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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名富商的话,欣然将信将疑,遂遣齐成先回府,今天竟然来了,她就要会会那位所谓的二世夏姬。怡然的事,如果不解决,就依她那破落户的性子,谁也别想有安生的日子过。
府第里整日价的吵吵嚷嚷,鸡飞狗跳,怎么做事情。
再说,到底是亲姐妹,父亲又不在邯郸,欣然总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任她受委屈。
醉乡楼的仆隶将欣然引到二层阁楼上,一个里外套间,房间里窗明几净,家具摆件井然有序,青绫幕帷,梳洗装扮的物件,一应俱全,房间里氤氲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收拾的这么干净,雅致,显然是姑娘家的寝室。
二世夏姬姗姗从帷幄中袅娜而来,果然是个人间尤物!但看她:杏脸桃腮,蛾眉凤眼,体若春柳,步出莲花。连欣然见了,也暗暗赞叹,上天实在对她垂爱有加,赐予如此美貌。
那样的风姿撩人,怎能不叫男人垂涎欲滴。
二世夏姬似乎也为欣然的俊美惊讶,微微一躬身,莺啭道:“公子要见奴家,不知所谓何事?”
“姑娘天资巧慧,容貌娟颜,以姑娘的资质,屈身这地方,实在委屈了。”
欣然深喑交往之道,恭维之词,谁都受用,几句赞美的话就能减轻大家初次见面的隔阂,让别人对你产生好感。
果然欣然的话,二世夏姬很受用。她嫣然一笑道:“得蒙公子怜爱,奴家不胜感激,不瞒公子,奴家马上就要嫁入豪家,再不要寄生青楼了。”
“那要恭喜姑娘了,赵家家大业大,不过听说······”欣然故意顿了一下,眼睛瞄着她。
“不过什么?公子有话但说无妨!”二世夏姬追问道。
“听说,赵家公子赵惇浮萍心性,但凡有姿色的婢女,都要沾染。他的妻子更是刁悍。姑娘可否知道,大户人家,规矩谨严,妾室要服侍公婆、原配,家姑等人,劳役近于仆人,端汤送水,捶背打扇,说笑解闷,他们坐着,你站着;他们吃着,你看着;他们躺着,你忙着,数年如一日,姑娘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欣然余光瞄着二世夏姬,不动声色地说。
“谁说的?”二世夏姬听闻神色都变了,她嘴唇噏动,惊诧掩饰不住,“赵郎说,她的妻室刁钻,剽悍,一直阻扰他纳妾,赵郎许我,一生一世的娇宠。他会对我呵护备至的。”
“男人浓情蜜意的时候,说的荤话,你也当真。他会信誓旦旦地对你说,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如果你真拿把刀,对着他的心腹,你看他是不是立马翻脸不认人。以色侍人,色衰爱弛。但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姑娘你这么好资质,我替你惋惜了!奉劝姑娘一句,真想托付终生,找个好人家。这年头,动真格的都是动刀枪,哪个纨绔子弟会动真情的!”欣然故作高深的唏嘘道,瞥眼见二世夏姬,若有所思,觉得该见好就收了。
欣然从腰间解下一块玉透雕双龙佩,放在案几上,说道:“叨扰姑娘这么久,一点见面礼,姑娘好自为之,告辞!”
说完,欣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公子!”二世夏姬忽然唤道。
“嗯!”欣然一脸疑惑,转身目光杲杲。
“奴家闺名夏云,本是官宦人家沦落。若公子不计较杵臼之交1,可否告知名讳,若有缘再见,也有个称呼。”二世夏姬踌躇半晌,喏喏地说。
欣然略一犹豫,经商在外,她一直以子欣自称,遂曰:“子欣!”
【二】
欣然刚下楼,谁知齐成并未回府,备好马车等在楼下。
“让你先回去,怎么还在这候着?”欣然微愠。
“保护世子安全,才是齐成第一要务!”齐成不卑不亢地说。
“回府!”欣然吩咐道。
马车骨碌碌走在邯郸的大道上,欣然坐在马车里,凭她直觉,夏云已经把她的话,听见耳朵里,官宦人家沦落,自然心性还是高的,以她的美貌,自然不会愿意屈居人下,任人驱使,任劳任怨,至于她会怎么做,她只能点到为止。
欣然心里豁亮,就赵惇这种不栓缰绳的野马,阻止的了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世道如此,怡然怨愤遇人不贤,有何用?
连孔夫子都慨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或许只能让时间磨蚀怡然的骄横心性。
想到父亲,欣然心事重重。
这些年白家为秦国向列国私下采买战略物资,按理说,应该有恩于秦国。
可是现在相国吕不韦被免了相职,交了印绶(shòu)2,保不准就有小人乘机落井下石,陷害与吕相国过往亲密的人,若是这样,白家可能真的要首当其冲。
政已经加冠亲政。
两年来,欣然也时有耳闻列国商人政客非议当今秦王暴戾恣睢,扑杀假弟3,囚禁母后。记得政说过,他母后为了他,吃了很多苦。他竟然下狠心囚禁亲生母亲,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姬贵为太后,那么不自重,豢养男宠,匿藏私生子,纵容嫪毐作乱,几乎倾覆朝纲,此事闹得沸反盈天,天下尽知,秦国王室的颜面何存?更有甚者,据说,赵姬与嫪毐竟然私下商议,待政百年之后,要立他们的子嗣为王。
如此荒诞,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途奔波,疲乏未消,又染上诸多烦心之事,欣然支颐长吁一口气,看来作为一家主事,那得有顶梁柱的坚实和毅力。
“若父亲真的遇到麻烦,得去一趟咸阳?”欣然心里盘算道。
想到咸阳,想到清芷园的昧旦小苑,突然觉得年少懵懂的时光,是多么美好。
“御——,世子到了!”齐成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将欣然飘出很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噢!到了?”欣然身子一震,掀起帘车帘,白府高大的门楣,赫然就在跟前。
欣然扶着轼,从马车上跳下,脚还没着地,家臣已经簇拥出来,稽首迎接。
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前,是久居咸阳的白城!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白城,你怎么来邯郸了!”
“世子,不好了!邯郸的白家商号被秦国官府查封了,老爷也被交给廷尉查办。”
“怎么回事?”欣然已经,沉声问道。
“吕相国被嫪毐叛乱牵连,免职迁居封地,凡是与他过从甚密的人,都受到牵连。他们诬告老爷倒卖秦国铜铁、粮食,扰乱秦国农战国策。秦国这两年关中连年干旱,粮食歉收,严重拖累秦国向东征伐,秦王政想用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却苦于粮食匮乏,结果有人就投其所好,诬陷老爷囤积粮食,倒卖给六国,中空秦国。”白城据实回禀道。
“齐成,你去准备一下,我今天出发去咸阳!”欣然面色凝重,果断地说。
欣然大踏步进府门,转过影壁4,沿着鹅卵石仄道,回枕辉阁。她面色冰苟,脚步沉重。
“欣然,爹出事了,这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怡然带着侍从,惊慌失措地从小径,斜穿过来,一把抓住欣然,焦急地跺脚道。
“没事,我想办法。”欣然简洁地宽慰道。
白夫人也随后来了,她倒是比怡然持重多了,白夫人一见怡然,就怕她不帮忙,反倒多事,就不悦地想支开:“怡然,你先回屋,这回你就别添乱了!”
“娘,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关心爹,怎么叫添乱了。欣然是爹的女儿,我也是爹的女儿,也是白家的一员,怎么非得硬生生地把我撇开。”怡然眼睛一转,绷直脊梁,懊恼顶嘴道。
“你个死妮子,你能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不让我们操心,就足够了。”白夫人心急,愤愤道。
“娘,你这就不对了。我让你操心啥了?难不成我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哭诉一下都不行了。”怡然强词夺理道。
“好了,怡然!别吵吵嚷嚷了,让下人看了笑话!”
“怎么笑话?谁敢!”怡然怡然双眼一瞪,目光愤愤地扫视跟随的仆隶,大家见了纷纷低下头。
“怡然,事情紧急,我马上备车去咸阳,我没时间跟你斗嘴。”怡然胡搅蛮缠,实在让人头大。
“喂!欣然,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感觉我是故意跟你找茬似的。爹出事,你着急,我也着急。你怎么处处一副别人不能插手的咄人气势?”
“我现在需要冷静下来想对策,你逞口舌之辩,能解决问题吗?”欣然目光森然,喝止道。
欣然的气势,让怡然有些畏怯,但是她还是满腹牢骚地,嘀咕道:“哼,现在就给我摆掌事的架子了!”
“青禾,扶三小姐回房休息。”欣然吩咐道,回头和悦地对白夫人说:“娘,你也回去休息吧!爹的事,我来操心。”
欣然突然想起什么,对怡然说:“姊夫可能娶不到那名舞姬了!”
“你说什么?你别糊弄我!”怡然不信。
“你瞧着吧!”欣然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回枕辉阁,收拾行装。
作者有话要说:1杵臼之交:交友不分贫富,不嫌贵贱。
2印绶:古代不同官职,佩戴不一样的印绶,相国,金印,紫绶。
3假弟:秦国称同母异父弟弟。
4影壁:大户人家,进门挡在眼前的一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