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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腥风四起。
在广袤的平原之上遍覆着暗绿色的魔界植物。它们的光芒冷厉而黯淡。斜晖从空中漏下,毫无感情地照耀着时时刻刻在发生杀戮的荒原。
被几家联合起来算计的妖狐穷途末路。伴随他那么久的白色战衣已经被妖气切割,又染上了自己的血。他捂着胸口几乎对穿的大洞勉强自己奔跑,却渐渐地流失力气。
啊,到底是怎样才会到这个地步呢?
他从未这样狼狈过,身后的猎人都非常强,看来是魔界中专门做这行的雇佣兵团,为了对付他还是出了血本。
脚下渐渐没有了实感,似乎每一次迅速移动,生命都在溜走。
藏马有些嘲讽地想,他还能够奔跑到几时呢。
他抬起金色的眼眸,瞳仁中倒映着天空中的阴翳。飞扬的银色发丝被妖气形成的利刃割断了几丝,脆弱地落在了身后的土地上,接着又被肮脏的脚践踏而过。
真是,太难看了。
这种死法,真是太难看了。
夹缝中游走的极恶盗贼觉得喉头一口血涌上来,可是他却硬生生吞下去,陡然转身催起妖气,用蔷薇鞭抽飞几个杂碎。
与其继续逃下去,不如最后一战。他舔着手臂上的伤口,血丝在他的唇边妖娆绽放。似乎是孤注一掷了。
“桀桀桀……妖狐藏马……赏金非常高啊。”
“据说是魔界传说中的极恶盗贼呢,看上去非常弱啊,这样的家伙也能做盗贼吗……”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啊……”
聚拢而来的杂碎妖怪遮天蔽日,而几方为首的强者看着半跪在地喘息的妖狐,眼中也充满了□的占有欲。
“你的财宝藏在哪里?如果告诉我的话也许会留你一命乖乖伺候大爷。”
“雇主似乎说要好好保留这张脸的。”一个头上长着角的牛头妖怪肩上扛着大斧头,脚步重重地踏开,沙尘飞扬。
“这家伙看起来非常好吃,决定了,你如果要头的话,身体就给我好了!”
“哼,居然要死于这些家伙之手……”藏马想着,饶是他再聪明,在重伤与单独面对强敌时,他也无计可施。即使逃也逃不远,屈辱感与死亡的阴影笼罩了骄傲的妖狐。自嘲的低吟溢出唇瓣。
远处的风投递来不安的气息。层云远去,无数的气息从远处奔腾而来。
“上啊……啊,是什么人在偷袭!”
一个小分队长尖利的声音响起,他的脖颈后面被大斧砍了一记,然后喷着血倒了下去。腥烈灼热的妖气在风中弥散。
“首领,背后有一大群妖怪在接近!是……妖狐藏马的援军!”
本来以为是等死的妖狐骤然一愣,没想到以利益为重的盗贼团会来救自己。可是他宁可他们不来,因为以他的盗贼团的战力,别说打败这些妖怪,只是送菜而已。毕竟在黄泉与黑夜鸟相继死去时他的盗贼团能用的大将已经不多了。
不知是处于什么样的考量,妖狐看着冲散了这些妖怪队形的盗贼团手下,然后嘶哑地喊道:“回去,快回去!”
他是从来没有同伴意识的。可是在冷漠的性格中也许还剩下一点儿的关切。他想着即使没有他他的盗贼团也能延续下去,只要是鸢的话……
每一个手下的眼睛都是空洞的,却在燃烧着妖力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战斗。
他看到了往日用敬畏眼光看着他的百目妖,被一把回旋大刀砍掉半个头。
他看到了喊他藏马老大的牛头怪咬着一个妖怪的大腿,可是自己的脊背却被整个砍断。
他看到了……无数无数……
无数的血迹喷洒在他的身上,粘稠而滚烫。
到处都是惨叫声,杀戮声。妖狐有些往日冷漠的眼睛中倒映这一幕,忽然有些空落。
一个藏蓝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行着,手持刀所过之处如砍瓜切菜,那速度不亚于自己。因为他妖气太过熟悉,藏马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鸢。
藏蓝色的和服衣角和腰带上几乎都被血染成暗红色,他的瞳孔中映着末日地狱一样的残杀。而他所过之处具是断肢残首,白色的发带已经成了诡异的妖红色。
此刻的夕阳居然悲壮凄艳如斯。
“还等什么,快走,不要浪费牛头队长他们用生命制造的时机。”杀到他身边的蓝紫色发少年呼吸凌乱急促,迅速用左手从腋下揽住妖狐的身体,试图带他杀出重围。
尘烟飞扬中,血沫接连不断的喷溅在他们身上,留下不规则的惨烈痕迹。
“你带他们来的?自愿?”藏马的声音深沉暗哑。
“……不,我控制他们来的。”少年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道。
他的声音是掺杂了血气的柔和,在此时居然有一种异样的蛊惑。
第一反应,是刻骨的愤怒。
“作为军师,你的职责是让他们送死吗?”藏马的声音是极度的冷静,可是万分熟悉他的鸢听出了其中强烈的愤怒和失望。
“我只知道,没有妖狐藏马的盗贼团即使还苟延残喘,却不是我应该存在的那一个了。”幸村看到藏马胸口几乎穿透的大洞,迅速把妖气灌输给他延续他的生命,然后揽住他的腰贴在胸腹上,以右手还在不断地砍着向他们袭来的妖怪。
“我说过的吧,你死了,我才不当首领。”
所以,保下妖狐藏马是他最该做的事情。
“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契约啊。”
带着一个人完全不好突围。
幸村咬破了嘴唇,瞳孔中透出痛苦的光芒。接着还在与追捕藏马的妖怪缠斗的同伴们似乎像是被控制似的,向他们聚拢而来。
然后,成为肉盾,挡住一切攻击。
“住手!鸢——!快控制他们走——!”
“来不及了……”揽住他开始迅速奔逃的少年眼中流下血泪,可是唇边含着悲哀的笑却格外苍凉。“自从我做出牺牲他们换取你的逃亡的决定时,他们的生命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被称作鸢的少年躯壳中寄宿的灵魂仿佛也在流泪。他的眼中倒映着悲壮的落霞,呼吸着腐朽的血气,那些挡在他们面前,作为肉盾被毫无反抗地砍断的妖怪躯体,有一些曾经和他把酒庆贺着胜利,曾经露出憨笑拍着他的肩膀,招呼他好好保护自己,曾经面冷心软地递给他食物,曾经曾经……
当然有一些只是徒有同伴的名号而已。
这一回被砍死的是藏马直属的小队队长。他是个乌鸦天狗妖怪,断掉的翅膀落地,飞散的黑色羽翼骤然充满了妖狐从来都是冰封的金眸。
藏马看清了,他在死去那一刻,解除了虚幻梦境的控制,眼中有着刻骨的憎恨。
“……诅咒你!鸢——!”
“……背叛者!刽子手——!诅咒你——!”
听到这个嘶哑诅咒的少年只是微微垂下头,右手的刀透过一个作为同伴的妖怪的腰肢,斩断了一个从地下穿刺来的妖怪的半个头颅。
“……对啊,就这样诅咒我吧,憎恨我,我杀了你们啊……”少年的声音依旧温柔。血肉熨烫了他的心脏。
“你在渴望着被憎恨吗?多可笑。”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无法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往日还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同伴,就这样毫无抵抗地化为血肉的盾牌。
“这是毫无意义的死亡,即使你把我带了出去,我也无法活着。”
“有意义的,我不会让你死去,藏马大人。”
“你——!我把你从迷幻森林带出来,培养你,重用你,不是为了让你以这种形式毁掉我的心血的!”
“我知道的,但是您死后它的存在对我有什么意义?”刻意冷漠残忍的话语出口,鸢淡淡地讽刺的笑了。“守着它么?我没有这个耐心,最后让他们为您献出生命不是应该的吗?”
藏马瞳孔剧烈的收缩,然后咬了咬牙。他此刻心中被愤怒充满,狭长的金眸眯成锐利妖邪的线,可是手却在颤抖。
他曾经在鸢的肩膀上种下妖狐草,此刻已经破出他肩膀的血肉绽放,在抱着他急速飞奔的人一声低低的吃痛中,妖狐草在吸收他的血液长大。
只要一点妖力,就可以让它穿刺心脏。可是……
那双修长沾血的手在抖,妖气完全无法聚拢。
他即使再怎样重伤,一点点的妖气还是有的。唯一的解释是……藏马在剧烈的动摇。
无法下手。
眼前血雾中晃动着残像,讽刺的温暖与美丽。漫天飞扬的血色樱花下,少年迎风独立,侧过脸眸光柔软明丽。月色的清华迷离了梦境;并肩作战时默契的眼神,漂亮的身手与身影。灯前摇晃的认真侧脸,虚幻的镜花水月。依稀还有手指的温度,发的凉意。一次回眸的惊鸿,一次微笑的端丽。不知不觉已经侵染,成为了他信任并且习惯的存在。
他们曾经在极北之地拥抱着取暖。
他曾经亲手教过他如何谋划,如何保护自己,甚至把蔷薇鞭的使法都交给他。
因为把他划入了‘自己的东西’的范围内,无数次的破例维护他。
甚至,为了他一句话,去废了无数功夫去培育樱花,潜意识里想要把他困在身边,不让他回去。
这一份独占欲和惶恐,是从未体验过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无法无视,那一份存在生命里的特别。
修长的手指攥成了拳,却没有发动妖狐草。若说要真正的夺取他的生命,藏马真的做不到,这样比黑夜鸟死去更加窒闷的感觉,是悲伤吗。
他看着快速倒退的画面,尽头依旧是末日。做盗贼从来是刀口上舔血,不渴望善终。可是血痕依旧在他的心口蜿蜒,因为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可笑至极。
而明白他们为谁而死的妖狐藏马,却是最无权力说这句话的人。
所以藏马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鸢,我会杀了你的,真的会。”明知做不到却这样威胁着,似乎在
“那么,等到安全了,你就杀吧。”他的笑轻柔而悲哀:“怎样都没关系,我不反抗。”
凛冽的带着血的风穿梭在他们扬起的发间。
“……现在要去哪里?”藏马低哑着声音问道。
“愚者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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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才是真正的愚者。
茂密的丛林不见天日。到处都是陷阱,虽说这的妖怪已经算是温和了,可是在林中穿行的少年已经喘息的非常剧烈了,也许是刚才的大规模操纵已经把他逼至极限。
他没有敢回头看那些断肢残臂,怕一看到就会崩溃的再也无法继续奔跑下去。
负担了沉重的生命,他觉得手中的刀都沾上了罪。永远无法赎清。
“魔界植物非常血腥,妖怪更是对血气敏感,你为什么逃向这里?”妖狐的气息已经不稳了。
微微抿唇,幸村仰头看着被浓荫遮蔽的天空。几乎无光的黑暗中,他只能靠着本能辨识方向。他曾经在妖狐的战略手册上看过这里的地图。
脚步虚软,要不是还背负着一个重量,他都能一头栽倒。
被迫跪倒在一棵大树前的幸村微微调整着呼吸。他的肩膀上的伤口处,妖狐草造成的伤口不会愈合,一直在流着血,空洞无神的水眸只有在和妖狐对话的时候才稍稍有焦距。他以手挡住树缝里传来的阳光,近乎呢喃的说道。
“因为,这里是离人间界的入口最近的地方啊……”
山风涌动的断崖底碎石嶙峋。好不容易走出了愚者森林的少年终于看到了光芒,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刮痕,已经意识模糊的藏马纵使是植物的操纵者,也无法抵挡那些野生植物的攻击。他身上的伤口都是为了掩护无法反击的藏马而来的。
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挡在他的身前。
为什么死死抱着他不让植物尖锐的叶片刮伤他。
这种感情……
“大概就是这里了。”
作为战衣的藏蓝色宽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色泽,到处都是血污。他用满是划痕的手拨开碎石块,整出一个平坦的地方,托着银发妖怪的后颈把他轻轻放下,动作异常的温柔。
崖底的山风骤起,刮得他生痛,少年就用身体护住,才不管风割伤他的哪里。
“鸢,你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他一生的情绪波动似乎都用在了这一日,冷酷的魔界规则似乎在方才的逃亡中全数崩坏了,有的只是一幕幕,一场场,欢笑与豪情,厮杀与并肩。
也许死期将近,真实感情也会流露吧。一辈子冷酷的妖狐眼里终于流出了迷惘的神情。
“……不想看着你死。”
少年脸上浮现一种很浅很浅的温柔,刚才沉浸在杀戮和悲哀中的眸色褪尽了暗沉,恢复了干净如澄澈湖水一样的颜色。垂死的藏马能够从中看到自己狼狈的倒影。
少年跪坐在他的身边,拨开他额头的银发,描摹着他的轮廓。
非常细致的,似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眼眸中掠入错落的光影,仿佛时光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一切都是默剧,只有此刻交缠的银发与鸢紫色发是真实。
忽然的,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颊上。似乎要熨烫了冰冷的心脏。
“这是……泪水吗,为什么呢?”藏马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语气却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呢喃温柔。
“因为,是心的败北。”他说道:“那是一种软弱的情感体现,人类把它称作‘爱’。”
“……那么,爱又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落在眼睑上如羽毛一样的轻吻。
少年扣住藏马的指,俯下身去浅吻着他的发,眉骨和脸颊的轮廓。小心翼翼。身躯交叠的地方一阵暖意腾起,似乎要暖了藏马渐渐冰冷下来的体温。耀眼的白衣此刻却凌乱破碎,被血迹衬托的分外凄艳。血色却在渐次蔓延。
长风把他们的发与衣袂都吹起。
少年的吻带着仓皇的绝望,如无光的深海。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到这里吗?因为……这里是离人间界最近的地方啊。”他又说了一遍,几乎是呢喃的自语。接着他披散的长发流泻在半倚在山崖壁上的妖狐身上,那一根变色的发带被他缠在了手腕上。
“人间界的隧道,快打开了。”
幸村双手交叠结出复杂的印,这是他从一本古书上得来的,把妖力封印的术法。他直接把妖狐快要散失的妖力封印到C级,足以通过人间界结界的程度。
封印似乎灼伤了妖狐的灵体,藏马抿紧的唇上溢出血丝。
“你……到底要做什么?”
“送你去人间界,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跪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笑容依旧宁和,可是此刻完全不是犀利果断的妖怪作风,反而更加接近——人。
“太乱来了!”藏马抬起手艰难地扣住鸢的喉咙,却无法使劲。他被幽兰色的光芒笼罩着,灵魂被渐渐抽离出来。“……马上停止,鸢!”
“这样强硬的做派可是和藏马大人学的喔。”少年单手抓住了藏马的手腕,五指相扣,叹息一笑。
“我说过吧,我为你而生。”
“既然没多少时间了,我告诉你真名吧,我真正的名字是幸村精市,曾经是个人类,家神奈川,日本一个有着美丽蔚蓝大海的地方……那里有着极为漂亮的春天。”
“请一定要记得我,即使是恨着也没关系。一直一直记下去。”
“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希望你能够幸福,希望你能够得到温暖与慰藉,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也没有关系,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再恢复这一骄傲的姿态……希望再一次看你在魔界的荒原上奔跑……”
“然后……再让樱花为我盛开吧,藏马。”
银发的妖怪最后唇角微动,低低溢出一声叹息,他最后的话语却发不了声,无法传递。
隧道在他面前开启了。漆黑的交缠着电光的黑洞如一个漩涡,将要吞吃入内的所有生命,而幸村手中小心地捧着一个光团,细心地以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为他做一个保护罩,然后送入其中。
他的妖力会自动为藏马找一个孕妇,然后投胎,重生。
只是这样他剩余的妖力也不多了。他总是以最少的力气得到结果,可是这次别无选择。他布了一场最惨烈的局,布了一场牺牲众人只为保住藏马的局,把虚弱的妖狐托于人界的一个孕妇。
然后独自承受着担当刽子手的罪恶。
每一个同伴不甘死去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在成功送走了藏马的时候他的心防全然崩溃,汹涌的罪恶几乎侵蚀了他的心灵。他的力量所剩无几,疲软的身体只能依靠刀撑住才不能倒下去。
接着是一场恶战吧。
看着从愚者森林穿出的那些恶心的妖怪,蓝紫色发在风中飘飞。右手的血红色发带似乎在宣誓着什么。
杀了他们,即使死去。
杀了他们,为自己赎罪。
以此身,以此魂。
……也是为了做一个交代,为那些在天上的魂灵。
“所以我始终无法变成魔界的妖怪啊……”一声轻叹溢出唇角,而染血的刀却举过头顶。
“妖狐藏马,妖狐藏马……我要他的身躯去领赏金。”
“他的头发……如果有了他的头发我就能变得更美了吧……”这是女妖的怪笑。无数的低级妖怪也在聚拢,夹杂在猎人们之中,似乎是来捡便宜的。强者沦落怎样的杂种都会来欺,这种凄凉让人心生惨淡。
“贪心不足。”犀利的目光逡巡在面前涌动的邪气和妖怪群中,这是他完全无法应对的数量。
他身上还在流血,也许这样就能够把罪恶的血流尽吧……
刀锋划出一条鲜明的界限。
少年冷冷地挑起嘴角,说道:“跨过此界的妖怪,杀无赦。”
语气中的杀气已经近乎凄厉。这样孤注一掷的赌局操纵了无数妖怪的生死,所幸他已经成功。
冷血的把自己摆在‘弃子’的位置上的幸村,已经没打算活着。
此刻他已经力竭。剩下驱动他的只有眸中燃烧的信念与执着的守护。到底是怎样的执着才让他守着一副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到底是怎样的意念才能让他以这样的姿态挥洒着热泪战斗。
他的身后,倚着山崖安宁合上眼睛的银发妖狐唇角扬起,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那样单纯没有防备的睡颜他从未看过,
这五百五十年的相依取暖,足以在他的心脏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他还记得藏马总是冰冷的手把他从坠落中拉起,他记得独来独往的藏马第一次亲口承认他与黑夜鸟成为真正信任的存在,他记得城上月下响起的竹笛声,他记得漫天飞舞的樱花,他记得他记得……
来到这样地方的冰冷被他抚平,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需要他的人存在。即使是妖也没关系。
月色如练,长夜依稀,旷野广袤。他依稀看见站在盛放樱花下的妖狐,对他牵起一个温柔缱绻的笑。
所以说先爱上的都会输吧,他这一次真的输的一败涂地。无论是灵魂还是感情,都完完全全的交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在盗贼团与藏马的选择题中,他没有依靠理智,而是依靠了心。
“所以我想救他,想救他,即使死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活的太累了。”
“唯一难过的,是没有死在他的手上啊。”
“既然是为你而生了,那么为你而死……也不错吧。”
而他则会在人间界重新开始,书写新的生活,有新的同伴,得到新的温暖。
他永不是唯一,但是自私的希望他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这一刀,还给牛头队长。
他的刀卷起烈风,划开邪气,斩中头领的眼睛。
隐忍下惨叫,肩胛被生生咬下一块血肉的痛凝聚在唇边,又硬生生吞下。他额角冷汗淋漓,却露出一丝有些欣慰的笑。
这一击,就当还乌鸦直属队长的照顾。
胸口穿刺过的尖利爪子,带起血沫。
无数的疼痛在这具已经残破的身躯上游离,可是他已经全然不顾。长风破开层林席卷着这一处死地,血流成河。新鲜的血味招来乌鸦和秃鹫的妖怪,盘旋在山崖上哀鸣,似乎等到战斗结束就会下来啄食。
左腿被咬的鲜血淋漓,因为失血而摇摇欲坠,仅仅靠着妖怪可怕的身体素质站起来的他仰头看着笼罩着阴翳的天空。
“……真想再看一次樱花啊。”
这样想着的幸村,手中的血迹磨蹭出长长的血线,在他冰冷的刀上。那刀锋已经沾满了污血,见证着杀戮的惨烈。现在还未被罪恶摧垮的他用额头抵着刀柄,眼眸中是深切而刻骨的怀念。
到底是为什么还要守着他的躯体呢。
何必,如此执着?
也许是,要维护他最后的骄傲吧。
“卍解吧……加贺清光,抽掉这具身体剩下的所有生命也没有关系,把这一切,化为灰烬。”
含着笑吐出血迹,他摇摇晃晃地跌落在藏马早已经闭上眼睛的身躯边上,然后倚在他的肩膀上。冰冷的温度传来,幸村费力地用沾血的手指抚平他的眉心。苍白的吻落在他的额间。
“喂,藏马,我完成了承诺了喔……死在你怀里。”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呢,不过我没有后悔喔,……遇见你……”
因为给了我归处的,是你啊。无可替代的。
我的首领。
没有再说下去,少年失去了力气,倒在他的怀里慢慢合上眼睛。略长的蓝紫色发丝泼洒了藏马一身,交缠的白与蓝色,纠葛成了几段时间轴的命运轨迹。
那一瞬间,整个愚者森林的旷地燃起了熊熊的烈焰。绮丽而魔魅,似乎这样的红莲之炎能够使前尘烟消云散,焚尽所有的邪恶。庞大的火如朱雀的展翼,笼罩了整个天边。
角落中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也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自此骨不离骨,血不离血。
从愚者森林升起的熊熊红莲之焰,几乎吞噬了半边的天空,无数的妖怪在惨叫中被生生焚烧殆尽。无数目睹了这一日的妖怪,都在心惊胆战地不愿再提起。
只记得,那烧红了半边天际的烈焰,第一次驱散了魔界天空的阴翳。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情燕
作词:EDIQ
作曲:吴欣叡
演唱:萧人凤
有多少燕离巢 北去而不还
有多少前路蜿蜒 也许不用走完
曾见过烟花璀璨 留一场怀恋
若说结局难改变 我为你绝笔阑珊
关山月前 与酒当欢 喜怒皆留得世人叹
风云际变 能相依取暖 此喻为 朝夕相伴
君可见 雨中归燕
陪随着 慢慢回旋
等不到 前尘烟消或云散
它留下羽毛 来纪念
有多少燕离巢 北去而不还
有多少前路蜿蜒 也许不用走完
曾见过烟花璀璨 留一场怀恋
若说结局难改变 我为你绝笔阑珊
等到曲终 也不算难堪
虽然比不上婵娟
诗人题尽 这离愁三千
只不过一声再见
君可见 雨中归燕
陪随着 慢慢回旋
等不到 前尘烟消或云散
它留下羽毛 来纪念
因为爱 迷信永远
拥抱着 等待蜕变
泣血过后 我们睁开了双眼
尘埃落定前 消失于天边
——————————
我一直在听这首歌,结局难以改变,所以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要换得必死的妖狐一线生机,所以必须付出与此相等的代价,这是幸村在梦中得到的消息。所以他被迫控制了整个盗贼团的成员去换的藏马的命。最后的筹码是自己。
即使把他送走了,为了赎罪而留下的鸢,依旧在守着藏马。也许是还恩情,但是更多的还是输给了藏马。他无法离开。
也许再见,他们都是人类,往昔的鸿沟横在其中,让人无法跨越。
不过依照他们的冷静,也许会这样平静的相逢,不把假象之下鲜血淋漓的真相撕开。
而被认作背叛者的主上,心里该是多么挣扎痛苦。所以他被迫封印了自己这段的记忆,到了银魂。他一直不愿记起,他甚至把有关妖狐的记忆封了半数,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在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痛苦中崩溃。所幸后来他遇到的是松阳老师,遇到的高杉晋助,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
我觉得是大虐,你们觉得呢?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我心情非常复杂,外面在下着大雨,似乎在悲泣。这一段我早就考虑好了,互相取暖的寂寞,不会爱的妖狐,和寻找回家路的主上,无论如何,都是孤独。都行走在一条无光路上,有时一些际遇成为微茫萤火,带来短暂的温馨后又如流光消失天边。无法留的更久,于是只能够不去抓住。
总觉得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我就在这里,搁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