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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长乐抬头望去,远处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地慢慢朝这边走来。那白马走到近前,只见魏扶摇风姿绰约地坐在马背上,马鞭在手间轻轻敲打,她一言不发,目光从云西辞看向云长乐,又从云长乐看向云西辞。忽然马鞭一扬,劈头就往云长乐头脸抽去。云长乐反手一抓,抓住马鞭,用力一扯,魏扶摇顺势从马背上翻落而下,松脱了马鞭,任她夺去。
云西辞冷下脸来,说道:“你要做什么?”魏扶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云长乐。
云长乐把马鞭一扔,蹙眉望着她,只见她恨恨地盯着自己鬓间别的花儿,眼神又是嫉恨又是怨毒。这才明白刚才她是想要把那朵花儿打烂。
云西辞目光清冷,说道:“扶摇,你有话就快说吧!”
魏扶摇转头望向远处,只见绿草如茵,骏马成群,离马群几十步开外,两匹纯黑的马儿引颈相交,姿态亲昵,她想:“他俩多像那两匹黑色的马儿,旁边那么多神骏的良驹,它们却一匹也瞧不尽眼里,眼中只有对方。”只见其中一匹黑马轻轻地拱了拱另一匹的头颅,示意让它吃自己身边肥美的水草,另一匹低头引就,水灵灵的大眼却不时地看向它。她看了那两匹黑马一会儿,转身过来,脸上便挂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长乐,师傅与你十年之约已到,派我来请你去梅木岛上做客哩。”
听她话中只提了云长乐,云西辞温文道:“想必梅木夫人不会介意多请一个客人。”
魏扶摇眼波流转,轻轻一笑道:“欢迎之至。我已安排了大船,三日后我们从塞川幻海出发,两位请在午时前到那里静候登船出海。”她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策马而去。
忽然一声马儿的悲嘶响起,云长乐二人一惊,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匹黑马疯了似地横冲直撞,叫声疯狂嘶哑。
云长乐定睛一看,愤然道:“好歹毒!她为什么要打瞎它的眼睛?”马群受惊,四散奔驰,远处飞骏牧场的牧人匆匆往这边奔来。
云西辞默然不语,拉着她避开马群,退向安全的地方,举目望向魏扶摇远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马群被牧人们安抚下来,徐徐往马圈跑去。那匹被打瞎双眼的黑色骏马疯狂地奔跑至疲累,低垂着头颅,鼻翼使劲地开合,绿色的草地上溅满了从它眼中留出的鲜血。云长乐心生不忍,只见牧人们用套马索将它套住,她走上去问道:“你们会怎么处置它?”
一个年长的牧人惋惜道:“可惜了这匹马儿,只能囚在马圈里直到它死去为止了。”
旁边一个人年纪要轻些,愤然道:“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牧人们对马儿最是爱惜,他见旁边另一匹黑马亦步亦趋地跟在瞎马身边,唤道:“黑俊儿,原来你喜欢的是它。你连白美人也不要,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原来这匹黑马是飞骏牧场中的一匹极品千里马,同种的还有一匹白马,名叫白美人。它不爱白美人,总是跟着那匹品种稍逊的黑马。那黑马虽然神骏,却非极品,故而连个名字也没有。
两个牧人将那匹黑马牵走,黑俊儿跟在一旁,不时用头撞它一下。云长乐二人从他们那里要了两匹坐骑,跟着他们一起往牧场方向走去。
进了牧场,云长乐道:“我要去看看猫猫。”
两人回到昨夜呆过的院子,却见人去院空。他们正要去揽雀楼,却见一个童儿奔了过来,急急问道:“两位可是云公子和六少?”云西辞觉得他的装束有些眼熟,问道:“小兄弟,你找我们有什么事?”那童儿道:“小的是相神医的药童,药虎脱笼而出,我家主人和韩堡主请两位速速去揽雀楼共商良策。”
“什么?白虎逃了?”云长乐心中一喜,面上仍是一脸焦急道:“怎么逃的?逃到哪里去了?”
那童儿老老实实道:“主人要将它运走,谁想那药虎原本在笼中十分温驯,随行的阮寺公子便没有留心,走了半路上,它不知怎么弄开了笼子,跳了出去,夺路而逃。我……我与阮寺公子,还有随行护卫的八人追了许久,还是让它给逃掉了。”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二三来岁,说到后面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云长乐装作不悦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可知为了捉它,仗剑宫的楚少侠受了多重的伤?我们二人真算得上九死一生,才把药虎捉住,你们却……”那童儿眼圈一红,云长乐连忙道:“哎,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办法,走吧,我随你过去。好在云公子已经恢复了武功,他若愿意帮忙,再捉药虎便多了几分把握。”
那童儿闻言看向云西辞,目光中满是恳求,云西辞目光温和地对他一笑,道:“走吧。”
那童儿咧嘴一笑,连忙在前面带路。云长乐偏头对云西辞眨眨眼,云西辞也学她眨了眨眼,暗道:“果然是长乐做的手脚。”
原来昨夜云长乐在院中等待云西辞时,偷偷在铁笼的门上做了手脚,白虎颇通人性,看着她一番动作,被人拉走后便撞开笼门,机灵地逃了出去。
两人来到揽雀楼前,心中均是一讶,想不到各方豪杰都聚在了这里。那童儿领着二人穿过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走进一个小花厅。刚进门,便见一人冲了过来。
相子寒瞪着云长乐兴师问罪道:“药虎逃了,六少怎么说?”
云长乐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相神医,我与楚盛衣辛辛苦苦将药虎捉来给你,药虎交到你手中,它逃了你怪得谁来?”她满脸无辜,相子寒怒目圆瞪,猜她动了手脚,却又苦无对证,即便他能猜到铁笼有所不妥,也说不清到底是被人动了手脚,还是本来就不牢固。更何况阮寺还在外没有回来,这下连个人证也没有。
云长乐见他气得胡子都要立起来,心中大乐,终于觉得有些解气,沉吟一番,摇头晃脑地叹道:“好在韩夫人要的虎血事先取到了,实乃万幸啊!”
韩千家与阮歆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药虎一逃,他便将早先取下的虎血暗中收藏,现在相子寒固然得罪不得,但那点虎血,也成了两人的心病。相子寒更是悔得要吐血,早知道就多取些虎血,他既然答应了韩千家救治阮歆,自然不可能再厚颜贪了他们救命的虎血,只是心里终究觉得肉疼。
云长乐见他们三人脸色各异,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一直没见到庞小将军?”庞战自昨天被她诓出门去小树林的密道查看,到现在还没见到他的人影。
阮歆道:“我让他带人去帮四郎捉药虎了。”
云长乐暗道:“庞战是个厉害的角色,说不得,只能再用董文兰作幌子将他诓回来了。”她皱眉道:“这就糟了,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他速速回帝都向皇上禀告。”
韩千家经营牧场多年,虽是江湖人士,却深谙权利之道。他叫了一个守卫来,道:“你立刻去将庞小将军请回来,就说六少有万分要紧的事找他,再带五十个人去听阮少爷安排,速速去办。”那守卫领命去了。
他既派人去找回庞战,又加派人手去捉拿药虎,两边不得罪。云长乐看了看相子寒,笑道:“多谢韩堡主。”
阮歆低声对韩千家道:“千家,公孙先生一人在大厅招呼众英雄豪杰,我们做东道的该过去了。”
韩千家对相子寒道:“相神医请放心,我已加派人手去捉拿药虎,阮寺武艺不俗,又颇有智谋,我们去大厅等他的好消息吧。”相子寒神色不豫。阮歆看了看他,说道:“我愿将救命的虎血分给相神医一半。”此话一出,韩千家急道:“阿阮……”阮歆对他微微一笑,摇头示意他不要阻止。
相子寒对她的身体情况最是了解,见她神色有些憔悴,显然是腹中胎儿夺取母体营养太过的缘故,非得要虎血强化母体不可,阮歆坦坦荡荡,气度比韩千家还要让人心折,相子寒摆手叹道:“我怎能与怀孕的孕妇争夺药物?这事韩夫人休要再提。”说罢瞥了云长乐与云西辞一眼,缓步迈向前面的大厅。
几人鱼贯而入,此时厅中早已人头涌动。飞骏牧场好大的排场,竟然每人都被看座,这厅中少说了坐了千八百人,云长乐咋舌道:“韩堡主哪来的那么多椅子?”韩千家恰巧听见,笑着道:“韩某为这次宴客特地请人打的,库房中还有一千把,这次来的人还不够多呢。”
几人落座,云长乐虽然并未公开身份,但韩千家仍将她请到了阮歆下首第一把椅子,云长乐摇了摇头,与云西辞换了座位。他是挑战公孙引的准天下第一高手,这次为了骏马而来的江湖豪杰又多是江湖中的年轻一辈,是以他坐在阮歆下首第一把椅子,比起云长乐来,倒也不会显得突兀。云西辞对面韩千家下首第一把椅子,坐的却是欧阳弘,欧阳弘看了两人一眼,低头饮茶,他之后是薛逸和冯素云等人,而欧阳灵灵和崔明珠之类的后辈,只能加了把椅子,坐在各自的长辈身后。
这时仆役引了一人走到云长乐身边坐下,她扭头一瞧,原来这人竟是四罗山庄的罗书青,她立即向他背后看去,罗紫妍与陆世远却仍旧没有现身,想来还在照料罗丹青。罗书青看了她几眼,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何能居于此等上座。云长乐对他的目光若有所觉,转头对他微微一笑。罗书青一怔,觉得这人的面容好生眼熟。
公孙引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到主位落座。此次飞骏牧场众豪杰齐聚,由他出面发起,韩氏夫妇做东道,众人前来,虽说是为了飞骏牧场白送的好马,但也有不少人也是冲着他的面子而来。
韩千家起身做了个手势,大厅中忽然传出一阵钟磬声,群豪渐渐安静下来,他点头微笑,朗朗道:“飞骏牧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多朋友来作客了,在下实在是高兴。几年前,我得了一双好马,那是永国大雪山灵王坐骑的后代,受雪山神庇佑,神骏非常,实乃马中极品!这两匹骏马奔跑如风,绕是我牧场中有上万马匹,也找不出一匹的速度和耐力能与之相比。如此良驹当配英雄,在下与公孙先生商量了一下,为这两匹骏马选定了两位青年才俊作主人。”
众人听他说“青年才俊”,大多数人不由得看向了阮歆下首首座的云西辞,也有人外貌英俊,武功不错者沾沾自喜道:“也不知韩堡主心中的青年才俊有没有我。”
“韩堡主与公孙先生选的人定然不俗,到底是哪两位呢?”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早点随主人去看看极品好马!”
韩千家道:“一人是仗剑宫的楚盛衣楚少侠。”
众人点头:“楚盛衣自是当得起‘青年才俊’这四个字!”
薛逸等人见大家对楚盛衣称赞有佳,顿觉面上有光,脸上均露出了矜持的微笑。
“那还有一人是谁?”
“可是雀儿山的阮寺公子?”
韩千家待众人安静下来,看向云西辞道:“还有一位是云山竹海的云西辞公子!”
此话一出,大厅中一阵骚动,有人道:“云公子乃名门之后,又已向公孙先生挑战,武艺自然是不用说的,只是这人品……”有人道:“伏龙山中,云公子潜入山寨中奇袭匪首,有勇有谋!”伍锦玲坐在一旁,说道:“云公子谦谦君子,待人谦和有礼,人品自是极好的!”也有人道:“听说他一招便打得大刀门主弃刀而逃,他的功夫真有那么厉害?”还有好事者道:“不如让他与楚盛衣比试一场,定然十分有看头!”……
云西辞置身于风口浪尖上,仍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公孙引心想:“这些人再激他一激,他若忍不住向我当场挑战,心情激动,那便是比武大忌。”
云西辞忽然站起身来,看向公孙引。公孙引暗道:“来了。”只听他道:“公孙先生,你我的比试可否另行再约日期?”
公孙引愕然道:“这是为何?我还以为云公子会选此时此地!”
云西辞微微一笑,“在下有要事要办,还望公孙先生见谅!”他打定主意要陪云长乐见梅木夫人,现在先要考虑的就是保存实力,他不愿再像捉白虎时一样,让别人保护云长乐,自己却只能呆在安全的地方兀自担心。
公孙引虽然有些失望,心中却也十分佩服他沉得住气,说道:“好。一个月后我在慕城欧阳世家等你!”
云西辞与云长乐对视一眼,有些踌躇。此时,欧阳弘起身道:“一个月后家父出关,主持小女与阮公子的婚事,届时天下英豪云集,云公子和六少怎能不来?”
云长乐脱口而出道:“什么?!灵灵要嫁给阮寺?”她的声音十分清脆,惊愕间响亮非常,厅中众人霎时间像被点穴一般呆愣了片刻,之后哗然大噪,议论纷纷。
欧阳灵灵面无表情地坐在欧阳弘身后,那模样哪有半分像准新娘?对周遭的议论和目光漠然以对。
云长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对云西辞道:“难怪那天在酒席上,她被安排坐在阮寺身边,原来阮家和欧阳家早就存了联姻的心思。”她虽然对欧阳灵灵不喜,但是想到她要嫁给一个风流成性的丈夫,心中也十分唏嘘。她却不知,若是欧阳灵灵死也不嫁,欧阳弘拿她也没办法。她知道两家联姻之事后,本想找楚盛衣,只要他对自己有半点喜欢,她也不会嫁给阮寺。哪知楚盛衣跟随云长乐去捉白虎,回来之后又受伤昏迷。欧阳灵灵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只是冷冷地拒绝她,对她道:“欧阳姑娘的终生大事盛衣不便过问,请姑娘自重,好自为之。”欧阳灵灵又羞惭又难过,心中还有一股愤懑,若是不能嫁给楚盛衣,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回去后便立即答应了与阮寺的婚事!
欧阳灵灵坐在椅子上,耳边是欧阳弘与阮歆宣布婚事的声音,她不知道大家何时散去,也不知道有哪些人过来向自己道贺。她心里想着楚盛衣,一时爱怜一时恼恨,直到欧阳弘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该跟随自己一道回欧阳世家准备婚礼了,她才如梦初醒,心中泛起阵阵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