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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耐心地同他讲：“那个，咱们不是去玩儿的，是去找我师父啊。”
“为什么要去找你师父？”他眨巴着眼睛问。
“因为……这是我爹娘的遗愿，我必须要去的。再说，学武也是我的梦想啊！”
“爹娘……”他喃喃念着，眸中流光一敛，有瞬间的失神。
我望着他迷茫的眼神，心中有什么东西猛然扯了一下……糟了！我拍上脑袋，颜无忧，你这回可是犯大错误了！
你只道小莲莲失忆了无依无靠，人家说自愿跟着你，你也不要脸的欣然接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父母家人该怎么办？现在是不是在四处找他呢？退一步，即使他没有父母亲人，你有没有问过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是否想要去了解自己的过去？是否想要回到从前的人生？这些你居然从来都没问过他！你居然就这么自私的将他留在身边，这样，他真的会快乐吗？
我垂头丧气地落下脑袋，纠结地拧着衣襟。我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如果告诉了他，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可是……如果不告诉他，万一他哪天恢复了记忆，不是一样会露馅儿？到时候朋友也变成仇人了！
“无忧，你怎么了？”他靠近我，抬手就要摸上我脑袋。
“别动！”我突然道。
小莲莲被我吓得一颤，手顿在半空中懵然望着我。
我对上他的脸，心中五味陈杂。一夜间，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魔头流落成一介卑微草民，失忆，流落街头，做我的小弟……即使他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即使他从前伤害过我，我都已经报复过了，不是吗？他现在混得这么惨，我怎么也该满足了吧？
他在神智混沌迷茫的状态下选择我，是否就像不会游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呢？若他恢复记忆，便再也不需要我这根稻草了吧？而我呢？我抓住他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想要得到保护？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寂寞的心灵？
他明明可以驾云，我却偏偏要将他从云端拉下，陪我一起走土路；即使他驾的是块黑云，那也是在天上，总比走泥泞的土路要强得多！
我凝重地叹了口气，我们始终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扳下他的手，我盯住他眼睛认真道：“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小莲莲面色一滞，随即低下脑袋：“没有。”
“明明就有！”我不容他逃避地扳起他脑袋，对上他眼睛：“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他眸子颤了颤，幽幽地道：“我在气什么？”
我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觉得我一直都没把你当朋友、当兄弟，你认为我只是在利用你，把你当成保镖、冤大头！”
莹润的黑瞳颤动着在我脸上游移：“难道不是吗？”
“不——是！”我跺着脚大声否定，山间一阵巍颤。
我抱膝坐在石头上，声音沉重而艰涩：“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因为你失忆了。那感觉……就像世界末日，不，比世界末日还糟，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无助，害怕，迷茫……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忘记以前的事情重新过生活。而我，想忘忘不掉，想放又放不下……”
喉咙有些哽咽，我使劲儿憋下快要流出的眼泪，继续道：“对不起，我……我骗了你。”
“其实，我们以前就认识……哦不，也不能说认识，只能说是不打不相识……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以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当时在子牙山上，我差点儿就被你给杀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你突然晕了，我为了报复你，在你脸上画了乌龟……还把你拖到子牙湖边让所有路过的人看……”我垂着脑袋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恨不能隐匿在空气中。
“后来，我在柳月楼门口遇到了你，你穿得破破烂烂疯疯癫癫，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我突然想到，有可能是我……是我拖你到湖边的时候……不小心……让你的脑袋……撞到了树……”
说到这儿，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他，那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睡着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靠，要不要那么淡定啊？不会……不会是憋着想要杀了我吧？
心里一沉，我声音变的更小了：“我心里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便找了个理由将你留在我身边……其实我觉得你和我好像，虽然遭遇不同，但处境却相差无几。虽然……虽然你的处境多半是我造成的，可是，我当时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会失忆……”
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对不起……是我害你忘记自己的名字……是我害你忘了自己是谁……我害你回不了家……”
“我承认，刚开始是想利用你来着，可是自从那次我被人绑架，才知道，坏心是一定会有坏报的，这就是我骗你利用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后来你却还是救了我。我嘴上埋怨你，其实心里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把你当成真正的好朋友、好兄弟来对待，所以才想要和你结拜……”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想有人陪着我，陪着我说话，陪着我玩儿陪着我疯，陪着我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我真的很矛盾，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却又不敢说出真相，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不理我，会离开，那就再没有人愿意陪着我了……”
“即是如此，为何又要说出来？”他突然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摇摇头：“是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再那么自私，这是不对的，我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是走是留，由你来定夺。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我偷偷瞄他一眼，他不发一语，脸上也没有表情。
我心里又开始打鼓，这家伙是在思考吗？那我……继续交代？
我抽出身后背着的巨型折扇递到他面前，因为心里没谱儿，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那个……其实这把折扇是你的……”
经过反复挣扎，我还是没敢把偷了人家银票这件丢人事给说出来。嗯哼，就当我自私好了。反正那两千两也算是你花掉了自己的钱，剩下的银子也不多了，陪了你这么久，这点银子就当你给我的路费好了。至于你……我好歹把扇子先还给你，你拿去当了，也能换俩钱儿。我不要脸地想着。
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其实……你的名字不叫红莲。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给你起得名字是有根据的……不是乱起的我……”
忽然感到对面的气场有些凝滞，我头也不敢抬地展开扇子，颤巍巍道：“我……我是看到这扇子上有朵莲花……才骗你说你叫红莲的……”
余光中，那厮突然迈开长腿向我走来，四周空气骤然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浑身一颤，不自主地向后退去：“……猜想你的身世……身世与这莲花……可能……可能有点关联……”
他越逼越近，我越退越急：“即……即使不是……也能整个……整个差不离……才……才……啊！！”
不知不觉退到了大青石边沿，我一脚踩空，直直往后坠去！
自由落体的途中，我匆忙地想：完了，后脑勺着地，不死也得变白痴！难道这就是现世报？
刹那间，一只有力的手臂从我后背穿过一把捞住了我！而他也失去重心，被我连带着跌了下去，我们抱着在草地上翻了几翻。
天旋地转，迷迷瞪瞪，脑袋瓜儿居然还有空蹦出一句广告词：经典琼瑶式镜头——特棒！飞一般的感觉！
终于稳住翻滚的动作，我努力找到焦距，发现自己居然压在那厮上面！OMG！这造型，怎么看着像弱受反扑？
小莲莲躺在下面，黑眸定定地望着我。
我赶忙收回眼神，红着脸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到一边，囧囧地道了声：“谢谢。”
那厮坐起身来，眼睛依旧盯着我：“为什么躲我？”
我不自然地笑笑：“我……我没躲啊……”
“你在怕我？”他语气中含着失落。
“没有啊……我只是……只是……”怕你杀我。
他刚才的气场的确很可怕……那个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子牙山那可怕的一晚……尸横遍野的场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个来自地狱发着毛骨悚然笑声的魔鬼！我的命，在他手中。他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撕碎！！
“你不要我了？”那厮已经带着哭腔。
“不是啊……我只是不想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给你自由选择的权……”
“你就是不要我了！”他猛然打断我，凝着水雾的黑眸狠狠瞪着我，眼泪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你躲我……你不要我了……”
“我……我没啊……”我汗了。
“你与我结拜过的……你发了誓的……”他闪着泪盈盈的眸子，肩膀一颤一颤地：“骗子……你这个骗子……”
“我没骗你啊……是你说不想去子牙山，我才这么说的啊！”我慌忙解释。
那厮无视我的解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自顾自哽咽道：“……你说要与我有饭一起吃……有苦一起受……不抛弃，不放弃……不嫌弃，不背弃……违此誓言者，就吃饭被撑死，喝水被烫死，出门掉臭水沟里薰死，上茅厕…… ……”
我汗啊！这些话是我说的？……这家伙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好哇！
刚才的恐惧心理被他的眼泪一冲，立时不见了踪影。我拍怕屁股挪过去，捋着他的背好声好气道：“乖……我没说不要你啊，伦家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嘛……”
那厮抬起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那咱们不去子牙山了……”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
得，转了半天又绕回去了。我苦恼地挠挠头，本次谈话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他选择驾云还是走土路的问题。再这么整下去，恐怕谈到天黑也谈不出个所以然，连我自己都快绕进去了……
面对这厮，速战速决才是硬道理！
我笑嘻嘻靠近他：“小莲莲，咱们来玩儿个选择题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条是和我一起去子牙山；一条是留在山下的小镇上等我，如果没找到我师父，我一定会去镇上与你会合，如果找到了，我也会经常下山去看你；还有一条……就是咱俩分道扬镳，我走我的拜师路，你过你的新生活……你，选哪一条？”
我平心静气等待着他的选择。
那厮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没有第四条？”
“第四条？”我扬眉。
“嗯，第四条是你不去子牙山，你陪着我。”
OMG！我拍上额头，真是低估了这厮的智商。差点儿忘了，他只是失忆，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