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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缺步出石室,见墨云华向他招手,才刚压下的满心欢喜此刻又雀跃起来,只想与面前人好生分享。墨云华执起炼缺的手腕,探入一道真元进到丹田之内,见到那颗比常人大了一倍的银色丹丸,眸色微暖,道,“炼儿,为师观你状况,必能在大道上走得长远,往后要更加刻苦才是。”
墨云华单水灵根,又因其常年戒欲清修,体内真元清冽温凉,以往炼缺身具木灵气之时,每每感受到这股清冽之气便觉心田隽爽,周身舒泰。此回他得太阴之力淬身之后,因自身灵气本就沉静,墨云华的真元游走在他体内时,再无法感受到墨云华真元的不同,反倒有种水、乳、交、融,自成一体的奇妙感觉。他这般想,面色就有些红,怔忡之间竟痴痴地望着墨云华,如同失了魂一般。
墨云华的真元顺着炼缺的经脉周流来到识海,刚一探入便轻呼道,“炼儿,你紫府破开了?” 旋即撤下真元移开了手,微恼道,“你怎不事先说明,若为师大意,岂不要伤及你?”
炼缺紫府初开,还十分脆弱,若冒然触探,一个不好便会伤及元神。炼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狡黠笑道,“就是为了给师父一个惊喜,我先前才故意瞒着不说。我必是全心全意信任师父,相信师父定会小心翼翼替我查探,才敢这么做,师父莫要生气了。”见墨云华仍不作声,炼缺探着脑袋笑眯眯道,“师父,徒儿还有一件喜事未来得及禀告——我先前劈开紫府,并没有在紫府里发现星染前辈的天魂,想是辰河误会了,我与前辈并无前世牵连。往后,我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操控,可以安心做师父的徒弟了。”
“哦?”墨云华疑惑道,“为师观你的结丹天象有万星现于空中,若与紫薇天尊没有关联,你这结丹的天象便有些难解了。”
炼缺并不纠结于结丹天象,只要不会被他人操控神魂失了意念,这些异象倒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师徒二人还在叙话,虚空之中现出一人,乃执事堂长老管平涛,他手执一道法旨,神情冷淡,大声念道,“上清门止水峰云华真君座下弟子炼缺,近年苦修不辍,于今日结成金丹,依照本门祖制,赏赐峰头一座,自今日起,可自立门户开枝散叶。弟子炼缺,你欲选何处作自己的洞府?”
炼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弟子炼弟今世不欲收徒,只想陪侍师父左右,掌门的赏赐就留给他人吧。”
此回炼缺拔得了头筹,为同一批拜入内门的弟子之中第一个结丹之人,且异象四起,日后仙途坦荡,门中主事者皆认为墨云华j□j出众,才能名师出高徒。
管平涛本就对墨云华当年收徒一事耿耿于怀,念及自己的侄女单水灵根,资质卓越,当年若能拜入墨云华门下,得墨云华亲手j□j,此回结丹的指不定是何人,想来就觉气闷,这个当口,面前的小子竟然不识好歹推拒掌门赏赐,借机怒喝道,“门中赏赐岂能容你随意拒绝?”
炼缺见管平涛发难,不欲因此再次得罪了管平涛,想了一想,随意指着止水峰旁边的一座峰头,道,“那弟子便要了止水峰旁边紧挨着的那座峰头吧。”
“那座?!”管平涛冷笑道,“那座峰头处在止水峰西侧,地底灵脉皆被止水峰阻断,毫无灵气,承蒙掌门看得起你,特意派我过来宣告赏赐,你这是要成心捉弄我吗?”
炼缺怒火陡然间升起,不服气道,“管长老,弟子欲挑哪座峰头作为赏赐不该是据自己的心意选择吗,难道门中连选峰头也有旧制?”
管平涛冷笑道,“那你得好好问你师父为何不能了!”
墨云华闻之面色一冷,“管长老,那些陈年旧事与我徒弟毫无关联,你这样牵强附会是为哪般?!”
“你!”管平涛怒瞪着两人,冷哼一声,从袖袍中甩出一块峰头令,“此令一经发出,不得悔改,你既执意如此莫怪我没有好意提醒你,那座峰头便赐予你吧,你们好自为之!”说罢,身形一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炼缺选峰之事经管平涛这一闹不出三刻便四下传开了。众人先是听闻引动天地异象之人只是个结丹修士,又听闻炼缺岁不过百,皆叹炼缺天资过人。再来又探听到炼缺出自墨云华门下,便联想到当年墨云华演武场收徒之事,转而又夸赞墨云华j□j得当,更有许多筑基弟子赞叹炼缺的好运道,羡慕他投入到这样一位天资卓越万年难遇的奇才门下作了徒弟,才有了今日作为。最后又因选峰一事,与执事堂长老管平涛闹了个不欢而散,被有心人大肆渲染了一番。更有甚者,将墨云华的父亲赤松老祖当年的陈年旧事也一并挖出来横竖议论一遭。可见山中清修太久,众人谈资甚少,好不容易捉到一个够众人闲话的话题,门中上下皆议论纷纷,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当年赤松老祖曾在元婴期间收了一对姑侄作亲传弟子,姑侄二人分别是文浩然和他的姑姑文卓云。文卓云生得娇俏动人,天资纵横,颇得赤松子喜欢,继而倾囊相授,长年伴在身侧。
文卓云亦十分争气,六十年结成金丹,在一众金丹弟子之中名气颇大。本来该是仙途坦荡,前途大好,谁知文卓云在山中日久,暗生情愫,喜结金丹之日竟拒绝门中赏赐,说不打算开门收受弟子,要长侍赤松子,永居纤云峰。后因当年执事长老发话,便随意选了一处靠近纤云峰的灵气全无的小峰头,让一众同期弟子笑话了许多年,说她为了师徒道义发傻充愣,错失了一个寻得上等仙山洞府的好机会。直到后来二人东窗事发,墨云华出世,最终纸包不住火,被人揭发送进了问心池,大家才明白这过往缘由,不免感叹。
这么多年过去,往事早如过眼云烟,被众人淡忘,却不曾想在止水峰上,炼缺无意间又将百多年前的往事演绎了一回,如同轮回一般,怎叫人不错想。且当初墨云华不顾其父阻挠在众人面前立誓收徒,他明知父母前事,此回炼缺拒受门中恩典之时他却不加阻拦,还从旁维护,教旁人不免生出更多猜测,只不过炼缺同为男子,大家便少了些恶意的猜测,议论之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这些闲言碎语师徒二人并不知晓,他二人长年住在止水峰上,深居简出,一心苦修,少与外人交道,在各派势力交错的门中已处在边缘。
墨云华对炼缺择峰之事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待管平涛走后,他便将炼缺拉到身边教训道,“炼儿,你不过一个金丹初成的小修士,行为处事该学着收敛谦让些,莫再这样咄咄逼人,对尊长失了礼数!且门规森严,若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受苦了为师也保不了你!”
炼缺嘟囔道,“师父,管长老因为当年收徒之事一直嫉恨在心,刚才他频频发难,弟子才不客气了些。”
墨云华淡声道,“他按门中规矩办事,你又能挑出他什么坏处来?你且自己看看你选得那座峰头,有什么用处?你这是要故意气他,还是要难为你自己?”
炼缺垂下眼眸,“我选择那座峰头,既不是为了气他,也不是难为我自己……师父……我从未想过离开师父另立峰头,选哪座还不是一样……”
墨云华无奈道,“炼儿,待你日后修为渐进,当然是要立个亲传弟子的,有了徒儿还要与为师同住止水峰么?”
炼缺急道,“那如何使得?师父不是说了此生只收我一人做徒儿吗?”
墨云华叹了口气,道,“炼儿,为师当初立誓并无阻止你收徒的意思,你收不收徒都是为师的徒弟,你现下修为长进,收徒也是水到渠成之事,毋须征求为师的意愿,明白吗?”
炼缺闻此心绪杂乱,不知何故竟有些难过,止水峰上二十多年,他一心只想随侍墨云华身旁报答当年的知遇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本以为墨云华与他心有灵通,该明了他的一番心意,哪怕不会舍不得他离去也会成全他的报答之意,却不曾料想墨云华竟将分离之事看得极淡,并无一点强求自己留下的心念,愤然道,“师父,我若离了止水峰,哪里还会有人陪侍师父左右?我已想好了,此生必不收徒,师父莫劝我了,我是不会离开的!”
墨云华见炼缺如此执着心头沉甸甸的,偏了头,掩住了眸中颜色,轻声道,“罢了罢了,你若不愿收徒,为师也不便多说……你自己的事,自己思量好便是。”
炼缺委屈道,“师父,你就一点儿不想让弟子这辈子只留在你身边吗?”
墨云华闭了眼,道,“炼儿,你太过重情,容易被红尘情缘羁绊。你要明白,为师与你的这一场师徒缘分只不过是你大道之上的一场因缘际会,如你与你父亲那般,他日若生出变故,也不是你我能左右之事,为师只是想教你看淡了些,莫要生出执念才好。”
炼缺忍不住逼问道,“师父已是我至亲之人,这二十六年,是师父手把手的教我修炼,教我处世,但凡我有个不好,也是师父陪在身侧不眠不休悉心照料我,便是说师父融于我骨血之中也不为过,他日若生出变故,师父教我如何看得淡些?”
墨云华道,“看得淡些又不是教你全然不放在眼中,你能珍惜眼前这段师徒情分顺应本心就好;日后缘分断尽,你也不必过多伤怀。若如你这般处处强留,硬生生选了这么一座无用山头,便成了为师常说的执念,这就错了。”
炼缺神色寞落,颓然道,“师父说的这些弟子都不懂——人的心长在胸膛里,常年寄挂着一个人,都有感情了,怎能说放下就能放下?难道就不会难过?不会痛心?许是弟子修为境界都还不够,做不到师父要求的……弟子今日结丹,有些疲累,想好生休息一阵,就不陪师父了……”说罢,径直走向云桃树翻身一跃,默默坐在了枝桠上。
墨云华僵立在原地,面对弟子的纠问,一时答不上话来,暗自吁了口气,“既累了,好生歇着吧。”转而抬脚去了石室,他为炼缺护法,整整守候了三年,心一直吊在嗓子眼,此刻也觉得疲累。进了石室,墨云华挥手铺上锦被,褪下外衣侧身躺在石台上闭目养神,他心想着炼缺指不定想通了,一会儿便要进来室内歇息,挪动了身子给炼缺留了些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终于可以开腔说说赤松了
赤松其实也是个很悲剧色彩的人物
当时写到他横加阻拦墨云华收徒之时
很多人不解,觉得这人有点神经
其实我个人觉得,修行之人很信奉命定之说
他的故事,缘于一场赏识,继而发展为日伴长久的情爱,最后斩断情根
也是不得不为之,或许为了自己多年不易的修行
亦或为了自己那出世不久的孩子?
他不得不背弃自己的爱情?
知子莫若父,又怎么看不穿云华
所以,才有那么多阻拦,那么多对炼缺的恶言相向
岁月轮转到墨云华这里
其实还是挣脱不了父辈的桎梏
一模一样的情景还会上演
通过他自己
将来他或许能够理解情爱,理解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