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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已经下了一下午了,棋盘上黑白错落,犹没有胜败的迹象。水红衫子的小姑娘仍旧笔直的坐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待对面一子白棋落下,即执起黑棋,略略一顿,毫不犹豫的落在了右上角。
“死了死了,你这么下,这一片岂不都死了。”一边容钰看得着急,伸手就要把那颗棋子拿起来,手刚要沾到,即被一把玉骨扇挡住了去路,顺着那扇子往上一瞧,即一吐舌头,飞快的缩了回去。
长公主却没放过,但抬起手,追着那手打了过去,“自个儿说,几回了?”
没打着,容钰倒“哎呦”叫了一声,把手搁在嘴边一呼,笑嘻嘻道:“也就……两三回吧……”见长公主睨他,便转头去看那小姑娘,“怡宁妹妹说是不是?”
怡宁正等着殷宗泽落棋,不走心的往他看了一眼,一言未发就又落眼在了棋盘上。
容钰还待说话,瞧见长公主的使眼色,便识趣闭了嘴,跟着去瞧殷宗泽。
靛蓝布袍的少年和比他大了一岁,将将十岁,生是一副白净喜人的相貌,行事作风却和他大哥哥似的刻板烦人,此刻正板着那一张不相适宜的脸,捻着棋子蹙眉沉吟。
他瞧得皱眉,还是没忍住开口催他,“你倒是下啊,要死要活的爷们儿点儿成不成?”
叫长公主抬起扇子正砸在了脑门儿,捂着脑袋闭了嘴。
殷宗泽到底过了许久才落子,棋子落下的一刻,怡宁面上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不出所料的殷宗泽节节败退,他太过谨慎,她给了他一个破绽,他却以为是陷阱,转而择了另一步,落下最后一子时她抬眸看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宗泽哥哥承让了。”
殷宗泽一垂眼,敛眸却是一笑,朝她抱拳拱手,“格格敢于打破陈规,远胜于我,宗泽甘拜下风。”
“你甭哄她。”长公主忍不住就打断了他,“什么打破陈规,正经歪打正着罢了,仔细明日走歪了回不了正途。”
怡宁自两年前李明微走了就一直跟着她,性子虽谨慎惯了,却也不怕她揶揄,但抿着嘴笑道:“李先生教我的,兵不厌诈,偶尔用上一两次也无妨。”
长公主含笑斜她,“我教了两年不记得,偏她教的一句记得牢,是她给你下了降头不成?”
李先生,这个人容钰倒是知道一点儿,虽然称的是先生,却是个美人儿,早两年太后召她去慈宁宫,早早的把他们一群孩子打发了,他心里好奇,躲宫门口偷偷瞧,就看见了,长得当真是,比画儿上画的还要好看。后来听说她被同那个坏女人一起关到外东廷后头的院子里,他还颇替她可惜了一阵儿。把人关起来做什么呢?就是当幅画挂在屋里头,没事儿看上两眼也成啊。
画啊,他心里想着,一抬头却就看见一袭水色的罗裙飘进了眼底,画,竟然就真是那副画,他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一瞬却看着长公主笑起来:“姑姑背地里说人坏话,瞧被拿了现行吧!”
“小子胡说什么!”长公主是不知道他知道李明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他又胡言乱语,未曾在意,怡宁顺着他的眼神儿一瞥,却就站了起来,望着那边目光微凝,“先生……”
李明微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两步开外,朝她微微点头。
长公主回了头。
符珩是一早说过接了她过来的,因留了她在这里,只是她怕他们之间又出什么事端,同他说过先去接她,不想他没同意,到底自己先见了才把人送来。
瞧着,倒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过来坐。”她抬手招了招她。
殷宗泽自觉就站了起来,容钰瞧了瞧那款款而来带了一路沁人香味儿的的姑娘,只觉自个儿不能落在殷宗泽后头,因也忙离了坐,拿袖子将那石凳一扫,颠颠儿的跑过去拉她,笑得别提有多可人:“姐姐坐我这儿。”
冷不丁的被个孩子过来扯住了袖子,李明微是惊了一下的,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容钰!”长公主这下是真叫他闹得头疼了,却又不能这时候恼他,只拧着眉唤他。
容钰性子活,却也是有眼色的,颇是无奈的看了看她,撒开了手,道:“您还是自个儿找地儿坐吧。”
这孩子,李明微瞧着他,略微一笑,点了下头。
美人一笑,一笑倾城,容钰眼神儿一亮,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跟过去,就见她走到了长公主身边,坐了怡宁的位置。
长公主那里个眼神儿,三个孩子就很有眼色的站整齐了,挨个儿的见礼。
怡宁是认识的,剩下了两个,长公主指着当中蓝布袍子的少年问她是不是猜得出来。
这府衙里的孩子,眉眼又和他父亲生得极像,当是殷宗泽无误。去时尚在襁褓,而今已长成了少年。
这其中的渊源长公主是几时晓得的,倒没必要深究,她只笑了笑,道:“陆离舅舅家的宗泽。”
殷宗泽是有些奇怪她知道他名姓的,可听她也提了父亲的名讳,即知晓了是父亲的缘故。见长公主瞧着他说要叫表姐,便极为有礼的颔了下首,称之表姐。
“这个,是二阿哥。”长公主瞧了瞧容钰,见李明微欲起身,才伸手按她的功夫,那厢就脆生生叫了句姐姐。
这个二傻子,长公主眉心深蹙,但瞧着他语重心长的道:“你不可称姐……”她身份不得挑明,自也不能称姨娘,况果真叫了姨娘,听着也是怪膈应人,因想了想,方道:“你随怡宁,叫先生。”
先生,哪里有姐姐来得亲近,容钰心里头怅然,但瞥了瞥她,勉为其难的叫了句先生,才要问句是不是真当先生来得,就见长公主摆了手:“带怡宁和宗泽到后头去吧,叫人唤了你大哥哥来用膳。”
殷宗泽推辞,听长公主笑着道:“莫辞,今儿替我办了事,还陪着怡宁下了恁久的棋,可是要谢你一谢。去吧,我特意吩咐了厨子,备得都是你们爱的吃食。”便道了谢随二人去了。
三个孩子走了,长公主适才得空回顾李明微,在她面上仔细打量了一番,道:“瘦了。”她握了握她的手,指骨犹是细软的,却不复以往的细腻,她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一场修行罢了。”她瞧着她面色倒是极淡,但把一切都看开了似的,只望着她道:“公主也见瘦。”
过去的已都不必提了。
“我是在外面走了太久。”她瞧着她笑,把手臂同她的比在一起,“可不止是瘦,也黑了不是?”
略暗了一些罢了,她笑了笑,“云南一行,您当是收获颇丰。”
“吃饭了不曾?”她没接话,突兀的问了句,她道没有,便听她道:“今日你赶路也当辛苦,且先用了膳歇息歇息,我却有好多趣闻轶事可慢慢同你说。”
当日是并没有说几句话的,她却也累了,早早就歇下了,到第二日才一道说了半日的话,她说,她也爱听,对于她嘴里的名山大川曾是有向往的,幼时也有豪气要担风袖月,览尽天下古迹,今时那心性却消磨了大半,只是听一听也已觉好。
下晌却觉累了,先时绷着还好,一歇下来,浑身都透着疲乏,长公主也便未吵她,叫她自个儿休息,自带了怡宁到画室画画。
她是睡囫囵了,勉强起来用了晚膳,洗漱了即又上了床。
到戌时末陆满福过后头来请人她才晓得她还是想躲他,拿一句已经睡下了把人打发了,不想不多时,皇帝竟就自个儿过来了。
洗浴过了,只穿了身单衫,问了问屋子,就要往里头走。
“珩哥儿,”她叫住他,微微蹙了眉,“明日先寻个大夫来替她调调身子。”
皇帝微一敛眼,即抬眸道:“长姊帮我吧。”
长公主将要说什么,便听他道:“殷宗泽打小身子骨不好,殷陆离来扬州,倒是找了个大夫,给调养的不错,你去问问他。”
说罢也未等她回应,即转身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