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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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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看着她,似乎突然之前想起了什么,立刻道:“是王妃,是王妃让我这样说的,王妃说这样说她就能让陛下帮我报仇,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原来是王妃教的?”凌岚冷声道:“这就对了,我说她这么一个老婆子,怎么就知道这样来诬陷人,让陛下怀疑我的身份,这事恐怕也只有王妃做得出了。悫鹉琻浪”说着,她得意道:“长宁王妃,原来不声不响,之前那件事你还记在心里。只是我不过是出于忌妒,而你却想要我的命。”

    “你胡说!”花菱立刻瞪向地上的老妇人:“你这老婆子怎么乱说?王妃什么时候让你这样说了,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编的!”

    老妇人却不理她,只连着往地下叩头:“陛下饶命,是王妃,是长宁王妃让我那样说的,陛下饶命!”

    “你还说!好大的胆子你!”花菱气得一下子就冲到了老妇人面前要拽住她,凌岚却在后面冷笑一声:“看来是阴谋被揭穿,恼羞成怒了。”

    “谁有阴谋,谁恼羞成怒!明明是这老婆子胡说八道,你说,你为什么诬蔑王妃!”花菱说着往老妇人背后衣服抓去,却被老妇人后身的侍卫一把推开,花菱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花菱此时这么激动完全是因为祁天晴,祁天晴知道她的担心,此时见她被推倒马上就来了气,立刻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侍卫站得直直的,朝向苏幕,“陛下——”

    苏幕看向她,沉声道:“这样的画像是你画的吧,为何要去查岚儿?”

    “怀疑,自然就查了!”祁天晴答得有几分不服的傲气。

    “可我说过,她就是她。”他说。

    是啊,你说过,你认定了,你满脸上、满心里都写着你认定她是她!祁天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将自己的所有委屈与不满忍了下来,目光虚看着前方沉默不语。因上当而委屈、因受诬蔑而委屈,可这是她自己失察,后果只能由自己承担,但是对苏幕的不满……她觉得不管如何,苏幕都该站在她这一边的,都该想得到也许是她受了设计,可他却只是责怪她竟去查了他的岚儿。

    他觉得自己认定,她就该和他一样认定,可她怀疑,他为什么不和她一样抱一丝怀疑?

    “陛下,仪华殿那边已经等侯多时了,寿宴原本该在一刻前开始。”这时候,一向聪明的今秋在一旁说。

    凌岚立刻道:“陛下,我得回去换衣服,准备寿宴的舞了。”

    苏幕点头,凌岚被人扶着快速离开,整个长宁苑死一般的寂静中,苏幕朝老妇人吩咐:“将她送出宫去。”说完,转头看向祁天晴:“不管如何,先去仪华殿吧。”

    祁天晴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身的花菱并不说话,他再次道:“长宁,我过来便是准备同你一起去的。”

    她不说什么,径直往院外走去,算是同意。

    寿宴已经因为苏幕的晚到而误了开宴的吉时,所以苏幕一到,歌舞马上就开始,大臣们纷纷举杯祝贺。

    在这样的场合,作为黎国过来的和亲公主,祁天晴一般只是端庄温顺地坐着,并不太大出风头,而她心里又是极其不舒服,所以更是沉默以对,连脸上的微微笑意都没有。

    长袖翩翩的舞已经跳了三场,杂耍倒是有些看头,但短了些,琴箫奏的曲子也不错,只是这种高艺术的表演略显沉闷……表演不过如此,还因为有陛下在场,大臣们喝起酒来也不敢太过放肆,整个宴会倒是显得端端正正——也许这也正是王家风范的宴会特色。

    正是中场最容易无趣的时候,场上再次开始一场舞,鱼贯出来的十数个身穿红衣、手捧红梅的女子,这时候红色梅花是现成的,枝枝红梅美丽又艳丽,顿时给大殿增色不少。

    红衣女子们在场上翩翩舞起来,舞蹈风格却和之前的几场舞不一样,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是古月城的名舞,《暗香浮影》!”

    声音一出,众人一齐看向最上面的苏幕,却并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神态来——陛下向来如此,虽然心中无法忘记古月城,但从不会将任何心事显露在脸上。

    祁天晴就坐在他身旁,与他离得最近,大臣们没看出来什么,可她却能看出来,他显然已经因这梅舞而动容,眼眸中波光流转,写着“怀念”的情绪。

    她想,不知是谁这么懂陛下心意,竟然能想到编排古月城的舞,这样灵巧的心思,是个人都会记在心里的。想到此处时,她脑中突然一闪:该不会是……

    正想着,突然间,漫空的花瓣从天上飘下来,众大臣与大臣家眷一片惊叹声,就在这惊叹声中,一袭白影从空中飘来,身姿如燕、如蝶,轻盈而优美,在正上空旋转着落下身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副白纱遮面,大而明亮清澈的眼睛,不算最美,却有着最吸引人的灵气,一身与其他舞女截然不同的白裙,一头乌发飘散,唯一的头饰不过一只最简单的玉簪,整个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美,没有端庄富贵的华丽,也没有魅惑诱人的妖艳,而是最满身的灵气与秀丽,手上执一把细剑,却是个侠女妆扮。

    这样的女子,无疑是反其道而行之,出场出其不意,装扮出其不意,她的美也美得出其不意,众臣纷纷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女子,同时发出惊叹声,苏幕更是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岚……”

    祁天晴听到他嘴里发出这样的惊叹声,目光盯着场上的女子眼也不愿眨一下,祁天晴也看向场上的女子,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凌岚。

    那样的脸,那样的眼睛,还有那面纱……侠女!祁天晴突然想起来这个词,想起来苏幕口中那个处处行侠仗义,而他次次要追,却次次都与她错过的侠女。

    “她是城中出名的一个女侠,手执一把细剑,每次出来总蒙着白色面纱,谁也不知道她的模样……”苏幕当初的话在耳边回荡起来,她再看场上的白衣蒙面女子,那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女子跳的是剑舞,串成流霜一般的剑光在红梅间穿梭,白影时而翻飞而起,时而旋身而落,红色梅瓣从她身旁飘拂而过,竟有着惊艳的风采。

    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然而震撼最大的却还是苏幕。

    故国的舞,故国的人,还是少年时梦中的人……祁天晴无心去想凌岚用了什么方法在一夜间回到少女的容颜,到现在她已经不想去怀疑什么,她如何想、凌岚如何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幕如何想。

    他从座上走了下来,直到场中,正好一舞结束,花瓣缤纷中,凌岚在陛下面前跪下,“小女子,见过幕公子。”

    “你……”

    苏幕说不出话来,急忙上前去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脸,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凌岚将脸上面纱揭了下来,十六岁的少女是花一般的年纪,花一般的容貌,更何况她原本就是美人,“陛下,贺将军的侧夫人找来神医助我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练古月城的这曲《暗香拂影》,只希望见到当初的舞,陛下能开心一些。”

    成为少女的她连说话也不再那么硬板刻薄,尽管声音没变,但几乎从语气中都能感觉得到灵气。

    苏幕紧紧握着她的胳膊,久久无言,还是在身旁人的暗示下他才回过神来回到座位,被他牵着的凌岚坐到了他另一旁——那原本也就是她的位置。

    随后的宴会,苏幕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身旁的凌岚,大臣们心中了然,《暗香拂影》是这场寿宴的高嘲,也是这场寿宴的尾声,下面的,自隆福公主出现后都不重要了。

    然而真正临到尾声,隆福公主却出了意外,身体再次不适,按着胸口体力不支地趴在桌上,苏幕大惊,立刻就扶她起身,她却难受得厉害,走也走不动,最后苏幕一把抱起她就往云梦阁赶去,寿宴也就此结束。

    祁天晴仍然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失神,花菱连忙提醒她:“王妃,得走了,要不然大臣们都不敢走的。”

    祁天晴这才抬头看向前方,发现歌停舞歇,残留满地的花瓣,一切已经结束。她站起身,由花菱扶着缓缓出仪华殿,往长宁苑的方向走去。

    天已经全黑,屋顶是雪,地上是雪,旁边是朵朵梅花,梅花上也是白皑皑的雪,所有的美直逼眼底,红色的灯笼在路口、或是长廊里飘着,带着昏黄的光芒,看在心里点点都是落寞。

    长宁苑几个人都沉默着,心中沉重着,静静听着自己和他人脚步踏在雪地里的声音。

    祁天晴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她说。

    花菱马上就抬起头来:“王妃不回吗?要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们回去就是。”

    “不,王妃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花菱立刻就说。今天的事弄成这样,连她心里都难受得恨不得痛哭一起,恨不得跑去云梦阁把那个女人狂打一顿,更何况是王妃!她怕王妃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尽管王妃一般不会,可是……可是毕竟她现在心里一定是十分难受的!

    祁天晴看她一眼,手突然往她肩头轻拍一下。花菱只觉得肩头一阵轻微的酥麻,下一刻,人便开始昏沉,抬起头来看向祁天晴,却只觉人影重叠,随后索性眼前一片黑,身子瘫软下去。

    祁天晴收好指缝中的银针,将她扶住。

    “带她回去,我出去走走,你们在宫里好好待着就好。”祁天晴说。

    其他几个宫女见花菱这样,自然再不敢劝什么,只得叮嘱让她小心。祁天晴沉默着,踏着地上的积雪,孤身一人,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中书省,门下省,兵部刑部等等机构,没有了灯光,没有了来往的官员,伫立在黑夜中却依然那么庄严肃穆,长长的街道一眼看不到头,积雪在两旁堆积着,只有中间露出一块一块的青石板,风迎面而来,几乎透过衣服、渗过肌肤、刺进骨头里,阴冷阴冷,恍如带着点点冰屑一样。

    她不知道去哪里,只是一直走一直走,或许在东来阁或者烟雨楼那样的地方仍然灯火通明着,或者到了那里,能将自己融入到欢乐的气氛里,然后自己也变得欢乐起来。

    又是一阵风来,吹得脸都都失知觉,耳边呼呼的,夹杂着一阵簌簌的刮擦声。她抬头,那声音来自于两只纸糊的灯笼,灯笼随着风剧烈地左右摇摆,能燃到此时,堪称奇迹。

    这建筑有些特殊,不那么富丽,不那么气派,四四方方,全由砖石做成,看上去十分牢固坚稳,连门都是铁门,仿佛一座最最不可扰动的城堡。

    这是什么地方?这一片都是朝廷重要机构,而这座奇怪的房子莫非是天朝的气派牢房?她就着灯笼的微弱光芒,往门前的牌匾上看去,只见上面黑色底色上写着五个白色的字:银骑指挥司。

    银骑……她想起自己身上那块金牌来,也想起怀风来,怀风就是她碰到过的真正的银骑,一切会领到特殊任务,专为大昭王服务的人都是银骑,而听说怀风还是银骑里最低端的。

    她上前去,上前叩响了门。

    铁门被叩出沉闷而又惊人的声音,在这夜里几乎能媲美噩梦将人吓醒,连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门后没有回应,她又敲了几下,直到十多声过去,里面才传出那么一点点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一个精瘦精瘦的人站在门后,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原来银骑指挥司里见客也不打招呼,只等着客人自己报上名来,判断是不是能进,能的进,不能的关门。

    祁天晴拿出那块金牌来。

    开门人在看到金牌后明显一震,立刻就开门拜在了她身下:“小人无礼,见过大人——”

    祁天晴不说话,倒真像个“大人”。她走进门内,在门内随风摇晃的烛光下看着看着室内陈设:几张古朴厚重的椅子,几张同样古朴厚重的桌子,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带一个人来见我。”她说。

    开门人立刻道:“敢问大人要见谁?”

    “怀风。”祁天晴回答。

    这金牌在这里十分管用,开门人马上就应下来:“是,小人立刻就去找此人过来,只是不知此人是何职位?”

    “不知道,你找不到?”祁天晴反问。

    开门人立刻道:“自然找得到,小人这就去。”说完,退身自后面离开,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开门人在前,后面还跟了一人,正是怀风。

    数月不见的怀风仍然是老样子,一身黑衣,拿着把长剑,目光冷峻,只是那冷峻的目光见到她之后,微微变了变。

    “大人,怀风带来了。”守门人说。

    怀风便走到祁天晴面前,沉声道:“见过大人。”

    祁天晴从椅子上站起身,“随我出去吧。”说完,转身往门外而去。守门人自然不敢阻拦,低头送她离去,而怀风看着她的背影,也沉默着跟上。

    出了指挥司,重新步入黑暗而幽冷的大街,怀风才开口:“王妃为何到指挥司来?找我何事?”

    祁天晴再次拿出那块金牌,“看到了吗?有它在手,我能随意命令你。”

    “是。”怀风低头,“那大人有何吩咐?”

    “陪陪我吧……我也不知道找谁了。”祁天晴看向黑暗的前方,长长叹了口气,“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看到这银寄指挥司,就想起了你。”

    怀风不说话,她回过头去看向他:“如果心里不痛快,做什么会好些?”

    怀风伸出手,遥遥指向远方两座楼:“看到那里了吗?那座是东来阁,那座是烟雨楼,银骑里有位大人遇到烦心事就会上那两个地方,普通人,想必也是喝酒和*了,只是挑的地方便宜些。”

    “喝酒和*,那不是男人的方式吗?”祁天晴说。

    怀风回答:“王妃要女人的方式,那就只有哭了。”

    祁天晴轻轻一笑,“那我还是用男人的方式吧,带我去找个喝酒的地方,没有卖男人的妓院,正好我已经找了你。”

    怀风沉默无语,带着她往前走去。

    到一处小酒馆,店家正要关门打烊,怀风上前拦住,拿出一锭银子来,“我们要喝酒 ,继续开着。”

    酒馆一见他这一身黑衣和腰的剑,以及那一脸的冷厉杀气,不由吓出一身汗来,哪里敢不听话,更何况拿了钱在手上,立刻就将门大大打开,连忙道:“客倌请进,官倌请进,随便喝。”

    怀风带了祁天晴进去,坐好,倒酒。

    几杯酒下肚,怀风开口:“以前从来没想过你有一天会这样。”

    “会哪样?”祁天晴喝下酒,觉得这里的酒普遍度数偏低,质赶不上,所以只能用量来凑,喝再多都没事。

    怀风低头,看着杯中的酒:“这样,因为一个男人而伤心,借酒销愁。”

    “男人?”祁天晴似乎想了起来自己为什么不在温暖的宫里睡觉,而是跑到外面来喝冷风,喝冷酒,“好像还真是因为男人,银骑就是银骑,消息可真灵通。”

    怀风说:“你该明白,男人的心里,能给女人的不过那么一点点,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男人。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比得上古月城,你也一样。”

    “我从来没想要和什么比,那是他的国仇,他当然会看得重要。”

    “那你为什么要不痛快?隆福公主比不过你什么,只是为古月城遗民而已。”怀风问。

    祁天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

    难怪会有借酒销愁这个说法,酒一口喝下去没什么,可一口再一口,却会上瘾,喝得人意识淡漠,有些云里雾里。

    喝了好多杯后,她才说道:“我为什么会不痛快呢?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总想,他有他的事,我不过是在他生命半途闯进来的人,我没办法要求他全身心来对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可是现在却变了,我会在心里想我到底占多重,哪样比我重,哪样又比我轻,我会排到第几,为什么他就不能再把我看得重那么一点点……你说,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不管谁变了,若有一个人不在乎,那另一个人就会痛苦,除非你能和那人一样变得不在乎。”

    “那我就不在乎好了。”祁天晴一杯杯地喝酒,“不过时间长短问题,现在我就能把他从第一排到第二,然后再从第二排到第三,再简单不过,只要找个第一出来就行了。”

    怀风不说话,朝自己灌下一杯酒。

    “你似乎也很难受。”祁天晴看着他眉眼道,然后将胳膊搁到桌子凑近他:“为什么?”

    怀风仍然不说话,提了酒壶倒酒,她将他手拦住,追问道:“你快说为什么了,说了如果比我的难受还应该难受,那兴许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他沉默良久,抬眼看她道:“王妃……陪我喝酒吧,听说醉了会说很多话,我从没醉过,也许今晚醉了,我会毫无顾忌说很多话,把以往许多年不敢说的都说出来。”

    祁天晴笑了起来:“好啊!我也想听说说,说那些我怎么问你都不告诉我的事,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还有我们有什么关系。”

    怀风极不容易地朝她露出一个笑来,给自己倒满,然后给她倒满。

    两人喝完,再倒,再喝完,然后换酒碗,再喝,再倒……

    “还没够吗?说呀!”

    “怀风?怀风?”

    “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你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认识以前的我,又为什么会在银骑里?我以前在黎国呀,还是宁王府的郡主,你既然见过我那就是黎国人,为什么黎国人能做银骑,那可是大昭王的走狗,还是掌握机密要事的走狗。”

    “怀风,你喝过酒后,比不喝酒时更不肯说话了,你有没有发现?”

    在她的频频发问下,怀风说道:“你说像银骑这样的人,该不该去谈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