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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略感诧异地看他:“难道你对自己的国家都没信心?”听说蒙古的将领各各悍勇异常,既然这人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想来日后也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信心当然是有的,拖雷随着成吉思汗征战各部落,统一草原,又有对金的几次胜仗打底,哪里会没信心,不过这话让一个第三国家的人说出来,让他更高兴罢了。拖雷腼惦地笑笑:“只是听到你的赞誉有些受宠若惊。”
莫愁略有些担忧地说道:“金国安逸太久,兵惰铁锈,兼且被大宋的贡品养酥了骨头。蒙军却趁势而起,连军需都不用耗费,一匹战马一匹驮驼马,再加一柄长弓,人人都能自给自足,人人皆可上阵打仗。战斗力真是让人羡慕。”
现在蒙古正对金国小规模用兵,以试探为主,拖雷听了她对蒙实力的赞讼心怀大畅,追问道:“那你觉得大宋如何呢?”
莫愁想到此后的情景,也觉得心情不佳,冷笑一声:“大宋?当然是偏安一隅,安安稳稳地照做乱世昏君奸臣,谁赢了给谁纳贡。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别说逐鹿天下之心,这剩下的疆土能保住就阿弥陀佛了。
拖雷被她牵怒也喜不自胜,心道怪不得她从见第一面起,就不给他好脸色看,原来缘由在这呢,这宋朝的文武百官还没有他一个看得通透。蒙古的胃口大得狠,或者说成吉思汗的雄心壮志很大,他常对几个儿子和亲信说,要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成蒙古的牧场。
前期的试探已经让他们对胜利有了六分把握,别小瞧这多的一分,这足以够战场上决胜的关键了。若真能攻下了金国,哪里肯停下脚步,宋国比之金,更富有更软弱,不论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等养足了精神恢复元气,兵强马壮之时,自会挥师南下。
这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哪个能直取天下,哪个输得底儿都不剩,看的是综合国力,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扭转时局的,莫愁即便知道的二十年后蒙古会攻襄阳,却也没有解决的法子。顶多比普通人多知道一点军情罢了,但是哪个军营不养探子,怕是她这点情报也是没用。宋国不思自立图强,总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不是向金国纳贡,就是向蒙古靠拢,最后落得个惹人觊觎的下场,沦陷的还是平民百姓。
莫愁说道:“若论单打独斗,我国武功高强者辈出,不说华山论剑的几位前辈冠绝天下,就是普通江湖人也能以一挡十。”只是……江湖人在大宋的子民国毕竟是少数。在千军万马面前就不够用了。
拖雷深有同感,说道:“正是,我见识过你们中原的武学,真是,可惜只学得一招半式,听小兄弟的口气,难道也是会武功的江湖人?我千里迢迢而来,觐见贵国皇帝,蒙宋同时多年受金国欺压,理应同仇敌恺才是,为什么说不见我们才是对的?”好在不是什么人都能学那些复杂的武艺的,且要从小学起,不然,宋国的军队都去习武,不成了无人能及的铁师了嘛。
拖雷之前到是想学武,但是江南七怪去蒙古部族居住,完全为了一个郭靖,哪里肯把自身武学交给一个外族人,所以虽然小时候拖雷和郭靖常在一处玩耍,但是每每教导武功时都避开他,只跟朱聪学了些汉话和中原的诗书。
船屋里静漠了好半晌,莫愁才道:“驱豺狼而就虎,你们只道金国向宋国讨债要贡,却忘了金国同时也是大宋的屏障。”大宋兵弱众所周知,正是因为这样,蒙古现在攻打金国,大宋更不能插手。助你们灭了金国,难道你们不会像金人一样挥师南下?别急着否认。想想吧,如果你当了蒙古大汗,会不会取完了金国取宋国。……没有哪个猎人会放弃这只肥羊。
拖雷听闻此言,一时间神色复杂难辩,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半晌之后,拖雷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忽地站起身,执中原的揖手礼道:“天下间众生无数,没想到有幸让我遇到了一知己!李兄弟,来我蒙古吧,做我的帐前谋士,我虽现在不能保证你高官厚碌,却定让你人尽其材,我们一起打下大好河山。”
莫愁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忽地笑道:“四王子你可看走眼了,我不是什么治世之材,只不过说说自己的感想罢了。”
“就凭这些见识,比治世之材可贵多了,李兄难道不想一展抱负,建功立业?”这样的人如果去了宋廷作官,不得志也就罢了,若是让他到了宋君面前,够他们蒙古头疼的,至少这次的结盟也许就成不了。
莫愁好笑道:“我志不在此,什么建功立业真没想过。罢了,今日难得湖上一聚,不该谈国事,还是赏景游湖要紧。”不然她会忍不住想扔人下船。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又人生没什么目标,却不会跑去当汉奸。
拖雷一想也是,他南下本意也有心结交朋友,是他急迫了些,这样的人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他让人烫了酒,正执杯相劝时,忽听外面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哈哈,小丫头就是想当官,朝中上下那些老迂腐也不会同意。”
拖雷和李莫愁说话,原已经遣开了下人,他带来的随从都是蒙古人,不像他精通汉话,没想到会有那不听话的人来偷听,拖雷当下就有几分不满,喝道:“什么人?出来!”
等了半天没动静,莫愁摇摇头走到甲板上,拖雷也随后跟来。
竟是一个青衣鬼面人,立在船头。容颜到不是如何丑,只是脸白如僵尸,一丝表情都没有,就像是传说中的面瘫。拖雷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心里惊骇,仍不动声色拱手道:“不知阁下是谁,怎会上得我们的船?”
莫愁却后退一步,疑道:“黄岛主?”她记得那人是有一张人皮面具。
莫愁压下想拨腿逃跑的冲动,告诉自己现在这黄老邪还不认识她。李莫愁总不会是五绝的对手,而且在这人身上栽了几次跟头不少,几次使尽解数才在他手上走脱。
当然若是黄老邪真想赶尽杀绝的话,她也不会那么走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手下留情,莫愁也不打算还人情了,反正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现在她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道理黄老邪会未卜先知来为民除害,莫愁想到这不禁心下大定。
黄药师也大感意外,“喔?小丫头竟认得我?老夫许久不曾在离岛,对江湖诸事早不管不问,你的年纪应该没机会见到我才对。是不是听你的父母师长提起过,是谁的门人?”
莫愁恭敬地见礼道:“原来真是黄前辈。晚辈久慕前辈盛名,自是没见过您的,没想到一猜即中。我师傅与世隔绝隐居山上,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想必前辈不认识。”
黄药师奇道:“我听你见解不凡对答如流,以为是名师所授,没想到你师傅竟是个隐士,那你到是如何猜到是我的?”
莫愁笑道:“我见前辈来去如风遗世独立,又清雅不凡,定然是当今顶极的人物,思来想去,如今五绝中能有如此风彩的必是的黄前辈您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捡好听的说,总不会开罪于他。
黄药师身为一代宗师,自问再无人能及,性子又出了名的傲然不羁,如果拿他和普通江湖人比,他当然不屑一顾,唯有华山论剑的几位,能让他放在眼里,想着再教高下,如今被她拍得混身舒畅,不禁哈哈大笑,“小丫头果然伶俐。”
莫愁也笑眯眯道:“不知道前辈还记不记得这样一首诗:‘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那诗正是提在终南绝顶大石上。当年气苦的林朝英和还未出家的王重阳打赌,比谁的指力好,能在坚硬的山石上提字。诗的前半阙就是林朝英以手指所提。王重阳虽武功高强,却自问没有这等出神入化的指力,愿赌服输,让出古墓,跑到旁边去盖庙出家。
在林朝英过世的多年之后,黄老邪去重阳宫访友,得知一直让友人王重阳耿耿于怀的赌约后,以他的聪明才智,想通其中关窍。做了化石丹涂在指上演示一番,解开手指能在石上写字之迷的秘密,那诗的后半阙正是黄老邪所续,多是恭唯王重阳之词。
莫愁自小在终南山长大,山上的一草一木自然熟知,这一段事情红师太也有跟她说过。
黄药师何等聪明,听了一点线索就猜到:“原来你是古墓林朝英的后人,难得难得!也只有她那样的奇女子,才教导得出你这样灵慧的小徒孙。”
莫愁微笑:“前辈谬赞了。”这时节人们相见,都爱论及故旧渊源,黄药师听王重阳说起当年抗金和开解诸事,对于林朝英却是极佩服的,连带的黄药师对李莫愁也和颜悦色。关切地问起她的师门及武功学习情况,有问有答间,两人说得很是熟络。
拖雷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些蹊跷来,“李兄弟,为何这位前辈叫你做‘小丫头’,莫非,你是个姑娘?”他这一惊可不小,怎么刚还侃侃而谈军国大事的男孩转眼就成了女孩?拖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结果竟隐隐有着期盼。
莫愁顿了一下,道:“什么都瞒不过黄前辈,我的确是女子,这样打扮出门方便些,四王子别见怪,并非有意隐瞒。”
拖雷闻言也忙道:“不怪不怪,这也是情可原。只是李兄弟这个称乎要心叫李妹妹才是。”心下安慰自己:女孩子不能辅助他大业,也不能入宋朝为官,他这激动也是应当的。
莫愁淡淡一笑,她可不喜欢叫别人哥哥姐姐,没的叫人家占便宜,奈何现在人小反抗不得。
黄药师像是看穿她所想,似笑非笑地眼了她一眼,纵容地摇了摇头,也不拆穿。量她道:“你这样打扮也使得,省了很多麻烦。男女的声线、骨骼略有不同,稚龄时区别不明显,有心人也能看出一些,当然,不是人人都会区分,我看来偏好杂学,才能看出来。”
拖雷道:“既然是李妹妹崇敬的前辈,请到船中用杯酒水。”
黄药师摆手:“那到不必了。”他转向莫愁,打量了一会儿,不禁奇道:“我观你小小年纪,内力已经很不凡,想是必有奇遇,只是不知你的武功到底到如何境地。我对林女侠也十分感佩,奈何无缘得见,你既是她的后人,想必得到她的真传,小姑娘愿不愿同跟我比划几招?”
莫愁新学了玉/女/剑/法,正遗憾没有用武之力,若能得东邪检验指点,当然求之不得。她笑着说:“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这正是古墓的轻功的精髓所在。做到物我两忘,心无杂念,便能御风如驾大鹏,天地间任她翱翔。莫愁有几年来苦修的内力支撑,又自己反复琢磨演练,轻功早就今非夕比,出神入化。她解下长剑,说声:“前辈请!”便运起内劲,轻飘飘地拨空而起。
船虽不小,却不够宽敞到用来比武打斗,只得自行找寻最广阔的场地,而这里四面临水,只有上空最适合。
黄药师赞道:“好轻功!我来会一会你!”就凭她能以气驭形的高明轻功,就已经足够让他刮目相看。黄药师玉箫一摆,也拨身而起。
莫愁的寒玉剑,三尺青锋钝而无锋,却以肉眼可见地透着丝丝寒气。黄老邪用一柄青玉箫应对,每每相撞时竟然都是玉石相撞的如磬清音。黄药师看着她所用之剑,半透明的玉白剑身,心里暗暗惊奇:这剑难道是由玉作?
没多久他就没有心思多虑其他,因为莫愁的招式精妙凌厉,他若想一心二用,怕是要在小辈面前丢脸,便也专心应对起来。
拖雷扑到船沿时,就见两人已经一箫一剑交手在一起了,不知道都练的什么神奇功夫,竟然借着风势能短暂地停留在半空,他不太能理解中原人为什么好好地说会儿话,也能大开大合地打了起来。
这一大一小两个青衣人马上吸引了全船的视线,不论是蒙古士兵还是刚刚躲得没影的花娘小吏,都扒在船沿上看热闹,有人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会飞啊!”
空中两抹青衣飞扬交措,拖雷只盯着身材小的那一个,一颗心提到了噪子眼儿,就怕她一时不慎,掉到湖里去。虽然过了好一会儿,莫愁都没事,他还是紧张兮兮的。
莫愁每每要下落的时候,她用长剑或手掌击向湖面,足尖踏在激起的浪花之上,或者靠着湖水的湖力,再度轻点后借力而起,这场空中比试可比陆地上的难度大得多,而且她的水性并不好,比黄老邪又多了一分顾虑。当然黄药师自持身份,是不会在她要落水时趁人之危的。
双方交手在于试探对方武艺底限,而不是江湖搏杀,都少了份凌厉,但是拆招过招之间,竟也酣畅淋漓,黄药师越战越惊奇,他没想到对着一小女娃能让他越打越来劲儿。
对莫愁的欣赏也大幅度提高,不知不觉,起了惜才之心,招式相碰之间竟然有引导指点的意味,莫愁心思通透,哪里会不明白,而且与高手对决,偶尔灵光一闪的顿悟对她十分重要,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大有帮助。这样的际遇可遇不可求,便也敛息宁神,一点不敢怠慢。
两人从天上打到湖面,再从湖上打到岸上。这一场指导类型的演武,竟然直到日落西山才停下来。若不是莫愁到底年小力气不济,还能继续下去。
黄药师收起玉箫,朗笑道:“老夫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他一直带着人皮面具,不过听声音还真不像个老头子,才人到中年,却开始自称老夫。
莫愁这次真的收获良多,诚心道谢:“亏得黄前辈手下留情,不然莫愁早就落败了。”
黄药师道:“你很不错,小小年纪有这等身手,老夫闻所未见。放眼江湖,现在能胜得过你的人也不足两掌之数,只是临敌还欠缺些,需得多磨练。假以时日,定然大放异彩。”
黄药师总结指点了一些她临敌时的不足,最终还不无赞叹地加了句:“后生可畏。”
黄药师正容道:“对了,刚才我在船外听到你和那蒙古鞑子,说什么军政大事,竟也很有几分见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莫愁道:“我和拖雷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又在湖中偶然遇见,他言语中几次有招揽之意,我想他此行不止想根朝廷结盟,还想结交中原人士为他所有,恐怕所图非小。”
黄老邪点点头:“我也刚听说,北方出了一个人物竟然统一了草原,又开始对金国用兵,我本想着若是他们两相打起来的话,对中原大好处,金国也许就无力顾及大宋,百姓不用再受欺压。可是听了你的话,才发现我的眼光竟不及你长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外族人,都在觊觎中原的富庶。到处都是纷争,这天下没有一块净土啊!”
莫愁不赞同地笑道:“别人有这种感叹不奇怪,怎么前辈也如此说,桃花岛不正是一座世外桃源人间净土嘛。”
黄老邪听得此话,也笑了起来。
莫愁想起这人一向的行事,奇道:“黄前辈一向深居简出,好多年没有您在江湖走动的消息,怎么会忽然到临安来?”
黄药师轻叹一声,低声道:“说起来,我这次出岛也是出于无奈,我有个女儿,比你大上几岁,她自幼失沽,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只训了她几句,就敢离家出走,背着我乘船出岛,不知跑到了哪里,这次我来中原就是为了寻她。”
“原来如此,前辈太谦虚了,虎父无犬女,想必令爱又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您也不必担心得太过,相信以她的聪明伶俐,不会吃亏的。”
黄药师大摇其头,“蓉儿聪明是聪明,却有聪明人的通病,不知上进不够努力,我的一身本事,还学不到三分。我黄老邪的功夫,怕是就要后继无人了。”
莫愁知道他把所有徒弟都赶走一事,所以并不问他的其他徒弟现在都怎样,只当不知道,道:“我这次出来也是随意走走,其间会留意一下令爱的行踪,若有消息,会托人告知前辈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