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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状况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措手不及,罗生和安警官都退了几步,很被动,直到退无可退。
“啪啪”几声皮鞋底踏着地板的声音,应声走进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梳着油头,锥子脸,眼峰锐利,眨下眼睛像古旧时期刑场放下的闸刀。
罗生一看这人就想到一种动物:狐狸。是一个笑容里就会藏着一千把刀的种类。
“你!”西装男指指安警官,“可以走了,这里我接手,你们几个,把罪犯给我带走。”
阴翳的脸,说话气焰嚣张并令人讨厌。若作为使节站在两国之界,足以煽动一场战争。
罗生还不及反应,五个特警中三个就上前押着他,另两个依旧持枪对准这间审问室里唯一剩下的警官。
罗生注意到那些特警并不是真正的特警,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特警,他们只是穿着雷同的衣服,而且衣服上都有同一个标致——他认识,那是他所在研究机构的标致。这不是个好状况,如果被这些人押走,等待他的绝然有去无回。
“安警官——”罗生喊道,他用目光死死咬住对方那双严谨的深黑色双瞳,迫切无比,希望这个极富安全感的男人能从他眼里读出强烈的求救信号——千万别让他们把我带走。
作为特警队队长,安警官看出这些虽然身着特警服的特警,实际并非警局和其他安全机构的人员,而且,对这些人的闯入,审问室外面竟然没有动静,阒然无声,警局里没人吗?
想想看,绝对有问题!而且和他来之前思考的那个问题说不定有很大关联,但更重要的,他此时开启了和罪犯心照不宣的模式。
安警官冷静得令人惊叹,根本无视几只破枪的威胁,上前两步挡在罗生面前,乜眼看着西装男:“慢着,你谁?谁的命令让你带走犯人?”
“这个问题,你恐怕质问不起。”西装男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安警官衣服上的警衔,“再不让开,你就是下一个罪犯。”
危险的对峙像浇了油的火,越烧越旺,两边都有“下一秒就崩了对方”的架势。
此时,罗生注意到安警官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指正指右边方向,他立刻意会了,随之轻轻咳嗽一声,表示收到。
同时,就在西装男收回手指的那一刹那,罗生一脚踩在右边挟持他的特警脚上,受害者疼得呲牙,下一秒,只觉一个身影夺下特警手上的枪,光速一般,等众人有反应时,安警官的枪口正贴着西装男的一只眼睛,不是指着,是贴着。这一连串动作堪称风驰电掣,不及思索。
“全部缴械,放开犯人。”
这话也许是他从警十五年来最不合常理的一句了,史无前例。
西装男无法冷静了,吓的两手一举,急忙色厉转内荏:“别......别动,小心走火,你们听他的,放下枪,放了人。”
何谓暮虢朝虞只眼前——即这里。
命令很有效,持枪的都撒手了,除了某个沉默不惊的气质男——枪口依旧不偏不倚,与某人的眼珠贴合度极高。
罗生脱离束缚走到安警官身边,悄声一句:“帅!挟着这个太监先出去再说。”
西装男一听,刚要瞪大的眼睛立刻又缩回去,眼前的世界一半都是枪口。对枪口,他无言以对。
“你拿上枪,全部。”安警官斜了罗生一眼。罗生点了点头。
“你们五个,靠墙站,面壁,双手举过头顶。”他又命令道,五人看看西装男,他们的上司正泫然欲泣,原来这人不装的时候,贪生怕死的本质就从暗礁险滩中浮出来了。无言,集体从命之——趴墙。
于是,警局审问室里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个特警队长拿冲锋枪挟持着一个人质,一个罪犯手里拿着四只冲锋枪,他们准备逃跑。
退到门口,安警官错身一转,迅速转到西装男身后,他一推手,罗生猛一关门,相当默契,西装男和他的护卫们被关在审问室里了。
安警官反锁了门,两个人跑出了空无一人的警局。
对的,空无一人,又一个让人费解的问题。但现在,他们没时间思考。
“我没有杀人,或者那不叫杀人,我会找到证据给你看,安警官。”罗生边跑边说。
“现在不是了,叫我安弋。”安弋也边跑边答。
“你挥别警官生涯,结束于和一个罪犯踏上逃亡道路的开始,哈!真有点讽刺。”罗生笑道,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他甚至有种在梦里狂奔的错觉。
“如果我得不到合理的答案,我一样会把枪口指向你。”
“安警官......哦,安弋,刚刚你是自由意志行为,也是外力因素被迫行为,但我都没强迫你,但又都存在因果关系。”罗生瞥过头笑笑,嘴角勾出个诡异的弧度,“我想嘲笑你为时过早的暗示自己,你已经在一条不合理的道路上了,怎么得到合理的答案?”
安弋怔住了,他停下脚步。
如果细思罗生的话,也许数年里他都会感到恐惧。
罗生,这个跑在前面的男人——一个刚刚杀了人的人——他拿得出理由相信他吗?
罗生发现新建合伙人不见了,他停下来转过身,很快,在一个垃圾桶旁边,那个沉稳得不啻于尤达大师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目光呆滞的神情。
他走过去,拍了安弋一下,“不能在这里停留,快走,刚刚那些人肯定在搜捕我们。”
“现在去哪里?”安弋问道。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会解释,也会告诉你,死者是谁。”
罗生被安弋盯着双眼,几秒钟后,这个可以交托生死的男人向他点点头:“我暂时信你。”
......
透过玻璃窗观人生百态,是件趣事。
更何况还是医院。
安弋戴着口罩和帽子,直挺挺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可以看见内走廊情形的玻璃窗上,映着他的脸,神情十分谨慎。
他到这里的目的是见一个女医生,并和对方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或者用“取证”这个词更贴切。
稍时,目标人物出现了。根据安弋从罗生嘴里索取到的特征——高个子,颜值居上,齐耳短发,一侧括于耳后,恰到好处露出一颗珍珠耳钉。走路步态轻盈,举止高雅,刚刚没膝的白大褂下面,露着线条极好的小腿。无论领口、袖口、或裙裾,凡是露肤的地方都突显着东方女性“莹肌玉骨”的特征。
罗生形容这个女人为:就像铃木光司笔下的高野舞,让男人一眼就生出拥抱她的欲望。
安弋看见她的第一眼,只觉“此言无差”。
女医生和安弋隔着玻璃窗四目相对了。
她拧开门走进来,神色有些诧异。
“导医台那边告诉我,找我的人是个警察——”声音清透又带着质感,不是甜腻腻的玛奇朵,而是像红酒,让人想醉。
安弋有些尴尬,他确实那样对导医台的护士说:“我找鱼微凉医生,我是警察。”
可对方看见他的此时,他是口罩帽子遮掩、全身黑色衣服的形象,难免让人觉得他更像图谋不轨的歹徒,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安弋应付的都是犯人,极少应付女人,面对这样一个娉婷而立的女人,他傻了。
安弋站起身急忙摘下各种装备,憋出个他自己看不见、但明显觉得不自然的笑。
“哦,你是鱼微凉医生?我叫安弋,这是我的警官证。”
虽然他明知这个证件现在存有的可疑性大于肯定性,但这种必要博取信任的时候,借罗生的话说:造假也要拿出来。
“嗯,是的。”女人点头回答着,接过警官证看了一眼,眼神又疑惑了。
“你是特警队队长?”
安弋点点头,很严肃的,给出了官方解释:“嗯,属于警局专案组特别行动队。”
“怎么会......”
这三个字,鱼微凉说的极小声,细若山岩缝隙里滑过的水滴,但明察秋毫的安弋还是听见了。而且来之前,罗生一再嘱托他,和这个女人谈话时,一定要注意她的神情反应。
“鱼医生?”安弋看着女人纤长如翼的睫毛喊了一句,轻声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鱼微凉摇摇头:“没有,没什么。”她自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同时示意安弋也坐下。
“安警官来找我......是什么事呢?”
女人用小指顺了一下括在耳后的头发,遂屈膝并拢,微微斜着双腿,双手放于膝上,坐姿优雅,脸上挂着微笑,其淡定指数与安弋不分轩轾。
安弋对她的微笑暗自吃惊,因为如果按照罗生提供的情况,这个女人这时候是根本笑不出来的。
安弋如常说道:“是关于罗生。”
“请说。”鱼微凉点点头。
按道理,一个警察找自己询问有关自己恋人的事,不该先问“他出什么事了吗?”,但这个女人没问,淡漠如水的来了句“请说”。
安弋拿出了录音笔,“这是必要的,请别介......”
“我明白。”话未完女人就抢了一步回答。
安弋轻微点头,按下录音笔按键——
“鱼微凉医生,市人民医院骨外科主治医师,31岁,和罗生是恋人未婚关系。”
“是的。”
“7月2号那天,你和罗生在一起,你能把那天你们在一起的情形详述一遍吗?”
“7月2号,那天我记得是星期三,我们约好下午四点在......哎?不对,7月2号那天是星期六,对不起,我记错了。”
鱼微凉笑笑,但是,安弋的瞳孔在瞬间扩了一下,作为警察的职业本能,这句话里,出现了明显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