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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梅超风和杨康死后,过了一百多年,九阴白骨爪才得以重现江湖,自然是无人能识。
面对张无忌的询问,杨逍也只能摇头说道:“属下从没见过这等功夫。但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外号‘小东邪’,武功中若带三分邪气,却也不奇。”
二人说话之间,李舒崇已与执法长老斗在一起。执法长老身形瘦小,行动快捷之极,十根手指如钩如锥,以魔爪功与李舒崇对攻,看来他也擅长指功,也要用手指在宋青书天灵盖上戳出五个窟窿,为掌钵龙头报仇。李舒崇初时仍以“金顶绵掌”功夫和他拆解,斗到深涧处,执法长老喝一声:“狗贼,纳命来!”说话间,左手五指已搭上了李舒崇的脑门,便要透劲而入。生死关头,李舒崇急忙施展附身之力,侵入执法长老的脑海,使他的动作瞬间出现了停顿。电光石火中,李舒崇右手疾伸,噗的一声响,五根手指已抓断了他喉管。执法长老向前扑倒,左手劲力未衰,插入土中,血流满地,登时气绝。
周芷若见李舒崇迭遇险招,害怕他又被丐帮围攻,急忙打个手势,八名峨嵋派女弟子各持长剑,纵身而出,每两名弟子背靠背的分占四方,将李舒崇围在中间,丐帮若再上前动手,立时便是群殴的局面。
一名达摩堂老僧朗声说道:“罗汉堂下三十六弟子听令!”手掌拍击三下,三十六名身披黄袍的少林僧跃将出来,十八名手执禅杖,十八名手执戒刀,前前后后,散在广场各处,似阵法又不似阵法,已守住了各处扼要所在。
那老僧说道:“奉空智师叔法旨,罗汉堂三十六弟子监管英雄大会的规矩。今日大会中比武较量,倘若有人恃众欺寡,便是天下武林的公敌。我少林寺忝为主人,须当维系公道。三十六弟子严加查察,不论何人犯规,当场便予格杀,决不容情。”三十六名少林僧轰然答应,虎视耽耽的望着广场中心。这么一来,峨嵋派防护在先,少林派监视于旁,丐帮众弟子虽然群情悲愤,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只是高声怒骂,将执法长老的尸身抬了下来。
赵敏向范遥低声道:“苦大师,没想到峨嵋派尚有这手绝招,当日万安寺中,灭绝师太宁死不肯出塔比武,只怕就是为此。”范遥摇了摇头,心下苦思拆解这一招的法子。他呆了半晌,忽向张无忌道:“教主,属下向你请教一路武功。”双掌按在桌上,伸出左手一根食指,右手一根食指,一前一后,灵活无比的连续动了七下,低声道:“我双臂如此连攻,只须缠到了这小子的手臂,内力运出,便能震断他的手臂关节,他指力再厉害,也教他无所施其技。”张无忌也伸出双手食指,左钩右搭,道:“小心他以指力戳你手臂。”范遥点头称是,道:“我以擒拿手抓他手腕,十八路鸳鸯连环腿踢他下盘。”张无忌道:“猛攻八十一招,叫他无法喘息。”
他二人四根手指此进彼退,快速无伦的攻拒来去。范遥忽然微笑道:“教主这几下太过神妙,这老小子除指力之外,武功有限,这几招料他施展不出。”张无忌知道这老小子是李舒崇所假扮的,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也不在别人面前揭穿。眼看范遥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便微微一笑道:“他施展不出这三招,那么范右使你已然胜了。”左手食指转了两个圆圈,右手食指突从圈中穿出,钩住了范遥的手指,微笑不语。范遥一怔之下,大喜道:“多谢教主指点,属下佩服得紧。这四超匪夷所思,大开属下茅塞,我真恨不得拜你为师才好。”张无忌道:“这是我太师父所传太极拳法中的‘乱环诀’,要旨是在左手所划的几个圆圈。这老小子虽然会一些武当功夫,料他未能悟到这些精微之处。”
范遥成竹在胸,自以为已有制胜李舒崇的把握,只是李舒崇连胜两场,按规矩应当退下休息,须得待他再度出场,然后上前挑战。赵敏微微一笑,神情甚是愉悦,走到一旁。张无忌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敏妹,甚么事这等欢喜?”赵敏玉颊晕红,低下了头,道:“你传授范右使这几招武功,只让他震断那个老小子的手臂,何以不教他取了那人的性命?”张无忌道:“峨嵋派要杀人立威,手段不免会狠毒了一些,这也是她们峨嵋派立派的根本,否则峨嵋派中那么多美貌的女弟子,难免会被江湖中人欺负。”赵敏笑道:“我看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老小子有点怪,你不肯说也就罢了,难道我不会猜到是谁吗?”
当张无忌与范遥拆招、与赵敏说笑之际,宋青书已在峨嵋八女卫护下退回茅棚。群雄见到他适才五指杀人这两场惊心动魄的狠斗,都不禁心寒,不愿出来以身犯险。
过了片刻,李舒崇又飘然出场,抱拳道:“在下休息已毕,更有哪一位英雄赐教。”
范遥叫道:“让我领教峨嵋派的绝学。”正要纵身而出,突然一个灰影一晃,站在李舒崇之前,向范遥道:“范大师,请让我一让。”只见此人气度凝重,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抱元守一,正是武当二侠俞莲舟。范遥见他已然抢出,又知他是教主的师伯,自不便与他相争,说道:“范某今日有幸,得观俞二侠武当神技。”俞莲舟道:“不敢。”
李舒崇见俞莲舟怒冲冲地下场,知道他怀疑自己偷学了武当派的太极拳,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武林之中对于偷师学艺之事是极为忌讳的。但见他屏息运气,严阵临敌,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再是寻常的比武拆招,而是生死相搏了,虽说他有命魂之力和各种魂技,只可惜不能公开使用,终究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俞莲舟抱拳道:“这位大侠请!”这一行礼,口中又如此称呼,那是明明白白的显示,他对李舒崇不敢有丝毫轻视,却也已无半分畏惧。李舒崇一言不发,躬身行了一礼。俞莲舟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俞莲舟成名三十余年,但武林中亲眼见过他一显身手的却寥寥无几,直至今日,才得以一见真章。江湖上素知武当派武功的要旨是以柔克刚,招式缓慢而变化精微,岂知俞莲舟双掌如风,招式奇快,顷刻间李舒崇腰腿间已分别中了一腿一掌,所幸躲避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李舒崇颇为惊骇:“张三丰当日传给俞岱岩太极拳时,正值门派危难之际,决不致有甚么武功秘而不授。俞莲舟这套快拳快腿,招式我都是学过的,但出招怎能如此之快,岂不是犯了武当功夫的大忌?可偏生又这等厉害!”待要施展周芷若所授的九阴白骨爪功夫,却被俞莲舟遇得气也喘不过来,当下只得连连倒退,竭力守住门户。群雄全神贯注的瞧着二人相斗,眼下虽是俞莲舟占着上风,然而适才李舒崇抓杀丐帮二老,均是反败为胜,从劣势中突出杀着,此事未必不能重演。却见俞莲舟越打越快,可是一招一式却无不清清楚楚,便如擅于唱曲的名家,虽唱到了极快之处,但板眼吐字,仍是交代得干净利落,无半点模糊拖沓。群雄纷纷站起,有些站在后面的,索性登上桌椅,心下尽皆赞叹:“武当俞二侠名不虚传,这一口气不停的急攻,招式竟全无重复。”亏得李舒崇学过武当派的太极拳,对俞莲舟拳脚中精微的变化都有所了解,只是如此快斗,却是生平第一遭。广场上黄尘飞扬,化成一团浓雾,将俞青二人裹住。
猛听得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俞莲舟与李舒崇一齐向后跃开,两团黄雾分了开来。俞莲舟尚未站定,复又猱身而前。殷梨亭挂怀师兄安危,不自禁的走到场边,手按剑柄,目不转睛的望着场中。这时李舒崇生死系于一线,全力相拚,早已顾不得门派之别,所使全是最熟悉的太极拳功夫。二人的拳脚招式,殷梨亭尽皆了然于胸,知道每一招均是致命的杀着,心中的焦虑比之旁人又远有过之。好在见俞莲舟越打越占上风,若非提防李舒崇突出五指穿洞的阴毒杀手,处处预留地步,早已将他毙于掌底。
张无忌也颇担心,手中暗持两枚圣火令,倘若俞莲舟或者李舒崇真有性命之忧,那也顾不得大会规矩,非出手相救不可。但见尘沙越扬越高,李舒崇突然左手五指箕张,向俞莲舟右肩抓了过来。俞莲舟在百招之前便在等他施展这一手。李舒崇抓毙丐帮二老,出手的情景俞莲舟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事先并无二老遭殃,突然间首次遇到这般阴狠之极的杀手,就算不死,也得重伤,既是见识在先,心中早已算好应付之方。
李舒崇练此抓法未久,变化不多,此时再抓,与起先两下仍是大同小异。俞莲舟右肩斜闪,左手凭空划了几个圈子。赵敏与范遥忍不住齐声“噫”的一下惊呼,俞莲舟所转这两个圈子,正是张无忌指点范遥的太极拳“乱环诀”。赵敏与范遥一见之下,便知李舒崇要糟,果然“噫”声未毕,李舒崇右手五指抓向俞莲舟咽喉。张无忌大怒,低骂:“该死,该死!李舒崇到底怎么了?难道要和武当派为敌吗?”丐帮执法长老便是命丧于这一抓之下,李舒崇对俞莲舟居然也用这绝招,下此毒手。但见俞莲舟双臂一圈一转,使出“六合劲”中的“钻翻”“螺旋”二劲,已将李舒崇双臂圈住了。
危急关头,李舒崇只好故技重施,附身之力瞬间使出,侵入俞莲舟的大脑,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了他的行动力。只需再晚一秒钟,李舒崇便会听见格格两响,自己的双臂骨节寸断,实在是惊险之极。
在围观者的眼中,李舒崇和俞莲舟两人是各有绝招,就看谁先谁后了。只是没想到俞莲舟的动作忽然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停顿,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高手过招之际,也是生死存亡的关键。眼看俞莲舟就要步丐帮二老的后尘,毙命于李舒崇的指力之下。
李舒崇却没有趁虚而入,他不进反退,跳出了圈子,随即撤回了附身之力,使得俞莲舟也恢复了清醒。
俞莲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回来,还以为刚才只是走神片刻而已,继续上前迎战。蓦地里青影闪动,一条长鞭迎面击来。俞莲舟急忙后跃避过,那长鞭快速无伦的连连进招,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为了救夫君李舒崇而来。
原来,周芷若见到李舒崇形势危急,还以为他难以自保,救夫心切,这才下场比试。李舒崇正好功成身退,心中暗道,也该让芷若在天下英雄面前登台亮相了。
俞莲舟急退三步。周芷若鞭法奇幻,三招间便已将他圈住,忽地软鞭一抖,收了回来,左手抓住鞭梢,冷冷的道:“此时取你性命,谅你不服。取兵刃来!”
殷梨亭刷的一声拔出长剑,上前说道:“我来接周姑娘的高招。”周芷若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指着俞莲舟道:“刚才我的……我的峨嵋派新弟子已经饶你不死,你却不知好歹,还误会他偷学了武当功夫。也罢,我就用峨嵋派的独门功夫,先打败俞二侠,再打败殷六侠,让天下英雄见识一下,到底是武当功夫厉害还是峨嵋功夫了得。”
俞莲舟适才竭尽全力,竟然无法从她的鞭圈中脱出,心下好生骇异。他不知道为什么周芷若突然和武当派翻脸,但由于爱护师弟心切,他想:“我跟她斗上一场,就算死在她的鞭下,六弟至少可瞧出她鞭法的端倪。他死里逃生,便多了几分指望。”回手去接殷梨亭手中的长剑。
殷梨亭也瞧出局势凶险无比,凭着师兄弟二人的武功,想逃出她长鞭的一击,看来极是渺茫,他和师兄是同样的心思,宁可自身先撄其锋,好让师兄察看她鞭法的要旨,当下不肯递剑,说道:“师哥,我先上场。”
俞莲舟向他望了一眼,数十载同门学艺、亲如手足的情谊,猛地里涌上心头,心念犹似电闪,想起俞岱岩残废、张翠山自杀、莫声谷惨死,武当七侠只剩其四,今日看来又有二侠毕命于此,殷六弟武功虽强,性子却极软弱,倘若自己先死,他心神大乱,未必能再拚斗,寻思:“若我先死,六弟万难为我报仇,他也决计不肯偷生逃命,势必是师兄弟二人同时毕命于斯,于事无补。若他先死,我瞧出这女子鞭法中的精义,或能跟她拚个同归于尽。”当下点头道:“六弟,多支持一刻好一刻。”
殷梨亭想起妻子杨不悔已有身孕,不由自主向杨逍与张无忌这边望去,转念又想:“我死之后,不悔与孩儿自会有人照料,何必婆婆妈妈的去嘱咐求人。”于是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心无旁鹜,跟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说道:“周掌门请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