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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来的是一个和目前的顾言年纪相差仿佛的半大少年。他不甚礼貌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言,“你就是那顾家子?长听爹爹说起,原来也不怎么样吗?”声音带着几分傲慢。但由于年岁尚小,倒也不是十分惹人反感。
顾言一看他的脸,一听他的话,便已经猜了出来,这少年十有八九就是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了。长得和王安石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在经历过三世的顾言眼里,王雱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加上有王安石的关系,顾言自然不会和他生气。见他身上还挂着不少雪花,笑了笑,将桌边的暖手炉递到他的手上,笑道:“公子冒雪远来不易。”又顺手给他拍了拍身上已经融化了一半的雪花。
王雱没想到顾言如此举动,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负气的那句话,有些羞窘,脸色也有些发红。一时接不上话来,喃喃道:“这鬼天气,说下雪就下雪。”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孩气,又有些无礼,便住口不说了。
顾言亲自将不远处的椅子移了过来,让王雱坐下,自己也搬了条椅子坐在不远处,笑问道:“知州公子所来有何指教?”
王雱的语气又变得有些刺人:“我叫王雱,可不是什么知州公子。”说完,他自己也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善,他不过是闲着无聊,来看看阿爹口中的贤才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又不是故意来挑刺,心下便有些懊恼,又补充了一句:“我爹给我取了字,叫元泽,你叫我王元泽便是。”
这王雱年纪虽小,倒是和史书上一样的傲气。顾言感叹道,不过王安石在自己儿子尚未及冠便如此早早的给他取了字,可见是有多么的爱重自己的这个儿子。顾言又想起了历史上王雱死得早,不免看王雱的眼神就有些古怪和怜悯。
王雱虽然傲气,但心思其实颇为敏感。看到顾言的眼神,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看着也不是很舒服。他又毕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将口中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的话又强行吞下了肚子。又觉得有些气闷,就起了身,凑到了顾言的书桌前。
顾言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一直想着王雱这人的生平,竟是有些出了神。他有些歉意的站起身来,走到王雱身边,见他正在看自己写的那些手稿,于是便大方的跟王雱说道:“元泽若是想看,只管坐下看便是。”
王雱眼睛像是被黏住了似的,听到这话,竟是头也没抬,“嗯。”了一声,顺势便坐到了顾言的凳子上。
顾言看王雱这般做派,想必也是一时半会不会醒过神来,也就抽出那本尚未看完的《大唐新语》慢慢的看了起来。
就这么看着看着,时间就过去了一大半,期间红药还过来点上了灯,添上了灯油。顾言用眼神示意红药加一盏灯加到桌上去,红药看着埋头苦读的王雱,抿嘴笑了笑。又寻来一盏油灯,放到了桌角。而王雱却依然没有发觉。
顾言看完了那本《大唐新语》,轻轻的将书放到一旁。扫了一眼王雱,见他一会眉头深锁,一会面露微笑的看着手上的稿子,不由觉得十分有趣,心里也隐隐有几分叹服。见他手中的稿子还有几张,约摸还要看一会儿,估算了一下时间,顾言为了不吵到王雱,不敢高声唤人,特意走了一截路,叫了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走了回来。屋外的雪也没有停的迹象,反倒是越发的大了些。顾言坐回了原处不久,王雱也正好将手中的稿子看完。他稍微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到了陈恺,愣了一愣,又看看窗外的夜色,又愣了一愣。忽然大惊失色,一把站了起来:“坏了,居然入夜了!”起身起的匆忙,差点将桌上的油灯打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低着头就往外赶。
顾言一把拉住他:“元泽莫急!我已经派人去与令尊知会了。屋外雪大,车马难行。不如在我这歇上一宿,想必无妨。”
王雱这才冷静过来,很有些歉意。在灯光下隐隐见得顾言青色衣袍上有些零星的深色水渍,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转头又看了下桌上的油灯。只觉得一股热气冲到眼眶里。他自幼聪颖,又向来自负,加之跟着父亲,常常徙居。除了家中长自己一岁有余,聪颖更甚于他的姐姐,竟是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同龄朋友都没有。见到顾言这样的举动,王雱第一次感到了朋友间的关怀,加之顾言所展露的才气,又是目前的他所远远难及,心里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也不再推辞。
只是王雱心中到底傲气,明知现在应当向顾言道个谢,但道谢的话到了嘴边转了几转,硬是说不出口,想夸夸顾言写的书吧,他平素又从未当面夸过人,绞尽脑汁除了:“很好”,“不错”。之类的词之外竟是想不出别的词,想像书上的人那样说的夸几句定当名垂千史之类的话吧,又觉得很是做作,心里一个坎儿过不去。支吾了半天,忽然看到顾言放在旁边的《大唐新语》,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拿了起来。“这不是阿爹那本《大唐新语》吗?”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像在说顾言是个偷书贼一样吗?一时间非常懊恼。
顾言虽然不明白王雱心中复杂的思想,但是能够看到他的困窘。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也就笑着说道:“正是我前不久从令尊哪里借来的。”
王雱偷偷瞟了一眼顾言的表情,见顾言不像是发怒的样子,心下懊恼之余也不免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接到:“正是呢,我十岁的时候没有完成功课,躲在书房里看这本书,被爹爹发现了,挨了好几下,这本书都险些被爹爹给撕了。”为了缓和气氛,王雱也顾不得那么多,开始自暴其短了。
这话一说完,两人都笑了。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