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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大房夫人张氏出自清贵书香世家,她的院落自不比府里别处那般张扬,处处只以清雅舒适为要。府里的管事奴仆虽个个自视甚高,却认不得那些古旧的摆设多是几百年传下的老物件,只以为不过是几本破书几片烂瓦罢了,若不是大夫人如今还主着中馈管着阖府之事,现在外面指不定都在传大夫人举止行事如何寒酸呢!
都说大夫人自幼读书,堪堪学成了女中诸葛,胸中自有满腹谋划算计,却偏偏一时敌不过王夫人这样的浑人,更何况后面还躲着一个老奸巨猾的活祖宗!单为了一个孝字,如今一家子老小还窝在偏僻的东院委屈着,当家主子住的地方,进门就看见老大一个脏兮兮的马棚,迎面就闻到一股子屎尿味,这一遭遭的还有什么体面。
王熙凤放下掀帘子的手,脸青着说道,“虽说在我们王家,老太太也更喜欢隔房的二叔一些,可到底是王子腾更加有本事,人家在外面给老太太挣了老大的体面,老太太因此偏疼一些本就无可厚非。便是那样,我与弟弟爹娘他们仍是在正房主院里面住着。你家倒好,袭爵的长子愣是被赶去和牛马做了邻居,你也能忍得了这个委屈?”
贾琏抽抽嘴角,打趣的说道,“所以,我现在可不是盼着哪日能将你迎进门来,也叫我见识见识你这脂粉堆里的英雄能使出何种手段,叫二叔那一家子能乖乖把荣禧堂给让出来?”
“嘁,就是我现在还没嫁进来,难道就没法子来搅一搅荣国府这趟浑水了?”王熙凤鄙视地横了贾琏一眼,说道,“我可告诉你,以后若我嫁进来,是万万不敢住这荣国府的。若真进来了,只上头那两重婆婆,还有一个拎不清的亲姑妈,每日里也不用做别的事了,不是晨昏就是定省,然后再陪着一群婆婆妈妈在内宅斗来斗去,就算是最后大获全胜了,也把个大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傻子才会照着剧本演戏呢?”
贾琏听了,皱眉将耳旁这话细细咀嚼一番,然后便很有些气弱的言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既嫁进来却又不愿住这里,难道还指望我将来能考上个头名状元,求圣上赐一座状元府不成?”
“我不管,反正我才不住在马棚里?”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得意的笑道,“反正姑娘有的是钱,到时候我盖上个十七八个庄子园子,何愁到时没地去住?”
贾琏还想搞明白问清楚,就听外面婆子唱着地方到了,恭请主子下轿移步的话,无奈只得先咳嗽一声吩咐道,“知道了,嬷嬷们且把闲杂人等权都赶了出去,琮弟年幼不经事,仔细惊了小孩儿的魂,只把惯常服侍我的那些人留下,其余皆分派到院外守门子便可。”
外面的管事婆子听了吩咐,答应一声,且行且退就吆喝着清了场子。等外面没了动静,贾琏一行才打起帘子进了东厢房不提。
进了门到了自家的地盘,贾琏立马散了架子似地歪在地炕上,嘴里继续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快与我说说刚才究竟是何道理,你一口笃定不住进荣国府里,好吧,就算这里没准哪天就抄了家,你不住进来难道是想着嫁到别家去?”
“我也想,可也得有人敢娶?”王熙凤打发奶娘婆子留到外面,怀里抱着琮哥儿向炕边走,嘴里回话道,“你只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人不说王家大房里的凤姑娘是多少年不出的胭脂虎,不说我身怀多少手腕才干,单盯着我那些厉害的赚钱手段。心里嫉妒嘴巴也就不干净,逢人只说,瞧这家的姑娘,那一腔暴脾气,不愧是托身为武将家的千金,将来必是要在内宅里横刀跨马,把个公婆夫婿打杀了干净建功立业的。亏得那老王家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把姑娘给定了出去,免得将来再留成了老姑娘成了京里的笑柄。”
“你比我强。”贾琏抓过一个靠枕垫在背后,仰躺着继续说道,“至少轻轻松松就混了个内宅里的将军,我可就惨了,四书五经八股策论真就不是人能写的,若不是这世界除了读书就没别的出路,我早把那一屋子书给烧了干净。”
将贾琮放在床上自已玩,王熙凤坐到贾琏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认真的说道,“你别与我浑扯些别的,我刚才说的那些可都是认真的,我真不想将来住在荣国府里?非是我不愿意孝敬你这世的爹娘,只不过不想活的太糟心而已。你只细想想这其间的好处,若是将来结婚咱们真的住在了别处,一是离父母远了,平白能少多少是非口角,二来还能隔三差五的将爹娘接出来住,不用日日对着老太太与二房腻腻歪歪的嘴脸,爹娘恐怕还能因此多活几年也不一定?”
“如此,恐怕要费许多的功夫。”贾琏将话听进了心,翻来覆去仔细琢磨着道,“古人家庭观念慎重,没有爹娘尚还健在,却要承继家业的嫡长子分府另居的道理。”
“谁要你分府了,只不过是住的远了而已。”王熙凤恼恨贾琏的不开窍,点着他的脑门引导道,“如今你们大房就这么点人,住在这院里就嫌挤了,若是我再嫁进来,将来再添丁进口,咱们可就真要住在马棚里了。你娘现在掌着家,还能委屈了自个的儿子?那婚房必是要宽敞大气的,无奈荣国府就这么点地方,你们就是另外选址建房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记得以前看《红楼梦》,那里面的凤辣子好像一家子都是跟着二房过活,难保祖母到时候不会在西院随便收拾个院子?”贾琏心有忧虑道,“再说,我前头还有贾珠呢,李纨的爹现还在四处寻摸青年才俊,等他们定妥娶亲才能轮到咱们,着急什么?到时现想办法也还来得及?”
“我着急,也不瞧瞧你们二房的贤德妃着不着急。照今日的情形,她日后势必是要进宫搏出身的,到时候一应的打点应酬,那银子还不得流水似地花。要是你娘敢露出一点不愿花这个钱的意思,二房只消扮一扮可怜,再加上贾母从旁偏袒,你娘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这花银子还不算什么,怕只怕那贾元春的性子,被咱们这样长长久久的蝴蝶着,还有没有福气熬到做妃子很难说,若是哪一日在御前惹下祸,直接弄了个抄家灭族之罪,到时可就真无力回天了。”
“真真是两辈子的商家本色,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算计起夫家的银子了。”贾琏取笑她道,“不过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将来还有一座用银子堆砌的大观园呢!一想到将来等我继承了荣国府,接手的不是金子银子,不是古玩器具,很有可能是一摞摞的当票借据,真是恨不得早早离了这个烂摊子。”
“我稀罕你们贾家的银子,姑娘可有的是赚钱的手段。”王熙凤闻言眼里全是□裸的藐视,“我只怕将来树倒猢狲散,权势一夕倾塌。这里又不是后来的资本主义社会,有钱的才是老大,这里是封建社会,讲究的是皇权士大夫,没有权,再有钱也只等被欺负的份。你还是乖乖的给我读书科举,入朝为官的为妙?”
“既这样还有什么怕的,回头我就叫母亲把公中的银子全都找由头给花出去。”一把将爬到自个身上的琮哥儿扒拉下去,贾琏眯着眼睛坏笑道,“二叔养清客已初具规模,亲爹最近也越发爱收藏古董了,这些可都是费钱的玩意,再过两三年还有我与贾珠的亲事,让母亲在这其间运作运作,保准等这婚结完以后,府里一点现银也不能剩。”
“其实我倒还有一些别的想头。”王熙凤笑眯眯的接话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外人的眼里,那可是一尊浑身上下用金子打造的金娃娃,有钱得很。更有一个难得的优点,我没有寻常妇人吝啬小气的毛病,怎么能忍心未来的公婆挤在这么小小一个院子里?若条件合适,必是要砸下重金修一个衔山抱水、世外桃源般的园子,若是这园子的名字能叫大观园就更好了。”
听了这话,贾琏可算是回过神来,瞧着对面的熙凤促狭的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你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不过是想将大观园提前建出来,又怕我不答应,扯出这么一段话来,真真是辛苦你了。”
王熙凤连忙收起得意的样子,装作逗弄在炕上来回翻滚玩的琮哥儿,无所谓的说道,“我不过是想提前占个地方,人家汉武帝刘彻都能给陈阿娇建一座金屋,到我这不过是要求你建座园子,而且也说我自已掏钱了,你还这样推三阻四的?可见你常日所说的那些真心实在经不得推敲?”
“我如何能比的汉武帝,不过是一个出身末流世家的小秀才,无才无名,又人轻言微,就是有心成全却也没那本事?”贾琏面上假装感慨道。
“又唬我,成日只骗我要多培养些心腹管事做一番金钱事业,自个万没个逍遥自在的理,我可是从翠娘那里听过你这些年在家里的那些丰功伟业,难道都是闹着玩的不成?”
“翠大娘知道什么,我如今手底下虽说管着几个人,却还都是些不晓事的小伙子,他们的爷爷亲爹如今都还在位置上占着,如何能轮的到他们管事?”
“你这话可是还不愿意答应的意思?”凤目瞪得大大的,且还斜着眼角看人,满脸的威胁也是明晃晃的。
“建,怎么会不建,女王大人既然有令,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也下得,何况区区一个园子?”贾琏立马整了整脸色正经回道,“不过我今日巴巴把你请过来,可不是讨论那没影的园子,也不独为一解相思,却还有别的正经事情。”
“何事?”
“我打算过了这个年后,打点行装去淮扬姑姑家,便想问问你,可要与我一同南下去瞧瞧未来的林妹妹?”
“怎么,林妹妹终于也要降世了?”王熙凤一脸兴味的问道,“去年听你们府上回报说贾敏头胎竟生了个男孩,我就料到还有今日。不说林妹妹上头平白多了位哥哥,将来可怜的等级直接就下了一个档次,倘若以后林如海与贾敏再能一直好好的,也不知那所谓的木石前缘还能不能依剧上演?”
“姑妈的身子恐怕不能好了?”贾琏凝眉疑虑的说道,“前头姑妈怀表弟,要不是我从旁偷偷相助断不会孕育的如此顺利,这会一年未过就又揣上了,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还怀的这样急,原是好身子也该拖垮了,何况像姑妈那般早就虚空了一半的身子?”
“所以你这才千里迢迢是要救命去?”王熙凤闻言回话道,“你还真当自个是活人命的医仙扁鹊,对着将死之症都能手到擒来不成?”
“好歹能让姑妈多活几年。”贾琏感叹道,“再说我过去也不光只为了这事,你这辈子好命不用去下场考试,不明白我对着那满篇圣人之言时有多捉急,林如海其人怎么说也是皇帝钦点的探花,无论哪个版本都说其是有大本事真才干的,我不找他探讨一番考试秘笈又找谁去?”
“即如是,那便回南吧。”王熙凤斟酌之后言道,“正好家父家母也早有回南之意,我在从旁分掰分掰,想来也就直接点头应下了。”
主意裁决完王熙凤便起身踱步到紧闭的窗扇前,隔着窗缝向外面瞧望,感怀道,“江南啊,只不知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瘦西湖,便是有,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这话刚感叹完,就听外面有丫头喊道,“太太,您回来了。”
“听说凤丫头带着琮哥儿到了这边,现下在里面可还好吗?”
“姑娘来了有好一会了,现有小少爷的奶嬷嬷们在里面招待着,太太可是要进去瞧瞧?”
“我是陪着亲家太太过来小憩的,这会子不得空便就不过去了。你们在这千万守好了门户,万不可叫那起子莽撞的小子们一时不慎闯了进来。等我与王家姐姐叙完了旧话,再陪着亲家太太过来接人不迟。”
张夫人吩咐完便立即转道去了正房,跟在后面的管事嬷嬷随后也交代丫鬟们几句,令她们好茶好水的招待着,勿要怠慢了贵客。
等一行人进了内室,却见史王两府的大夫人早就使人抬了牌桌过来,旁边还有朱姨娘代为主人伺候着,这会子见张氏进来,都向她招手笑道,“才说怎么还不来,可巧就进来了,还不麻利的快些,只叫我们坐等着你这佛爷不成?”
张夫人闻言笑坐下说道,“我不过稍晚了你们几步而已,瞧瞧你们这就把牌桌给抬了出来,真真一点到别人家做客的矜持也没有,我都替你们羞躁得慌。”
“我们躁什么,我们又没有一个儿子在抓周宴上掉金豆豆。”说着还啧啧两声,才又继续道,“可怜见得,也不知平日都遭了何种虐待竟委屈成那样,那做父母的也都是狠心的,也不知替儿子出面将那一众暗里的小鬼都给解决了,现成看儿子被小人们欺负。”
“你们都给我积点口德吧,我这心里正乱着,不见你们安慰倒罢了,偏还来招我。亏咱们平日里处的那样好,如今瞧来竟都是些虚情假意,算我一场情谊全白付了。”
听了这种不阴不阳的酸话,对面的王史两位夫人相对一视,就见那边的史夫人张氏笑盈盈地站起身,走到张氏身边好声好气的劝说道,“妹子这可是生气了?先不说咱们是同姓的姐妹,对你我万没有坏心的理,就说你这王家的姐妹,她家的女儿将来可是还要在你的手底下讨生活的,如何就敢得罪了你?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逗闷子取乐,你若不爱听我们不说也就罢了,干吗还对姐妹们甩脸子,能显得你的胸襟大度不成,没的让人笑话。还不快露出你那一口扇贝似地小白牙,扯个笑脸出来,好让姐妹们舒舒心,也能厚着脸继续留下来。”
张氏听了果真露齿一笑,无奈道,“罢罢,有你这从皇宫里走过一遭的能人,叫我如何就说得过你,更何况我生来就是个笨嘴拙舌的,还是早早的认输为妙。”
史张氏见劝好了她,便又回到座位上,盯着自个的牌面有口无心的继续说道,“依我说,哥儿今日绵软成这样必是被底下的奴才辖制的缘故,趁着主子哪日没注意哥儿,或挑三唆四的在哥儿屋里作耗,威逼辖制着主子,或仗着哥儿如今年幼懵懂,口不能言,尽干些中饱私囊怠慢主子的混账事。如咱们这样当家作主的,哪个不是从大家府里历练出来的,谁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吃。”李氏满脸喜色的伸手拿过牌,略有不解的说道,“既是这样惫懒无德、下贱可恶的小人,张妹子又管着家,怎么会令他们服侍自个的儿子?”
“说是掌家的太太,却总也有不趁心之处。几辈子的家生子儿,体面是越生越大,但凡有个积古的老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上一遭,她们的儿子女儿,儿媳妇孙媳妇,哪个不得给个体面的差事?前儿老太太心疼哥儿,张嘴赏了个奶娘过来,为着孝顺我也得欢天喜地的应下。纵她不是个好的,见天的贪嘴耍滑,我也得忍着把她当成祖宗一般供上,你们当贤德的好名声这么易得不成?”
“瞧这话里抱怨的,当眼下的姐妹只有你一个掌家不成?刚才还听你们老太太说府里打算还要新进些人呢,可见老太太也是知道家生子儿不禁用,这才要从外面买些好的进来。”李氏嘲笑道,“妹子可要记得趁机寻她们个错处,就此把她们打发了了事,若是只顾虚面硬撑着体面继续犯糊涂,将来吃了那些刁奴的苦处,可别怪咱们没提醒你?”
“你怎知我就不想了?也得我们老太太能答应才行。我但凡在她老人家跟前稍微提一提,人家就回我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素日里只有往里面买人的,万没有往外发卖人的道理。’,生怕别人知道我们府里打发人就此穷了似地,我能如何?继续硬撑罢了。”
史张氏听了也深有感慨的说道,“这便是掌家的难处了,除了将这满腔的酸楚往自个肚里咽,就算咱们把苦水往别处倒去也得有人信才是,外人又不知内情,只瞧见了咱们如何风光体面,权柄滔天,威风赫赫,谁还会细想这其中竟也有苦楚?”
这边刚感慨完就瞧见旁边的李氏没心没肺专心打牌的狂样,忍不住酸她道,“不是谁都有本事生一个八面玲珑的好女儿,不过豆蔻之年就能为母排忧解难,处处打点周旋,难为她小小年纪竟能将事情办得周周全全,妥妥帖帖,不出丁点错处!只可怜那一片孝心,反落得个专权跋扈,泼辣张狂的坏名声。我若是那个为娘的,断不会令自个女儿陷入如此尴尬之地。”
“好好地,怎么又扯到我这边了?”李氏有些委屈不明的说道,“我女儿哪里不好,你这样烂嘴的排揎她。不过是比别人多样本事,怪我为娘的不能护着她,瞅着我家黄白金银的一箱箱的抬进来,就有人嫉妒了,竟要黑心坏我女儿名声。”
“你可别错怪了好人,都是看着凤丫头长大的,怜惜她还不及,谁又有心去排揎她。不过是有意借此提醒你几句,到底是女儿家的名声要紧。”史张氏缓下语气耐心劝道,“你也该学学你家的姑奶奶,你瞧人家的女儿,出入行走那个端庄气派,一应太太奶奶们但凡见了没有不夸不说好的,反观我那熙凤侄女儿,尽只说些性情爽利行事厉害的场面话,却也都不是夸人的言语。”
“我稀罕那些恭维话,我只得那实在的好处,她家女儿名声好如何,将来婚事上未必就比凤儿如意。若说各家的本事,论才学,你们见过谁家的女儿能将论语孔孟三国四书并如《资治通鉴》这样的史书当趣味小说读的?论持家的本事,凤儿更是能将京城大半的闺秀甩出几条街去。”话里话外皆带着几分炫耀得意,李氏觑了张氏一眼,才又谨慎的说道,“要说我这里却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却不知亲家母敢不敢应承?”
耳听李氏话里有话,张氏虽心有纳罕,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开口言道,“这话有玄机,你既说有大喜,又何来应承之说?”
“平白能得一有山有水有楼有阁的大园子可算得一件大喜事?至于这应承之说,却是见仁见智了,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是谁家都有福应的。”李氏透着话头说道,“我只替妹妹一家委屈的上,爷们好歹是这一府的袭爵长子,却因老太太处事不公,竟一家老小挤在这窄屋陋室里面。若说以前我对妹妹有七分的同情,现在眼见着女儿渐渐大了,说话间就要留不住了,先前笑话妹妹的那三分心思也早就淡了,天底下哪有母亲不心疼姑娘的。”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是那虐待儿媳妇的恶婆婆不成?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我的品行妹妹也是知道的,别说凤丫头现在样样如意,便是一时有不足之处,我必也会待亲生的女儿那般细心教养她。”
李氏索然的扔掉手中的骨牌,黯然道,“对你我自是一万个放心的,可有句明白话,如妹妹这样品格齐全的人物在这府里尚且过的万般不得意,何况她将来一个新入门的小媳妇?还不得凭着人家万般揉捏,我只稍稍想想,这心里就疼的锥心刺肺一般。”
说着便拿眼瞧向张氏说道,“好妹妹,姐姐今儿凑这么个喜庆向你求件事,你好歹替琏儿凤儿他们想想办法,难道将来真要他们小两口委屈在这小门小院里成婚不成?”
“都是做父母的,大家对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你只在旁看着就受不住了,我却一年三百六十日在这里熬着,便是将心熬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法子?”张氏红着眼眶言道,“说句和你交心的话,但凡能有丁点的办法,我也早就照着做了。”
“这刚还喜庆着呢,怎么这会就红上眼了,咱们当家做太太的,不如意之事多着呢,要是都像你们这样哀哀怨怨的,可还要不要人活了?”史张氏一旁极力活络气氛道,“都快打起精神来吧,有难事大家聚在一起想法子解决就是了,做什么丧气的样子。”
“瞧我,本是要说件好事的,怎么就歪道这边了,还招的妹子想起了伤心事,合该自打嘴巴才是。”说着便抬手向着自个的老脸虚晃了一下,才又正了脸色说道,“老太太偏心咱们没办法,可她也只能作践到你们身上,与我们王家却不相干,我若轩轩扬扬的给我家女儿送座百十亩的大宅子当作琏儿他们以后的住房,你看这可使得?”
“这…”张氏迟疑道,“历来两家结亲,从没有要女方出房的道理,说是几个陪嫁庄子也就罢了,可听你刚才那话竟有要做婚房的意思。先不说与礼法上不合,只琏儿将来是要取仕为官这一条,我就万万不敢应的?”
“大道理谁都懂,可谁都有个变通之策不是。”李氏仔细解说道,“不能明面上送房子送地,我给银子总行吧!我也不瞒妹子,我的嫁妆梯己虽说将来大半都是要给凤丫头的,可这回用的却不是我的私房。前几年我见凤儿渐渐知事,便给了她两个铺子几房人,原是想要她历练一下以备她将来管家好趁手,谁知不过两年的光景,她竟给我赚了座金山银山回来,可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姐姐说说,这虽不是什么意外横财,却也着实招人妒忌,依我还是早早的散掉为妙,可我又不甘心便宜了那起子黑心的小人,所以才想出这暗度陈仓的主意来。”
“你可别再往自个女儿身上贴金了,说了这一大通,连正事的边还没摸到,再耽搁下去,那驾车的婆子们可要来催着咱们回家了。”史张氏话里催促道。
“怨我拖沓了,这就要说正事。”李氏殷切的瞧向张氏言道,“我就是想借着妹妹的名义,给凤儿修一座宅子,一应牌匾陈设都归你们做主,我是概不干涉,地契我也不要,凭你们给了琏儿或是自个收着,只要将最后的房契交给凤儿,我这里便愿出五十万的资银,可妥当否?”
听着是这样一笔巨款,一直冷眼旁观的史张氏忍不住暗吸一口冷气,讶然道,“王家妹子好大的手笔,难道就不怕因此把你们王家掏空,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风去不成?”
“说了本就不是我的私房,又干他们王家何事?都是我家凤儿运筹谋算一笔一笔赚回来的,这笔钱就连我都没有置喙的余地,何况王家乎?”说着便愈发殷勤的瞧向张氏,一脸期待的问道,“亲家姐姐你看如何?”
“这既是凤丫头的主意,我也不便百般推脱。”张氏脸色松动道,“不过既是我们将来拿地契,就没有只让妹子一人出钱的道理,我这里也拿出十万的置地费才算妥当。至于你刚才提到五十万两的银钱,便是修一座皇家园林也尽够了,工匠之事我是个门外汉,万幸琏儿从小还念得几本书,想来胸中自有沟壑,我便将此事一应交给他去筹划,凡有银钱帐目往来都叫他细细誊好,到时再交给姐姐过目如何?”
“怨不得大家都道妹子是光风霁月之辈,倒是我先前言语有些个唐突冒昧了。此事就如妹妹所说那样办理,两家都得了脸面,也不损咱们姐妹情谊,大好!”
“哎呦哎,求你们再不可说此事,若是非要攀谈,你们哪日另开一桌,关起门来细细谈去,何苦眼馋我这不相干之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你们还当着我的面推推拖拖,是记不得我是个穷人咋地?”反手扔出一张牌,史张氏气哼哼地道, “一条龙,糊了,快给钱。”
李氏展眼扔掉刚才或得意或哀怨或激动的心情,拍着脑门可惜道,“哎呀,我刚才就不该扔掉那张牌,眼瞅着一条大龙就要成了,半路却被史家姐姐劫了糊,这牌运果真不能分半点心,咱们再来一局。”
史张氏包起桌上的赌钱,起身抱怨道,“还来什么来,也不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好好的兴头都被你俩给搅没了,快接上你家那财神女儿家去吧,省的现在我眼里招人烦。”
张氏闻言也赶紧起身相送,一边吩咐伺候在一旁的莲心去厢房接姑娘,一边满带歉意的说道,“是我这次怠慢了姐姐,等回头有了空闲,我再专门接姐姐过来松散松散,到时候也把纶儿一起带来,好叫他们兄弟一处耍耍,联络联络彼此的感情。”
见她俩姐妹要说私话,李氏极有眼色的也起了身,搭着心腹的臂膀,意犹未尽的言道,“那我便先行一步,我们姑娘怕是这会等急了,留你们姐俩继续聊会。”说完便一步三晃的出了房门,瞧那得瑟之极的背影,只恨得瞧见的人咬地牙根痒痒。
“多谢妹妹的好意,这次本也是要他来的,无奈临行前却偏又病了。他身子随了他爹爹,常年的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就因这,他的兄弟姐妹都疏远他,我巴不得带他出来散散心,只恐他到时没那个福分!”常常的叹了口浊气,史张氏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告辞道。
张氏拍着姐妹的手安慰道,“侄儿现在还小呢,等以后他的年岁再大些,这精气神自会慢慢的将养过来,且放宽心就是了。”
“但愿如此,承妹妹这一番吉言。”说着两人也渐渐向堂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呀,好肥的一章,走过路过的朋友,好歹挂出了晒晒,打打分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