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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阴的建议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意。
因为实在太冒险,有个堡墙抵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冲出去,那可是九死一生。
在最后关头没有降临的时候,人们潜意识里总是会躲在高墙之后,做鸵鸟心态去抵挡敌人的。
“我们反对突围。”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辰阴的话。
循声望去,却是坐在参谋中间的马固。他现在是参谋曲中的一员。
马固的身份,其实在飞云卫中有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却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毕竟当代锦公可不止他一个儿子,他又不是世子,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把他当盘菜。
参谋曲中如今有三十多位参谋,都是从飞云卫和第四军团残部中筛选出来的军官。他们依照各自的熟悉程度分成了五个参谋小队(注1),马固就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正。
刚刚接掌飞云卫指挥权的沈云根本来不及在参谋中安排自己的声音,而且对于怎么掌控军队发言权也并没有心得---甫一上位就能挥斥方遒的情况是没有的,任何一个环境都有它自身的生存规律和法则,军队也不例外。
在马固发声后,其他参谋小队的队正也纷纷发言,附和辰阴的少,赞同马固的多。
会议室的声音一下变得吵杂起来。
虽然沈云还不知道怎么去指挥掌控军队,但他也清楚,作为令行禁止的军队来说,有多种声音是不行的,像这种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的情况更是一支军队行将崩溃的前兆。
“够了!”沈云被吵的血压狂升。忍不住喝道。
会议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沈云。不过他们都没有表现出羞愧或者难堪的样子,而是带着不服与不甘的神情。
见了这个样子,第五连那张冰冷的脸上,也浮现出无奈的感觉。
虽然有大汉渤海侯的爵位坐镇。众人都不敢放肆和胡来。但想让这些军官完全无条件的服从军令,沈云光靠侯爵之尊还不行,还需要他自己表现出过人的手段和能力才成。
沈云见他们的表情,也深知凭着渤海侯身份就想让众人服服帖帖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军中一切还是以实力为尊。
扫视一圈,第五连、方誊、赵信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实力。至于其他人……
沈云脸上露出冷笑,眼神如电,看着众人道:“诸位,既然本侯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会为大家的生命负责!但丑话说在前头,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若是有人敢违背军令,也休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喏,谨遵侯爷之令!”辰阴第一个起身行礼。其他人虽然不愿,但也纷纷行礼,表示服从沈云的领导。
沈云敏锐地抓住辰阴的话中话---侯爷之令,而不是侯爷军令,呵呵。看来这个辰阴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现在沈云不打算跟辰阴计较,于是淡然地摆摆手:“好,既然各位都认同了本侯的指挥权,那现在请诸位回去做一份计划交给本侯。至于最后如何抉择,本侯自有主意。现在散会!各司其职,以防月氏叛军攻城!”
“喏!”众人纷纷告辞。
沈云用眼示意第五连等人留下,而马固也踟躇地走在最后,显然也想留下来。辰阴的眼光更是毒辣,想了想,也没走在最前面。而是在门口徘徊。
人心呐,总是最难掌控的。
沈云不禁感慨。
最后留下来的人,除了特编部的三个曲长,还有方誊、赵信之外,还有马固和辰阴。
“显钰兄。你方才说反对,原因何在?”
该走的人都走光了,留下的人都明白为什么留下。沈云也不用客套,直接提问。
马固凭着身份在飞云卫里当上了个连长,不过整编后就进入了参谋曲。说起来他在帝大时一直看不上沈云,但现在沈云已经是侯爵之尊,又得到飞云堡全体的认同,马固自然不敢再向他放肆。
马固道:“回侯爷,我反对是因为月氏叛军刚刚击溃第四军团,已对飞云堡形成包围之势。月氏叛军不是傻瓜,他们肯定防备着我们呢,此刻突围无疑是自寻死路!反倒是固守飞云堡还有一线生机。因为飞云堡是我北疆方面军南归的重要据点,不论是胡公元帅还是叛军统帅都深知飞云堡的重要性,如此要地,胡公必定会派兵前来救援,只要我们能够守住,必然会有转机!”
这番话倒也不错。沈云沉吟不语,眼睛偷偷看向辰阴,见他也是一脸思索的模样,才转向另一边道:“第五曲长,你的意思呢?”
第五连显然是早就有了主意的,*地回道:“我赞同马参谋的看法。”
沈云看向郑应,这个第五连的好兄弟更加没有异议。而轮到文萃表态时,这个黑皮肤的女军官却用大眼睛盯着沈云道:“飞云堡危急时,你若真肯让我第三曲上前厮杀,我便同意你的看法!”
文萃眼神很犀利,看的沈云好不自在,不由扭了扭身体,咳嗽一声道:“本侯还没有看法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萃撇撇嘴,不说话了。其实文萃的意思很简单,她再也不想当“后勤医护人员”了。之前因为是女兵,文萃带来的女兵老被排斥在主战场之外,除了在十里坪有所斩获之外,其余大战小战,所有将领都将她们排斥在外,这让文萃有种自己是累赘的感觉。直到沈云做主了,文萃才算看见了希望。
文萃对沈云突然冒出来的身份当然有点惊讶,不过还不算太吃惊。毕竟她是知道周蕙的身份的,之前见周蕙与沈云如此亲密时,文萃就已经有所怀疑,现在只是证实了这个想法罢了。
文萃虽然没有再说话。但那双似乎会说话的大眼睛却无疑将威胁的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你若再敢把我们女兵当作累赘看待,我非去周蕙那里告状不可!
沈云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女人还真是不敢得罪啊!
至于方誊和赵信。方誊所表达的意思与文萃一样,遵从沈云的决断。而赵信迟疑了片刻,也表示同意第五连的看法。
见微知著。显然现在的特编部,很多决策还是以第五连为主。虽然赵信表现出了成为名将的潜力,但此刻而言,他还没有达到能够表达自己意愿的程度,赵信还没有清晰明确的属于自己的一套战术思想。
名将,不是天生的。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论是沈云,还是赵信,又或者是方誊、庞通、钟离泗,他们虽然是亲密无间的袍泽,但他们此刻离名将这个称呼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在这几人中,沈云无疑有着先天的优势。他是大汉渤海侯。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穿越者!跟圣祖皇帝一样的穿越者!
当然,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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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最后讨论的结果就是固守。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沈云也没有改变它的意思。事实上,马固所说的固守,的确更符合现在特编部上下所有将士的心声。
事实证明,军心也是很重要的。
防守事宜。第五连安排的妥妥帖帖。不得不说,第五连虽然还没有毕业,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军事指挥才华却比那些毕业许久,都当上部将级别的军官还要出色。
整个飞云堡的防卫,哪里需要安置床弩,哪里需要准备滚石、擂木,哪里搭建煮沸油的铁锅……何处安排弩兵,何处布置长枪手,何处准备刀盾兵……一切的一切,都是第五连发出的命令---当然。冠上了沈云的名号。
不过沈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当了傀儡。因为他确实不懂。这可是打仗,不懂装懂是会死人的。
当然,在第五连下达命令时,沈云也在疯狂的学习这些知识。比如在堡墙正面为何要安排两连的刀盾兵,而不是一营?又为何只搭建两口铁锅。而不是三口四口?这些都是学问。
而第五连也会毫无保留地将原因告诉他。放置两连刀盾兵是因为这是飞云堡的正面,月氏叛军的主攻方向,放置过多人马会造成无谓损耗,而在堡墙下方的藏兵洞里,可以安排芊杆队和其他兵卒,一旦月氏叛军用云梯攻城,芊杆队先上,刀盾兵为后续,接着是其他预备队,如此就能以最少的伤亡,防护住城头。至于为何放两口铁锅,而不是三口,是因为城头只有那么宽,人手只有那么多,再多也派不上用场---嗯,这是个很高深的数学题,沈云自动忽略了它的计算方法,太难了!
除此之外,辰阴也在后勤辎重安排方面教会了沈云许多。比如粮草的统计,还有每个士兵口粮的分配,如何在最少的资源消耗下保证士兵的战斗力---这也是一门深奥的数学题目,沈云学的很痛苦。
当然,现在沈云可以将所有数学难题都交给辰阴或者参谋们去解决,但如果沈云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事将领,这些东西就必须学会。因为他不懂这些,而是全部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的话,就很容易被蒙蔽---别以为在大汉帝国的军队中就没有克扣军饷、贪墨军需的事情发生,人心是最难测的,不得不防。
很难想象,那些统兵大将原来还必须是一个数学家。成千上万士兵的吃喝拉撒都需要统兵大将操心,数学不好,还真不好弄。所以说,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将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忙碌了一天,总算将事情布置妥当,沈云也可以走出会议室,到堡墙上放松一下。
已经是六月八日,夕阳西下,如血夕阳照在堡墙上,给浑厚沧桑的飞云堡涂抹上一层神秘的色泽,宛如一座用鲜血铸就的城堡!
堡墙上下忙碌一片。沈云在看了一会儿夕阳之后,便徐徐往自己营房走去---快开饭了。
快到营房时,钟离泗突然从某个角落跳了出来,却是吓了沈云一跳。
“咦。钟离,你这是怎么了?”沈云发现钟离泗的左眼居然乌青,头盔也没带,披头散发地模样,跟伤兵营的那些重伤者似的。
钟离泗干瘦的身体往沈云身后一躲。乌青的眼睛睁得老大,四处张望,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侯爷,你这是给我安排了什么职位啊?快把我给害死啦!”
沈云想了想,奇道:“把你安排到文萃麾下当营长,这不是你昨天自己主动要求的吗?今天怎么反悔了?”
钟离泗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四周没啥动静,这才从沈云身后站出来,尴尬地道:“侯爷,要不,你把我弄回去当你的亲卫吧?我跟庞胖子换一下!”
仔细一看。沈云还在钟离泗的脸上发现了几丝抓痕,长短粗细一比较,很明显是女人干的!
沈云正色道:“钟离,你不会去偷看女兵洗澡了吧?”
钟离泗一听,顿时垮下脸来,眼泪从乌青的眼圈里哗哗流下:“我的侯爷啊,我哪敢啊!我。我,我本以为去女兵那里是份美差呢,可他娘的谁知道那都是一群母老虎啊!除了文曲长,根本没人指挥的动。我刚才就想去叫司徒晓月那婆娘吃饭,结果她就把我挠成这样了……呜呜呜呜,侯爷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云噗哧一下笑了。
所谓叫司徒晓月吃饭云云,沈云是丝毫不信的。依着钟离泗的得瑟脾气,刚才估计是口花花的沾人家姑娘的便宜了。难怪被人挠成这副德行。
不过将钟离泗安排到女兵曲当营长也是有沈云自己的考虑,首先因为女兵曲的曲长是文萃。而其他女兵都是以普通士兵身份进入第三曲的亲卫营,营长是周蕙。至于其他营连排伍都是由男人担任军官。毕竟充入特编部的士卒可都是第四军团的残部,一帮大老爷们有个女曲长就已经颇有怨言,再塞一些连排级的女军官,估计他们就要暴动了。
其次是周蕙的存在。沈云将钟离泗安排过去,主要还是为了就近帮着保护周蕙。对于这些袍泽,沈云并没有隐瞒周蕙的真实身份。对于保护英公最疼爱的幼女这件美差,钟离泗可是将干瘦的胸脯拍的咚咚响的。
最后是出于掌握军队的目的,沈云已经有了初步的掌权想法,那就是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带兵。赵信和方誊自不待说,而钟离泗和庞通,还是机灵圆滑的钟离泗比较适合。再者说,钟离泗还积极的求取这个职位。沈云当然不会不给。
可让沈云没想到的是,才不过干了一天的营长,钟离泗就哭着喊着要撂挑子,沈云当然不肯。
就在沈云准备板着脸教训钟离泗一顿时,飞云堡的钟鼓之声突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
“噹噹噹……”
声音响遍全堡,沈云顿时一惊,钟离泗已经跳起来:“我靠,月氏叛军攻城了!”
“快,回营地,把队伍整理好,随时准备应战!”沈云也顾不得钟离泗那饱受伤害的小心肝了,将他往边上一推,立即奔向堡墙。
上甬道,过城楼,直接跑到堡墙西面城头一看,直接如血残阳下,一片黑色浪潮正向飞云堡涌来!
“敌袭!防御!”
“敌袭,防御!!”
……
整个堡墙上凄厉的警报声不绝于耳。所有汉军士卒都匆匆就位,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对于月氏这次突然的进攻,汉军们都有些紧张,但从他们有条不紊的动作来看,汉军将士们显然又有了心理准备。这种矛盾体现的非常明显。
“众军听令,弓弩手准备,射定位箭!”不知何时,第五连已经跑到了堡墙之上,来不及跟沈云说一句话,就跳上堡墙的高处,大声朝汉军将士们喊话。
赵信和方誊也急急带着亲卫曲和警卫曲赶来,不过他们的士兵都在堡墙下等候,自己带着十几个人上来,保护沈云而已。
随着第五连的一声令下,堡墙上数具十人床弩和弓弩都射出了第一箭,此为定位箭,用来标示敌军的进程。一旦敌军越过定位箭,就等于站在了各种远程武器的打击范围内。
不多时,月氏叛军便到了汉军床弩的最远射程外。不过他们并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在那里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沈云皱了皱眉。
月氏叛军中,有一伍骑兵高举白旗上前,显然是来传话。
方誊冷哼一声:“他们是想来劝降吗?哼!”
沈云也笑了。真不知道这些月氏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以为汉军真的会投降?
那一伍骑兵很快奔近,抵达城堡外百步时停止,其中一人高声道:“堡上汉军听着,我乃月氏第六军团信使,求见堡上汉军统帅。”
沈云见第五连已经命一些神射手准备好,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箭簇都牢牢锁定这些信使,这才走到堡墙边上,扬声道:“我便是大汉飞云堡最高统帅,月氏叛贼,有何话说?”
这时,月氏信使突然伸手朝怀里掏弄,方誊一惊,赶紧让两个士兵举盾挡在沈云身前。
这不是多此一举的行为,而是以防万一。包括之前第五连让军中神射手先行瞄准,也是为了这个。
在汉军过去五百年的历史上,曾无数次上演过这种诱骗敌军统帅显身,然后突然一箭将其射杀的例子---百步穿杨可不是神话,军中什么奇人异士都有,汉军这样诱杀了无数敌将,当然也要防备着敌人也会来这么一手。
不过这次月氏人显然不是来“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为首的信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然后道:“我家王子有信给予尊下,约尊下明日午时于城头相见一谈!”
沈云后退数步,那信使将信笺穿在箭头上,射上城头,然后快速后退。
沈云拿过信笺打开一看,这个月氏王子倒是写的一手好字。只是里面的内容嘛,跟刚才信使说的没有分别。这封信只是相当于一份拜帖,并没有实质内容。
沈云转手将信交给方誊,道:“存档。回会议室议事。”
敌将给予的信件可不是能随意销毁的,必须交给所有参谋和将领看过,然后妥善存档保管。不然一个私通敌军的罪民可会被扣上。
方誊接过信件,只是瞄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急急扯住沈云,低声道:“渊让,这信,这信……”
“这信怎么了?”沈云奇道。
“这信上的字我认识,”方誊急道,“好像,好像是张宪的字迹!”
“张宪?哪个张宪?”沈云话一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也瞪大眼睛道,“张宪,张恪训?”
方誊郑重地点点头。
沈云的汗顿时就下来了。那明日,自己要不要站在城头跟张宪见面?这是沈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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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参谋小队的数量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上级规定的。一个参谋部里可以有十个小队,甚至一百个小队,也可以只有一种声音----一切看参谋们自己的个人魅力和说服力。也就是说,参谋们其实是处于一盘散沙状态,这也是对将领权力的一种变相保护。当然,朝廷为了维护将领的权力,在上任伊始,朝廷会允许将领安排自己的心腹亲信进入参谋团队中,借此拉拢一部分参谋为己用。比如典木和百里束都属于这种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