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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黑夜如幕,圆月不现,又有几人能安睡于床榻之间?
夜色隐退,天终于亮了,东方漠静静的站在窗前,一如很多个初晨一样,不同的是这次首先进入他屋子的不是那店小二而是一脸慌张的何洛。
“主子,芙凌姑娘不见了!”何洛推开屋门,急急向他奔来。
东方漠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看着何洛,一双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说清楚。”
何洛清秀的小脸此刻满是愁容,“我担心芙凌姑娘,今早想去看看她,怎知敲了半响门却无人应声,待我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昨夜放在那桌上的吃食芙凌姑娘也是没有动一丝一毫,主子,她是不是离开了?”
他面色一沉,过了好半会儿才轻声道:“她是去那河边了。”
她昨夜说过的话仍回荡在他耳旁,她说和风太孤单了,她要去陪着他,果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许是昨夜便已离开了罢。
“去河边作甚?”何洛一双大眼满是迷茫。
他抬眸看向窗外,“许是看那衣冠冢了罢。”
“主子,她会不会想不开?”何洛牢牢的看着他,神色紧张,他忽然有一丝惶恐,她看起来很在乎和风,他从接到主子的令以来便一直担心她,那么鲜明生动的人会不会成为一动不动的躯体再也不会对着他微笑了?!
“她不会的。”东方漠声音低沉,他曾经也同何洛一样有过这样的疑虑,可昨夜听她一番话,才发觉低估了她,她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因而他可以做得这般决绝,不给她留一丝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一丝幻想。
何洛一向最信任的便是东方漠说的话了,他说不会那便不会,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说着,又道:“若是这次她死心了便罢了,以后再也不寻思着出去寻人了,若是能忘记主子便更好了,以后再找个人过日子,就再不会伤心了罢。”
何洛话音落下,屋子里久久没有声音,何洛向东方漠看去,却见他正好转过了头去,何洛只看到他紧皱的眉角。
不知不觉,朝阳渐升,东方漠站在窗前,阳光照射在他颀长的身形上,清辉洒满了他的周身,逆着光线何洛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耳旁只听到他毫无起伏的声音,“此次回教你便不用跟去了,留在这里。”
“主子这么快便要回到教中了么?”何洛一惊,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为何何洛不能跟在主子身边?”
“我明日便要启程回教。”东方漠从洒满金光的窗前慢慢走到他身边,直视着何洛的双眼,“至于你,便留在此地暗自看着芙凌。”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她有什么需要帮衬,你便帮她解决。”他现在能做得,便是护她一生安稳,从此天涯路人,他们,再也不相干。
若是真如何洛所说,找个人再成亲,也是……甚好。
何洛不解的看着他,“主子是关心芙凌姑娘的么,既然关心,为何不把她留在身边,不与她相认呢?”
东方漠蹲下身,目光与他平齐,“何洛,你知道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何洛道:“是想方设法欲害己之人。”
东方漠摇头,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深沉,“错了,最大的敌人便是那个你会让你失去自我的人。”
“所以,主子要离开芙凌姑娘么?”何洛晶亮的眼眸显出一丝迷茫,“何洛还是不懂。”
东方漠拍拍他的肩,“等你长大了你便懂了。”
一个时辰之后,何洛亲眼看着东方漠的马车从眼前离开,想起主子的话,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不知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午膳时辰已到,她的吃食会有这客栈里做得好吃么?
有人惦念于心里来说都让人觉得宽慰,可如今的芙凌尚未从和风的消息中缓和过来,对她来说,除了痛苦撕心,这时候的她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了。
她久久的站在和风的衣冠冢旁,她再也寻不到和风的一丝踪迹,如今唯一能让她感受到和风就在身边的,只有这小小的土坯了。
她将手缓缓贴在那土坯之上,那老妇人说这里面只有几件衣物,可她依然觉得心碎,仿佛这深土之下埋着的真的是他。
几个月的时间,她与和风再见便是一人、一个土坯的区别了。
明明之前好好的,为何眨眼之间一切都变了?她倾过身去,将脸靠在冰冷的坟头之上,仿佛如同过去一样和风将她温柔拥在怀中一样。
“你说要为我摘果子,怎么之后就一直不回来呢,和风,我不吃果子了,以后都不吃了,你快回来好不好,看不见你,一个人太没意思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轻轻抚摸着那堆起的泥土,眼眶渐红,刚一开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出,她在人前很少流泪,只有在和风面前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宣泄自己的情感,这个世上,只有他对她毫无保留尽己所能的呵护,可是,她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笑容了。
天色渐变,大雨刹那间倾泻而出,瞬间便将她淋得湿透,可她却不觉冷,仍将脸紧贴着那土坯。
“和风,这雨可真大啊,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你都会给我加件衣物,你担心我冷我知道,可是和风,其实我一点也不冷,可我从不会拒绝,因为我实在太贪念你给我的温情,现在,老天爷惩罚我来了,老天爷怪我太贪心,如今,换我来暖着你好不好?”
她伸出手臂轻轻拥抱那土坯,雨水落下,土坯上稀泥黏腻,她却毫不在乎,只是一颗心却绞得生疼!
没有人会再温柔的回应她,一方天地,除了漫天大雨,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脑子昏沉的厉害,紧紧咬住唇,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你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轻轻闭上眼,温柔的拥抱住那小小的土坯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脸上雨水落打的刺痛没有了。
“姑娘,姑娘。”
她慢慢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怜悯之色的老妇人。
老妇人撑着纸伞为她挡去风雨,担忧的看着她:“姑娘,和风不会不在了,你这样又是何苦?”
她却沉默不说话,只是抱着那土坯的手却没有放松。
老妇人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对他如此深情”,她苍老的面庞朝向无边的天际,“若是他知道你一片真心待他,也许会……后悔离开你罢。”
然而,这世上却没有如果,那人做得毫不留余地,他们只能有缘无分了,她看了看声势豪未减弱的雨水,又道:“姑娘,这雨下得好生大,我看你浑身湿透,必定冷了吧,不如随老婆子我先去避一避雨吧,我那宅院虽破旧,可好歹还算个落脚地方。”
她摇摇头,目光里空洞一片,“和风会寂寞的,我要陪着和风。”
老夫人看她脸色潮红,伸手去摸她额头,果然滚烫一片,“姑娘,你这是受寒了,再下去会烧坏脑子的,没有什么比身子更要紧的了,你一个姑娘家,可要照顾好自己,跟老婆子我快些离开这儿吧。”
她还是摇头,脸紧紧贴着土坯,喃喃道:“和风会孤单的。”
见她如此,老妇人于心不忍,这姑娘看着像是烧糊涂了,她伸出手去拉她,“姑娘,和风不在这里,这处埋着的只有几件衣物罢了,你这样糟蹋身子怎么值得,你不是相见和风么,我带你去他好不好?”
她迷蒙的看着那老妇人,“和风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
老妇人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沾染上的泥土,“在老婆子我家里呢,你想不想去看他?”
芙凌却只苦笑,“不,你骗我,和风死了,他们都说他死了。”说着她指了指那土坯,“他在这里面呢,我要陪着他,我不能走的。”
老妇人心惊,暗怪自己险些说露嘴,这姑娘虽然烧晕了脑子可看着不好糊弄,“他在老婆子那儿的几件衣物你还记得么,你是她妻子,老婆子我要还给你的,你随我去拿好不好?”
芙凌这次终于点点头,“拿了给和风穿上,穿上他就不冷了。”
老妇人叹息一声,这姑娘前言不搭后语,之前说和风不在了如今又要拿衣物给他,不过好在她愿意随她离开,老妇人忙点头:“对,我们这就走。”
老妇人拉着芙凌,然后刚走不到两步,身后忽然咚的一声响动,她转过头一看,却是芙凌晕了过去。
“姑娘!”
老妇人拍拍芙凌的脸,然而她毫无反应,叹了口气,老妇人看了看四周,脸上苍老之态一瞬间退去,她忽然将芙凌抱了起来,脚下凌空一起,在雨中急速飞驰起来,转眼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