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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英努力回想了一番,颇有些迟疑地道:“听王爷如此一问,属下倒觉得确有个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应该不是才对。”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看法没错,继续道:“秦四姑娘好歹也是官宦之后,大家闺秀,又怎会做出殴打伤人之事来?况且,属下看来,那夜的黑衣人武艺并不算差,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又怎会有此本领?”
“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正是本王一直想不明白之处。”陆修琰颔首道。
“难不成王爷之所以答应暂住秦府,便是为了查清此事?”
“不。”陆修琰摇头否认,“一个黄毛丫头,还不值得让本王乱了既定之事。况且,这位秦四姑娘到底是不是那夜的黑衣人尚待斟酌,本王身负皇命,纵然心中存疑,亦分得清主与次。”
长英略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只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在秦府住一阵子,本王亦可顺带着探一探那秦四小姐的底,有疑惑不去解开,终非本王性子。”陆修琰轻拂衣袖,淡淡地道。
若这位秦四姑娘当真是那夜出手的黑衣人,这当中便有些耐人寻味了,这秦府,必然隐藏着些不为人道之事。
***
秦府三房正院内。
三老爷秦叔楷长叹一声:“大哥终究是急了些,端王非愚人,只怕将他心中所打小算盘看了个分明,如此一来,倒是白白让人看低了我秦门女儿。”
三夫人为他续上茶水,柔声道:“今日在的都是自家人,想来也传不到外头去,夫君何需忧心。”
稍迟疑了半晌,她不禁轻声问:“王爷位尊,如今却允了大老爷之请,留在府中暂住,夫君认为王爷此举,是否真的……”
“你想问秦府可有与皇家联姻之可能?”
“是,夫君以为呢?”
秦叔楷自嘲般一笑:“皇家人心思,我等平常人还是莫要过多揣测,大哥二哥一心想着光复秦门昔日荣耀,总想着走些捷径,却不细想想,今上又是何等人物,岂会……”
“罢了罢了,这些亦不是我所能多言的。”他轻拂了拂衣袍,不欲再说。
三夫人亦不再追问。
端王到了益安城,头一站便去了秦府,而后更是直接住了进去,这一下,如同掷入湖中的石块,激起益安一带官场一片片水花。一时间,上门请安的、拜见的各地官员络绎不绝,秦府门前车马如龙,热闹非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日,直到端王发了话,道“静以修身,闲事莫扰”,众官员方不敢再轻易打扰。
只是,前院往来之人自是少了,可隔三差五到府里来的夫人小姐却不见少。
秦三娘数月前已及笄,秦四娘、秦五娘再半年不到便将相继满十五,秦六娘虽才十三岁,但三夫人想来也不介意提前相好人家。再者,秦府因有四夫人周氏的一层关系,也算是拐着弯子与皇家有了联系,加上如今暂住府中的端王,愿意与秦府结亲的人家并不少。
换言之,如今上门的各府夫人,虽有着为夫君打探端王来意的目的,但亦不泛真心联姻的,故而大夫人、二夫人及三夫人相当热络地带着自家的姑娘们招呼着她们。
“怎不见你们家四姑娘?”难得寻了个空闲与娘家嫂子说话的大夫人刚回屋里坐下,便听嫂嫂徐氏问。
“咱们家这位四姑娘啊,是老太太的宝贝疙瘩,老太太轻易离不得,谁不长眼地敢去请。”大夫人抿了口茶润润嗓子,无奈地道。
“我记得这四姑娘也快十五了吧?姑娘大了总要嫁人,难不成还留在家中当老姑娘?我也不瞒你,今日我来,便是有心做成一门亲事的。”徐氏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你是指四丫头的?”大夫人诧异,不过须臾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四丫头的亲事莫说我,便是四夫人,甚至她亲爹只怕也做不得主,老太太疼得紧,必是要亲自挑选的。若是她老人家相不中,不说我相人眼光不行,反倒认为我有意作践她宝贝孙女,我这不是自找苦头吃么?”老太太这些年性子愈发莫测,阴晴不定的,她又怎敢主动招惹。
“哎,我说的这位公子,无论人品家世,皆属上乘,老夫人必挑不出半处不是。”徐氏自信满满。
“哦?嫂嫂提的是哪家公子?”大夫人被挑起了兴趣。
“建邺知府张大人府上五公子,原配嫡出,年方十七,身上已有功名。”
“张知府?据说将入京任京官的那位知府大人?”大夫人甚为意外。
“可不就是那位知府大人。”
大夫人迟疑片刻,若是亲事能成,对自家来说是最好不过,老爷一心盼着秦家能重回京城,与将进京为官的张府结亲,便是多了一条路子。只不过……
“嫂嫂待妹妹坦承,妹妹也不当你是外人,若真是张家嫡出公子,我家那位老太太估计也是乐意的,只怕张夫人未必瞧得上咱家的四姑娘。”
“张家家大业大,四丫头模样倒也整齐,性情嘛,说得好听些是好性子,实在是个缺心眼少根筋的,将来若是当家作主,只怕……难啊!”
徐氏却不在意:“五公子乃张夫人幼子,最是受宠,上头有几位兄长,又何需你家四姑娘当家?张夫人的意思也是要寻个好性子、好模样、嫡枝嫡出的,四姑娘三样不是全占了么?”
若论嫡枝嫡出,秦府小一辈的七位姑娘,除了早已出嫁的秦元娘若嫦外,便只秦四娘若蕖一人了,秦六娘若蓉倒也是嫡出,可惜却非“嫡枝”,乃秦老夫人庶子秦老三叔楷之嫡女。
大夫人细想想也觉有理,不禁欢喜得一拍手掌:“如此看来,倒真是门好亲事,待我家老爷回来,我便与他说,让他向四老爷提一提,若四老爷许了,一切就好办了。”
“既如此,我便等妹妹的好消息。”
秦若蕖哪里知道已经有人打起了自己亲事的主意,对端王住进府中一事,她是一万个不乐意,却非当日被陆修琰探究目光盯上之故,而是因为他住进来后给秦府带来的过份“热闹”。
这一日,难得的不见有客上门,一直被拘在荣寿院的秦若蕖趁着秦老夫人到小佛堂念经,一溜烟地出了院门,径自往花园方向而去。
“真真难得啊,四妹妹今日竟也出来逛园子了。”正闲步间,忽听秦三娘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赏芳亭内,秦三娘、五娘、六娘、七娘及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正围坐一起。
“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见姐妹们都在,秦若蕖一面招呼,一面提起裙角欢欢喜喜地朝她们快步走去。
姐妹们彼此见了礼,秦六娘见她好奇地望向自己身侧的女子,笑着介绍道:“四姐姐,这位是我孙家表姐玉梅。”
“孙姑娘。”
“四姑娘。”
众人重又落了座,秦三娘目光落到秦若蕖戴着的金累丝葫芦式耳坠上:“妹妹这耳坠好生别致,怎从不见你戴过?”
秦若蕖一听,高兴地晃了晃脑袋,将那耳坠晃出好看的弧度:“好看么?祖母给我的。”
“好看。”秦三娘、五娘、六娘听罢,脸色一下子变得甚为难看,只有九岁的七娘一脸羡慕地望着她回答。
“祖母可真疼四妹妹,什么好的都给妹妹,这些年妹妹想必是得了不少好东西吧?什么时候全拿出来让三姐姐开开眼界?”片刻,秦三娘酸溜溜地道。
“四姐姐可不同咱们,姐妹几个,就属她最孝顺了,祖母又怎不多疼些多给些。”秦五娘不甘落后,冷笑一声道。
“谁让咱们几个命不好,比不得人家会托生。”秦六娘双唇抿了又抿,终忍不住加了句。
“出嫁了的大姐姐倒也会托生,又不见祖母疼得这般厉害?说来说去啊,大姐姐还是过于老实了,比不得四妹妹会侍候人。”
……
见气氛不对,一旁的孙玉梅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作一团。便是秦七娘,也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秦若蕖眨巴着明亮的双眸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半晌,颔首笑眯眯地附和道:“祖母是很疼阿蕖。”
顿了顿,用力地握了握拳头作坚决状:“阿蕖以后一定要更加孝顺她老人家!”
话音刚落,秦氏三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孙姑娘也不禁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飞快地又垂下头去。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
见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秦若蕖纳闷地挠了挠耳根,不解地问:“怎么了?怎的都不说话了?”
良久,秦七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轻声问:“母亲和姨娘说我绣的花样不好,四姐姐那本关于刺绣花样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啊,回头我让青玉给你送过去。”秦若蕖应得相当爽快。
孙玉梅见状,略迟疑须臾,也跟着问:“四姑娘有许多藏书么?不知都是关于什么的?”
“我藏书不多,多是食经之类的。”
“食经?我前些日刚得了一本《食珍录》,四……”话音未落,小腿已被反应过来的秦六娘踢了一脚,孙玉梅也不敢去揉,有些委屈地望了望对方。
她只不过是想缓和缓和气氛而已……
“《食珍录》?我也有一本,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随园食单》。‘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为政者兴一利,不如除一弊,能除饮食之弊则思过半矣。’,孙姐姐可吃过果子狸?我曾吃过一回,味道甚好,可祖母却不让多吃,《随园食单》有记,‘果子狸,鲜者难得。其腌干者,用蜜酒酿,蒸熟,快刀切片上桌。先用米泔水泡一日,去尽盐秽。较火腿沉嫩而肥。’对了,里头还有记载食疗之法,比如‘黄芪蒸鸡治疗’,我记得是这般写的——‘取童鸡未曾生蛋者杀之,不见水,取出肚脏,塞黄芪……’”
孙玉梅目瞪口呆地望着兴奋得脸蛋红扑扑、双眼放光、正滔滔不绝的秦若蕖,终于明白方才表妹为何要踢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