下却也只能受了。

    这边众人等着和珅他们来说话,这两人也就闲话了两句。

    站到众多的桌席中间,和珅端了一杯酒,道:“今日众位能来喝犬子的满月酒,便算是看得起和珅了。鄙人有难言之隐,不能一一地敬了诸位同僚长辈,只能遥敬大家这一杯。愿嘉宾尽欢,吾儿平安——请满饮此杯。”

    他话本来不多,很快说完了,便要举杯喝酒,不想下面忽然有人道:“不成不成!”

    冯霜止与和珅齐齐皱眉,便看向那说话之人。

    一见到那人,冯霜止便是狠狠地咬牙,又是这伊阿江。新仇旧恨想起来,冯霜止脸上笑容更盛,却抬眼直视他,声音平静,一点也不避讳地问道:“伊阿江大人,又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吗?”

    伊阿江难得逮到一个能跟冯霜止抬杠的机会,自打算过命之后,伊阿江就在想,总要跟这人抬杠,才能应验了那算命先生说的话。其实算命不是什么太准的事情,可是有的事情,是心理暗示出来的。也许原来不是什么冤家宿敌,脑补一阵也就出来了。

    “和大人一个人敬我们这么多个,这哪里成啊?和大人不能喝酒,不如……夫人喝吧?”

    若不是想着今日是她家团子的满月酒,冯霜止真是想泼了他一脸。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众人连声地应和,“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能不一起喝一杯呢?和大人步步高升,贵公子前途无量,良辰美景,美酒相伴,人生乐事,夫人与和大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还请——满饮此杯!”

    “请满饮此杯!”

    一个人闹不算事儿,众人一起闹起来那才叫做本事,这众人一喊,倒让冯霜止有些无所适从了。

    和珅伸手一压,道:“拙荆酒量不好……”

    话没说完,冯霜止便拉了他的手,从一旁端了一杯酒来,道:“今日为了宾客尽欢,即便酒量不好,也当奉陪诸位,不过只此一杯,下不为例。妾身多谢诸位能来犬子的满月宴,便……满饮此杯。”

    她举了杯,横扫敬了全场,之后看向和珅。

    和珅唇角弯弯,带了笑,却带着几分促狭,与她碰杯,而后饮尽。

    冯霜止只觉得他眼底都是坏笑,却硬着头皮喝了一杯,这酒果然呛人,她喝完了便面颊绯红,只是还能站住。

    和珅与她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要送她到后面去,只道让她小心些,一会儿还有众人要一起逛园子。

    和府的花园虽然不是很华丽,也不是很大,可是这都是冯霜止跟和珅在没起来的那一段苦日子里,一点一点亲手侍弄出来的,所以很是精致。

    她这边回去了之后便与众多的女客们应酬,过了很久才回到陈喜佳这一桌上。

    冯云静没露出异样来,笑道:“瞧姐姐的脸色,是在外面喝了酒了吧?”

    “是啊,还不是那伊阿江给闹腾着。”冯霜止波澜不惊地答着,做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

    只在这边拉拉家常,那边女客们却看到院子那边的男人们都已经去游园,也想去看看冯霜止这边的花园。

    冯霜止看了冯云静一眼,知道这人还巴望着自己去给她解决困难,花园里面的爷们儿习惯地就要写诗作画,到时候也就有机会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节奏。

    冯霜止只等着冯云静撞到枪口上呢。

    果不其然,出去之后便看到不少的人聚在一起,赫然是众人在吟诗作画。

    大才子钱沣少不得被人推出去,他们进来的时候,众人正到了精彩的时候,便要和珅这个新为人父的也来一首,和珅推脱说自己写不好,不肯献丑。

    恰巧这时候冯霜止进来了,众人便逮住了她,“和大人不写,怕是只有夫人来救场了,和大人您这面子挂得住吗?”

    和珅心说自己这面子有什么怪不住的,便要提笔写,不想女客当中却偏有一人说道:“和夫人的诗画也是相当厉害的呢,还是袁枚先生的弟子,若是写写画画,怕是不输给才子几分呢。”

    众人看去,不是冯霜止的妹妹又是谁?

    别人不知道她跟冯霜止的关系,只当是她在为冯霜止美言,没放在心上。

    倒是有人小声道:“钱夫人这个时候倒是谦虚,她才是京城里的才女呢,今日看着冯霜止发达了,却要顾及着自己的姐姐的颜色了。”

    听了这话,冯云静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说她是才女,她高兴,可是别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甚至回头一想,连才女的名头都是假的,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毕竟不在冯云静的身上,只是依着她的话去劝冯霜止。

    冯云静想到方才听到的冯霜止跟丫鬟之间的对话,知道冯霜止是真的要让自己重新跟钱沣绑在一起。虽然冯霜止没安好心,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接受对方的帮助。反正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谁仰仗着谁还不一定呢。

    便抱着这样的想法,冯云静又插了句嘴:“姐姐离开京城之后,才名也是远播江南的,不信便问问福夫人。”

    陈喜佳方才还在看热闹呢,这个时候忽然被冯云静提到,她始料不及,又不想冯霜止出风头,即便是冯云静说道了自己,她却也只是在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不说一句话。

    众人也不能真的来问她,毕竟她的身份高着呢。

    冯霜止这边倒是明白陈喜佳的心思,一时只觉得讽刺。

    和珅看着她,没说话。

    冯霜止有自己的打算,便走上来。“今日乃是犬子满月,献丑一番,却也无妨的。”

    众人没想到冯霜止真的来,倒是立刻就有一阵掌声。

    和珅笑道:“既然有夫人出马,和某人原为夫人捧砚,以期夫人佳作了。”

    冯霜止心说你这是准备看戏的吧?只是嘴上没说出来。

    和珅眼底已经是一片的戏谑,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

    和珅是何等的心机?从一开始冯霜止跟冯云静之间的关系忽然好起来,他便在怀疑什么了。自己这一位夫人也是女中诸葛,打得一把好算盘呢。

    此刻,和珅是真的打算在一旁看戏了。

    只是他方才说的也不是戏言,这个时候走上去,便挽起了袖子,拿了墨,在砚台之中匀速地研磨着。众人没有想到他不是开玩笑,而是自己真的来做了这样的事情,并且神情坦然自若,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才知道,他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是甘之如饴。

    冯霜止是不是什么“悍妇”谁都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两人琴瑟和鸣,说不出地搭调,真是要羡煞旁人了。不说是女人们羡慕,便是男人们也开始考虑嫉妒和珅了……

    没发迹的时候有美人青眼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能够相处得很不错……

    天生一对呢。

    这夫妻二人,不再是红袖添香,却是和珅这须眉男子挽袖磨墨,温婉女子执笔作画。

    冯霜止的手指如玉莹润,拿着那一管狼毫大笔,却一点也不觉得外行,在宣纸上点化,便是泼墨山水,怪石嶙峋。

    众人看得惊叹,之间孤峰突兀,流水天远,便是奇险壮丽,让人忍不住便要拍案叫绝。

    而隐在人群之中的钱沣,在看到那怪石的时候,却已经忽然变了脸色,看出了深浅。

    只可惜,此刻的冯云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冯霜止的算计已经从现在开始了。

    她心里得意地想着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嘱咐了自己的丫鬟两句。

    喜桃便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将那边的情况收入眼中,心里冷笑了一声,便骂这人蠢货了。

    待画完了画,便是题字,冯霜止换了一杆羊毫小笔,湖笔在手,便迟疑了一下,像是要故意折磨一旁看着的冯云静一般,动作缓慢,甚至还带着几分犹豫。

    她埋着头,心底笑了个翻天,却终于落笔了。

    “乾隆四十一年二月初二,记犬子睿渊满月所作。”

    “咦?”忽然有人看出了深浅,“这字迹,怎么觉得每个都不一样?”

    在冯霜止落笔的时候,冯云静便看到了她的字迹,一开始还没感觉出来,可是等到冯霜止写完了,她才觉得自己手脚冰冷了起来,冯霜止要反悔了吗?!

    她要先发制人!

    想也不想,她便掐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丫鬟一把,那丫鬟伶俐,忍痛道:“和夫人的有些字迹,倒是很像是我们家夫人呢。”

    这个时候,众人都看向了冯云静,冯云静也就顺势解释道:“二姐多年前曾喜欢我的字迹,曾模仿过一阵,竟然能够记到现在,二姐还真是厉害——”

    “——哪里来的这样的话?”

    忽然一个声音截住了她的话,众人看过去,说话的不是冯霜止,却是她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看上去也是清秀可人,便站在冯霜止的身边,扬眉看向冯云静,一脸的天真神情:“钱夫人莫不是记错了?学我家夫人字迹的不是你吗?难道是当年奴婢还小……记错了?”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忽然压低了声音却其实用了不低的声音问旁边的微眠,“微眠,你还记得不?”

    微眠也低声地用不低的声音道:“我记得是三小姐抄二小姐,怎么变了?”

    “好了,多嘴多舌干什么?”最有发言权的冯霜止终于出声制止了这俩丫鬟,一脸的冷色。

    她搁笔,让人将这一幅画起出来,之后朝众人笑道:“妾身别的不喜欢,也就会写写画画,不过也不专精,每一方面都是浅尝辄止,所以什么都懂一点,却以什么都不专精,献丑作了画,还望大家能看得过眼去。”

    “和夫人怎么会这么多的字迹啊?”

    “好厉害呢……”

    冯霜止解释道:“我练字的时候喜欢临摹不同的人的字体,所以都懂一些皮毛,形似而神不似而已。”

    这一解释就已经清楚了,可是冯云静,却忽然之间变了脸色,果然是在算计自己!

    不一样,怎么跟自己听到的不一样?!难道不是冯霜止帮助自己取得了钱沣的回心转意之后,再来慢慢地折磨自己吗?现在……

    她如置冰窟!

    钱沣的目光,缓缓地从冯霜止的身上,移到了冯云静的身上,竟然带着一种说不出地解脱和轻松。

    在众人的眼中,这兴许只是一个小插曲,可是原本就跟钱沣在危机之中的冯云静知道,这是一场灾难。

    冯霜止的这一幅画,终究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宴会后,冯霜止让人收了那一幅画,却在要回去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冯霜止——”

    冯云静从后面怒气冲冲地走上来,眼底含着泪,似乎已经走投无路。

    冯霜止看着她这凄惨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上辈子还好是个无情无感的木偶人一样的存在,否则昔日的自己,便要像今日的冯云静一样凄凄惨惨戚戚了。

    “妹妹,怎么了?”

    这个时候,冯霜止的这笑脸,显得格外可恶,看在冯云静的眼底,便是一种嘲讽,嘲讽她傻,她不自量力,她落入仇家的陷阱!她是被冯霜止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给麻痹了,才有今日这错误的判断!

    “你答应过我的!”

    “哦?我答应过你什么?”

    冯霜止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垂花门旁边的那男子,要上演一出好戏。

    “你答应过我,要故意在钱沣面前表现出你的字迹,说是你模仿我,而不是今日你的丫鬟们说的那样?是你模仿我!你应该这样说!”冯云静已经快要歇斯底里了,她眼圈发红,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

    冯霜止暗叹了一声,脑子不好用,什么都拯救不了的。

    “妹妹,不是姐姐不想说,是已经没了机会,我那两个丫鬟嘴快,回头我帮你教训教训她们。”冯霜止叹气,似乎也对冯云静的遭遇抱以一种相当同情的态度,“要不……妹妹,别怪姐姐不帮你出主意……你回去便说,我是个阴险小人,要钱沣相信我是故意抹黑你的,只因为我当年与你的恩怨,这样兴许还能够挽回一些,他日我再登门拜访,你我做戏一场,兴许能够蒙混过去!”

    冯云静咬牙,“你……你……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帮我的!虚情假意,这让人恶心。”

    哈,这个时候倒是说她冯霜止虚情假意起来?!

    冯霜止终于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便走上前一步,逼近,那身周几年没出现过的那种气势,便自然地笼罩在了她的身周,带着一种无言的压抑和威重。

    “虚情假意?好妹妹,你倒是对我真心实意,真心实意地算计我、恶心我、膈应我,今儿感觉如何?我也学会了一招新的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卑鄙!”冯云静抬手一指,眼神恶毒。

    然而冯霜止始终很平静,除了那一身的凛然,似乎无从看出她是不是已经生气。

    “我这人,一向对君子君子,对小人小人,妹妹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看我怎么对你便清楚了的。”冯霜止一点也不介意在冯云静的伤口上撒盐,更何况是在还有人旁观的情况下呢?戏若是不演好,简直浪费了这绝好的机会。

    可怜冯云静现在还不知道钱沣已经站在垂花门外看着自己,一步步落入冯霜止的语言陷阱而不自知。

    她也冷笑:“你别得意,我自有我的办法,你现在也不过是空口无凭?只几个字没能说明得了什么?得意得太早,也会哭得很早。”

    “辛辛苦苦算计来的这一场婚姻,又能够让你得到什么呢?”冯霜止似乎已经说累了,不想再说下去,对冯云静有些厌烦了。

    听了这话,冯云静却“哈”地笑了一声,“你说我得到了什么?钱沣来提亲比你的和珅早,你的才女之名成了我的,原本属于你的夫君也成为了我的,日后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冯霜止,你别得意!你如今有的,我要通通都抢过来!”

    还是这样让人怜悯的强盗理论。

    冯霜止只觉得她已经病入膏肓,没有救了。

    “说起来,我还没追究过你盗用我诗稿的事情,那些都是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能够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害臊地拿走了说是自己的?当初是我傻,竟然还指点你诗文。”

    “是啊,若是没有你指点我诗文,怕是我根本没不能进钱家门。但那又怎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如今你嫁了和珅,是厉害,可是我相信钱沣会更厉害。”冯云静仰着脸,似乎很高傲。

    冯霜止叹气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今日算计了你,苦果你自己吃吧。”

    眼看着她便要转身,冯云静看着她那一身新裁的衣裳,看着她虽不华丽却很是精致的头面首饰,也不知道为什么便从胸中烧起怒火来,便要冲上去动手,却不想背后忽然有人喝止了她:“够了!”

    这声音低沉而短促,却足够有力,对冯云静来说,却熟悉极了。

    冯云静转过身,僵硬着身子,便看到了嵌在垂花门里的钱沣。

    钱沣的表情已经麻木了,娶了几年的妻子,温婉贤淑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一副嘴脸。

    钱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才是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力,他颓然转身,便向着外面走,后面冯云静慌了神,之前的神气全部消失不见,连忙追上去,却在跨过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得膝盖上都是血。“钱沣……东注,你听我……”

    听什么呢?

    若早知今日,还听你说那么多吗?满口谎言,找不到一句真话,这样的人,连爱情都是骗来的,该是有多悲哀?

    冯霜止站在原地,演了今天这一出,怕是冯云静就这样消停了,再也没蹦跶的机会了。

    喜桃扶着她:“夫人?”

    冯霜止摇头:“她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今日真正的计策,是在画上的怪石上。当初那扇子……分明是《石中兰》的图,只要一看那石头,谁都知道那扇子是我画的了。只怪冯云静当初问我的时候,她没学精,我也留了一手不曾告诉她,如今想来,竟然是都对了。”

    方转身,要往里面走,却见和珅满含笑意地站在那边,给她鼓了掌:“我就说夫人一早就在谋划什么,今日真是精彩啊……”

    冯霜止走上去,只笑:“不如你的官儿给我做,你在家带孩子?”

    和珅捉住她手指,轻笑道:“我是说真的,还有些担心你,不想我夫人凶悍起来如此厉害。”

    忽然便想起京城里有一阵对冯霜止的传言来,那个时候英廉府出了接连的丧事的时候,都说是嫡小姐辣手,那个时候他还不信,这个时候见了一身萧杀的冯霜止,倒是完全信了,只是更心疼她。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冯霜止只觉得他手掌温暖,包裹着自己的指尖,她垂眸浅笑,“我如此厉害,你还敢要我吗?”

    “正是因为你如此厉害,我才不敢不要你啊。”和珅拦住了她的细腰,却开怀地笑起来,似乎要将今日积攒的郁气全部舒出去一样。

    冯霜止只弯了唇,侧头看他英俊的侧脸,这一世还能遇到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