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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诺曹拍摄现场
即使任贞雅捂住嘴,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压不下,她能感受到喉咙传来持续性的痒感,三不五时的大咳出声。
“没事吧?”
为了防止传染,任贞雅一边撇开头咳嗽,一边朝李钟硕摆手示意没事。
《匹诺曹》在这个星期迎来最终两集,任贞雅却在此刻染上咳嗽,对于拍摄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今天还有吻戏的拍摄。
“抱歉,钟硕哥。”任贞雅撕开润喉糖的包装,薄荷的清凉感瞬间舒缓了喉咙的不适,她眉头微蹙,“要不我去向编剧提议?吻戏还是不要拍了?我怕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走过来打算对一下台词,饰演女二的演员李侑菲听到这句话,略显担忧的说:“这样不好吧?”
相比演员而言,导演和编剧在韩国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物,尽管任贞雅如今贵为影后,但也不代表她有随意的权利。轻则可能落下耍大牌的名声,重则编剧对演员产生抵触情绪,对于以后的发展多少还是会有点阻碍。
李钟硕也点头称是:“是啊,顶多我事后吃药先预防一下,吻戏还是继续拍吧。”
任贞雅知道李钟硕之后还有一系列画报和广告拍摄的行程,她坚持道:“可如果传染给你了……”
“贞雅,你咳嗽还没好?”
来人是金海淑,她在《匹诺曹》中饰演男二的母亲,也是本剧中最大的反派恶角,不过她与任贞雅早先在《思悼》已经合作过,那时金海淑的角色是太妃娘娘,惠庆宫是她的孙媳妇。
一众人急忙站起来给金海淑行礼,这位可是大前辈。
不同于《匹诺曹》中的老谋深算,也不像《思悼》里威严十足,现实生活里的金海淑相当慈眉善目,她亲切的拉起任贞雅的手,如同家中长辈般和蔼的轻拍她的手背,“要是实在不舒服,也别强忍着。”
任贞雅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拖累拍摄进度,我过意不去。”
得知任贞雅在为吻戏删减一事而烦恼,金海淑晒然一笑,年轻人们的烦恼在他们这些年长者看来,往往都不算大事。韩国的等级礼仪制度有好有坏,但对于像金海淑这个辈份的演员,替任贞雅向编剧和导演说情,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她也是真心想疼这孩子。
“那就让我这个老婆子拉下脸皮为你去说,编剧总得卖我一个倚老卖老的面子。”
在拍摄《思悼》的期间,金海淑和任贞雅有不少对手戏,像她这种老戏骨对于值得提携的年轻后辈,心里总是多一份宽待。
更不要提任贞雅性子柔和易处,不管这套待人方式是真是假,至少她使金海淑,宋康昊这些大前辈心里舒坦,做人始终是情商高易博好感,所以礼尚往来,投桃报李也是社交友谊的一种回报。
金海淑笑道:“我去和编剧说一声,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她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李钟硕和李侑菲,眉眼稍显冷淡,但语气是令人抓不住痛脚的平和:“马上要杀青了,拍摄得更加用心,知道了吗?”
李钟硕和李侑菲讷讷点头。
像他们这批年轻演员,也就任贞雅一人得了金海淑的青眼。倒也不是说得到金海淑的认可有多么重要,但在韩国这个讲究上下等级的社会,前辈必定是让人倍感负担的存在,得逆来顺受的小心供奉。
随着人们的离开,任贞雅拿出药盒和保温瓶,服下药后,她将身上的羽绒服拢紧,伸手一摸羽绒服内衬里贴着的暖宝宝,还在持续散发出暖烘烘的热气。
任贞雅闭上眼睛小憩,任由药效发挥把自己带进梦乡。
其实她那外热内冷的性格,即使是对亲近的人也不敢全心交付的疑心病,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
“妈妈,阿爸呢?”一从画室回来,任贞雅举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声音是孩子特有的尖细,她兴致冲冲的对自己的母亲说:“这幅画拿了第一名!我想给阿爸看!”
“嘘!别吵着妹妹了!”
轻拍着刚入睡的婴儿,脸色蜡黄的宋南英小声警告的说道,尽管她刚坐完月子,但身子却没有补到多少,“妹妹好不容易才睡着。”
任贞雅脸上的喜悦顿时凝住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画作,头也慢慢低了下去:“对不起,妈妈。”
看见任贞雅这个样子,宋南英心里也过意不去,可现阶段新生儿占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只能寄托大女儿尽快学会懂事,帮手打点家里的一些小事。
“你不是想找阿爸吗?”宋南英下巴微昂,示意任贞雅去看卧室,那里的房门紧闭,门缝连一丝光线都没有透出来,有种阴沉的诡异感,“他在房里,但是你阿爸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进去看一下就好,别惹他生气。”
任贞雅的视线投向那扇大门,从她有记忆之始,阿爸总是时不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她也曾追问过原因,得到的答案是阿爸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待着,可是最近阿爸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蹑手蹑脚的靠近房门,任贞雅用手拧了拧门把手,老旧的门锁发出难听的咔嗒声响,好似一个不注意把手就会掉下来。
“谁?!”
屋内传来警惕的声音。
任贞雅看了眼在客厅的母亲,宋南英神色疲倦的哼着童谣,轻轻晃动怀里的新生儿。
于是她压低声音的说:“是我,阿爸。”
过了好一阵子,房门才被打开一条极细的门缝。
从那一条细缝里可以窥见不见光日的昏暗室内,被紧紧拉起来的窗帘,空气中飘来食物厨余难闻的异味,还隐约可见堆起来的杂物。
“是你啊,智慧。”油到发亮的发丝紧贴头皮,任宰范的表情是气死沉沉的阴暗,他冷着声音说:“有事?”
任贞雅把手里的画作举到头顶,笑容灿烂;“给你的,阿爸。”
任宰范匆匆瞟了眼那幅水彩画,上面是幸福的一家四口,用色鲜艳明亮,童稚之中又不乏灵气。
他僵硬的一勾嘴角,“你自己收着吧。”
然后当着任贞雅的面,任宰范猛地关上门,与此同时室内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刺耳又让人心烦。
任贞雅把那幅画抱在怀里,她回头看向客厅,宋南英正焦头烂额的哄着被惊醒的妹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状况。
可是这个时候,任贞雅还没完全意识到问题。
升上初中之后,任贞雅很快交到朋友,像她这种漂亮孩子总是容易成为视线中心,尤其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还在背地里搞什么校花评选,她的名声很快扬名校内外,附近的学生都知道任贞雅这个人。
“所以你爸爸有精神病?”
在放学的路上,任贞雅自认是最好的朋友这样问她。
“不是精神病,是精神障碍。”任贞雅颦眉向好友解释,这是她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家庭状况,“我爸爸是躁狂抑郁症,那是情感性精神障碍。而精神病是指精神分裂症的那一类,一般抑郁症如果没有产生幻觉或者妄想等病态表现,那就不能称作精神病。”
朋友不以为意的说:“哦,是这样啊。”
可任贞雅逐渐察觉自己似乎成为了人们背后议论的话题,不熟悉的同学们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在看到她的时候,视线又立刻变得闪闪躲躲,待她一走远,隐约可以听见她名字的议论声。
起初,任贞雅以为是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好比说校服没穿好,可显然并不是。
当她向亲近的同学问及原因,她们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明。
直到有一天,班上最嘴欠的男生,笑嘻嘻的跑到她的面前,大声的问:“喂,任贞雅,听说你爸是神经病啊?”
他的声音之大,令整个班上陡然静下来。
关于父亲的精神问题,任贞雅只和一个人提过,她缓缓的望向那个她自认‘最要好的朋友’。
对方躲在三三两两的女生小群体中,脸色煞白,难堪的移开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那个男生急促的催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和你有关吗?”任贞雅将手上的课本叠好,她冷冷的说,“你看,绳子太长会打结,为什么你的舌头却不会?”
那个男生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只见他恼羞成怒的扬起拳头,但马上被其他男同学们拉住,劝他别跟一个娘们儿计较,这实在太丢份儿了。
不知道是谁跑去老师办公室打小报告了。
女班主任把男生训斥了一顿,便挥手让他离开办公室。她头疼的看向任贞雅,一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的苦恼模样。作为老师有义务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她当然早知道这件事了,可她没想到这也能闹出大事了。
“老师……”任贞雅低下头,两片嘴唇紧紧的抿着,她的肩膀细微的一耸一耸,隐忍的啜泣声,引来办公室内所有老师们的目光,她时不时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是一言不发。
故作无意经过去打水的级长问道:“黄老师,这是……?”
“如果今天不是有老师在……”任贞雅停止抽泣,眼眶红得吓人,声音发颤,漂亮的孩子哭起来更让人心疼:“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在说,我一时气不过……”
班主任叹了一口气,青春期的孩子向来难管教。倾向弱者是人类的天性,再说任贞雅是个乖孩子,家里有问题不能怪她,反倒是那个男生老是搞事,总进办公室被训,老师心里的天秤早已倾斜。
“以后别随便和人起争执,你一个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万一破相就不好了。”
以班主任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这件事就此翻过页。
任贞雅再三向班主任鞠躬道谢,离开老师办公室之后,她垂下眉眼,双手紧握成拳,喃喃自语:“这次的确是我太冲动了。”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应对。
“贞雅?”
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任贞雅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推了几下,她慢慢睁开眼睛,李钟硕白净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
李钟硕笑容爽朗的问道:“下一场就是我俩了,你现在能起来吗?”
“当然可以。”
任贞雅温柔的笑容,宛如最坚不可摧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