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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君伯恭便歇在了娇杏屋里,一夜风流,享受尽了娇杏的“十八般武艺”,端的是好不快活。
第二日一早,娇杏生怕君伯恭醒来后就忘了她,或是再被杨氏打压去圊厕行之类的地方再无出头之日,于是又把君伯恭啃醒,又辛勤劳动了一回,以便加深君伯恭的印象,就算暂时不能得封姨娘,至少也要挣下通房的名分。
眼见娇杏所住的厢房熄了灯,杨氏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咬牙,恨得切齿,几乎又是一夜未睡,可为了自己的贤名计,为了分暖香的宠,更为了拉回君伯恭的心,以免将来自己的子女们吃亏,待天亮后却还不得不装出笑脸,当着君伯恭的面儿给娇杏开了脸,又赏了衣裳首饰并两个小丫鬟,让娇杏如愿以偿挣下了通房的名分,再不必担心杨氏动不动又会将她给扔去圊厕行了。
有了娇杏这个火辣炙人的新欢,君伯恭此后一段时间都是一从外面回来便往杨氏屋里跑,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把杨氏气了个倒仰,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作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来,频频赏娇杏东西,做给君伯恭看;惟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她可以想怎么磨搓,就怎么磨搓已被君伯恭忘到脑后去的暖香,且君伯恭至少表面看起来又恢复了从前对她的爱重,此是后话,暂不细表。
君伯恭这边妻妾明争暗斗得再热闹,再如火如荼,也不与君璃君珏相干,彼时姐弟二人正在流云轩里商量开客栈的事。
君璃先把自己想开客栈最主要的目的细细与君珏说了,末了道:“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关系人脉网来,省得将来被……掣肘,不知你意下如何?”
君珏书虽念得好,却并不是那等一味只知念死书,于人情事故上一窍不通的书呆子,相反,因着从小丧母,父亲又显然不待见自己姐弟,他很早便学会了变通的看待一切事物,头脑也较一般同龄人灵活得多。
是以君璃才刚把自己的构想与他一说,他便已明白了君璃的意思,不由兴奋的拍手道:“姐姐这个主意好,我虽确信自己一定能高中,但不是高中了就算完了,而是另一个新的开端,若是没有同窗们的守望相助,只靠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只怕也走不了多远!我待会儿回去后,便把我觉得可以邀来住进咱们客栈的同窗们的习*好写出来,到时候客栈盖好后,要如何装修布置,也算是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了,待客栈盖好以后,我便可以在书院当面邀请我的同窗们了。”
——显然君珏与君璃一样,压根儿没想过要倚靠,也知道根本靠不了君伯恭。
君璃见君珏不但一点就通,还举一反三,立马便想到了依照同窗的习*好装修布置房子去,因点头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既然要邀请人家来住,就得让人家宾至如归,住得舒心惬意才好,如此一来,事先知道人家的习*好便十分重要。”
顿了一顿,猛地想到:“你不留在京城,还要回书院去?那什么时候动身?”才不过短短两日,她已觉得自己十分舍不得君珏了。
君珏又何尝舍得君璃,无奈一笑,道:“我上午见老爷时,老爷虽没说让我几时动身的话,却也没说让我留下的话,……有那一位在,我估摸着我还得去。不过我自己也想回去,府里乱七八糟的,果真我留下了,只怕没多少时间念书,也静不下心来,倒不如回书院去,至少那里简单得多,不必担心一个不慎便被算计了去,且也能与同窗们探讨学问,联络感情。我只是,舍不得你,放心不下你,怕你一个人留在府里,应付不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摆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已不是昔日的我了,任何情况我都应付得来,断不会轻易让人算计了去。你去书院是为了学业,这是第一等的大事,其他任何事都要靠后,只有你将来高中了,能够自立了,咱们姐弟才算是熬出了头,在那之前,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况谁给谁受委屈还不一定呢!”
君家这个环境的确不适合念书做学问,远的不说,只说君老头儿隔三差五就要叫君珏去问一次话,而君珏作为人子,依礼得日日去与老头儿杨氏请安这两点,便足以耽搁他不少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了,的确不如回书院去清清静静,专心念书的好。
至于她自己,的确会舍不得君珏,可眼前的分开毕竟只是暂时的,且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守,她便是再舍不得,也一定要舍!
君珏闻言,沉默了半晌,才一脸郑重的道:“姐姐,你放心,两年后我一定会高中的,以后我们姐弟再不分开!”
君珏在家里待到过罢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次日,便又启程回了书院,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杨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她儿子的地位至少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了,倒是免去了她再费心费力,只冲这一点,抬举娇杏那个狐媚子便不算白抬举。
她却不知道,即便君珏不在,她儿子们的地位一样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这一日午后,君璃正在屋里整理君珏临走前留下的有关他那些同窗习*好的手稿,就有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周姨娘来了!”
周姨娘来了,不知道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消息?君璃闻言,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引了周姨娘进来。
周姨娘还是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素淡,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行动间有意无意露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上次君璃送她那对。
君璃就浅浅笑了起来,“姨娘请坐!”
晴雪知机,忙亲自沏了茶来递给周姨娘,唬得周姨娘忙起身双手来接,嘴里还笑道:“姑娘不拘打发哪个小丫头子斟来也就罢了,没的白折受我!”
“姨娘是主子,说这话才真是折杀奴婢了呢!”晴雪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这里君璃方开门见山问周姨娘道:“不知道姨娘这会子过来,有何贵干?”
周姨娘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屋里的暖香,有身孕了!”
暖香?君璃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暖香貌似是君老头儿的通房之一,听说前阵子极得宠的,因不动声色道:“这是好事啊,只是姨娘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也有做女儿的,去管做老子的房里事的?”
周姨娘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神色不变,只是继续道:“夫人至今不知道此事!”
杨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暖香的身孕这会子只怕早不在了……君璃继续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周姨娘的声音越发的低:“她前儿个悄悄来找我,说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若是能在君老头儿身边发展个自己的人,就算不能成为自己的人,能成为同盟,得其时常在君老头儿耳边吹吹枕头风,倒也不错……君璃暗忖着,嘴上却道:“她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又如何为我效力?”
暖香前阵子是极得宠不假,可她又听说君老头儿这阵子又蒙杨氏为他收了个新的通房,已经好些日子没去暖香屋里,只怕早将她忘到脑后去了,以后连有没有吹枕头风的机会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为她效力?
周姨娘低声道:“暖香说,她这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眼下还两说,毕竟府里自那一位进门以后,便再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生下过老爷的孩子,只怕她也不能例外。但不管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她都至少得先把姨娘的名分挣到手,也免得以后日夜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那一位提脚给卖了。当然,若是能保得住,就再好不过了,她说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还求大小姐怜悯,看在她腹中好歹也是大小姐弟弟的孩子的份儿上,给他们母子指一条明路,以后她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君府规矩,只要能怀上身孕,便能抬姨娘,说来这条规矩还是杨氏过门以后定的,如今与周姨娘平起平坐的吴姨娘当初便是因怀了身孕而被抬的姨娘,只不过后者的孩子最终并未能生下来罢了,——若说这其中没有杨氏的“功劳”,傻子也不会相信。
是以暖香才会求到君璃名下,皆因她深知自己前阵子的近乎专宠已让自己变成了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然杨氏也不会巴巴儿的把当初她便深深厌恶的娇杏给弄回来分自己的宠,如今是君伯恭还记得她,假以时日,待君伯恭彻底将她忘到脑后后,只怕杨氏就要将她给卖掉了。她早已不是黄花大闺女,年龄又大了,且招了杨氏的厌,能被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万幸她日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让绝望中的她看到了一条生路,只要她被抬为了姨娘,有了正经的名分,以后杨氏便轻易不能卖掉她了。只是她如今被杨氏变着法儿的磨搓打压,根本连君伯恭的面都见不着,又要如何告诉君伯恭她已有了身孕之事?可此事又必须尽快让君伯恭知晓,不然一旦让杨氏先知晓了,她的下场只怕会被提脚被卖掉更悲惨百倍!
惴惴不安之中,暖香急中生智,想到了君璃,君璃如今与杨氏水火不容是君府上下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而君璃与昔日相比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若是能得她相助,她这一胎虽不见得就一定能保住,至少也比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孤军作战来的强。
当然,暖香也知道君璃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帮她,是以才悄悄求到了周姨娘名下,想以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为筹码,换取君璃的信任,或者再说直白一点,就是想与君璃互惠互利,毕竟当日杨继昌之事即便君伯恭再如何下封口令,其时正当宠的暖香也不可能不知道,想来君璃一定会很乐意给杨氏添堵。
“我要她做牛做马做什么?”君璃这几日的确正发愁要怎么给杨氏添个大堵,也算是回敬杨氏在杨继昌一事上待她的“深情厚谊”,不想瞌睡刚来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自是正中下怀,但面上却微露为难之色,“只是这事儿却不大好办,毕竟爹爹待我是什么态度,别人不知道,姨娘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我素日根本很少私底下见爹爹,哪里有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爹爹?况终归是爹爹房里的事,我做女儿的若越俎代庖去过问,只怕爹爹也不会高兴……”
其实只是要让君伯恭知道暖香有孕一事并不难,只要抽个众目睽睽之下的时机,让暖香当众晕倒一把,她再拿话来将得杨氏不得不请个大夫来,事情便算是过了明路。
但她不想让暖香觉得事情很容易,她就是要让她觉得事情很难办,就是要吊足了她的胃口,才答应帮助她,不然她便不知道珍惜。杨氏固然不是好东西,但暖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比起傻乎乎去做暖香对付杨氏的枪,她更属意做撩拨两只誓要整出个你死我活的蛐蛐儿之间的那根鸡毛。
周姨娘人精一个,又岂能瞧不出君璃这是在有意拿乔?不过换做她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如今该着急的是暖香而不是君璃,因忙道:“大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给她说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君璃心下满意,面上不由就带出了几分,又和颜悦色与周姨娘说了几句话,并告诉她她已托了君珏在其一众同窗里为君珊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得了周姨娘一箩筐千恩万谢的话后,方打发了她回去。
守在门外的晴雪待周姨娘一离开,便忙进屋来,跺着脚压低了声音对君璃道:“小姐方才何以不让周姨娘回去与那暖香说,小姐愿意给她指路?这是多么好的给那一位添堵的机会啊,而且若是暖香这一胎能生下来,又是位少爷的话,以后那一位的目光便不会只盯着咱们大少爷了!”
君璃不答反问:“打个比方,你现在有两条裙子,两条裙子价值相当,但一条是我随手赏给你的,一条却是你辛苦攒了三个月月钱买来布料,又熬了一个月的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是更珍惜前面那条裙子,还是后面那条?”
其实君璃的这个比方用于现在的情形并不太恰当,但晴雪触类旁通,依然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我明白了,越是得来的容易的东西,便越不会引人珍惜,相反,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越让人视若珍宝!”
君璃点头:“这就对了,若我轻易便答应了暖香,她还以为事情很容易呢,以后要出卖起我来,也会毫无心理压力!我就是要让她绝望到极点时才答应她,那样她才会真正记得我的大恩!”当然,以后若是彼此有利益冲突时,暖香十有*该出卖她仍会出卖,但事先总得多掂量掂量。
晴雪想了想,又低声问道:“那小姐是打算只帮助暖香把这事儿闹开,好让老爷知道,达到她封姨娘的目的,还是打算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顺利将其生下来?要我说,咱们不如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生下来,若是个少爷,就再好不过了,不但可以让那一位的目光以后都不再只盯着大少爷,待这个孩子长大好,总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弟弟,指不定还能为大少爷添一份助力,毕竟老话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是个小姐也不赖,至少也能给那一位添点堵,小姐意下如何?”
“亲弟弟?”君璃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嗤道:“除了你大少爷,我哪来的亲弟弟?”她绝不承认君珏以外的君伯恭的任何子女为她的亲弟弟或是亲妹妹,就算他们身上流着与她相同的血,但那又如何?血缘关系在她这里从来就不是衡量亲情的标准!
“那小姐的意思,是……只打算帮暖香将这事儿闹开了?”晴雪脸上微露迟疑与不忍,“可那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君璃冷冷一笑,点头道:“对,我只打算帮她将这事儿闹开,然后让她与杨氏斗个你死我活,我则在一旁看热闹。”至于那孩子无辜不无辜,关她什么事儿,反正又不是她害的他;况暖香原不是什么好鸟,君老头儿就更是渣滓中的渣滓,他们两个的孩子,再无辜又能无辜到哪里去,怪只怪那个孩子投错了胎!
经历过杨继昌之死后,君璃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冷硬了!
次日午后,周姨娘又悄悄儿来了,还带了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来,那丫鬟一进来便冲君璃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抬起头来,哀哀的看着君璃道:“奴婢暖香,求大小姐垂怜!”
暖香脸色蜡黄,双目深陷,与前阵子得宠时的春风得意,娇艳欲滴相比,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但却反倒与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怪道杨氏如临大敌,要为君老头儿收新通房来分她的宠呢,这样一个美人儿,的确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君璃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愠怒的看向周姨娘,“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儿个不是说得很清楚,我不能也不想管这事儿吗?让旁人知道我做女儿的竟管到父亲的房里去了,我还见人不见人了?”
周姨娘苦着一张脸,嗫嚅道:“奴婢的确是这样与暖香姑娘说的,可她非要求着奴婢带她来见大小姐,奴婢实在被她求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她来了……”
是‘不能管’、‘不想管’,而非‘管不了’……暖香本是个聪明的,又岂能听不出君璃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待周姨娘把话说完,已一脸哀求的向君璃道:“大小姐,连您都管不了这事儿了,那府里也再没其他人管得了了,奴婢求您就拉奴婢一把罢,奴婢一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又捣蒜般磕起头来。
君璃忙命晴雪:“还愣着做什么,暖香姑娘可是有身孕的人了,还不快搀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上前搀起暖香来:“暖香姑娘,有话好好儿说,让奴婢先扶您起来可好?”
暖香却不起来,仍是磕个不停,嘴里还道:“大小姐今儿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便不起来了!”
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淡声说道:“这么说来,暖香姑娘是讹上我了?”还跟她玩儿起“你要敢如何如何,我就去撞墙跳河”的情感要挟来,她当她是谁呢!
这话说得有些重,暖香当即不敢再磕头了,只得蹒跚着爬起来,看着君璃可怜巴巴的抽泣道:“奴婢并不敢讹大小姐,奴婢只是实在没了主意,才会一时糊涂的,大小姐就算不看奴婢,也请看在奴婢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拉奴婢母子一把罢……”
见暖香总算还识趣,君璃便也放缓了脸色,道:“非是我不肯拉你一把,实在是力不从心……对了,你如今成日里都做什么,可要去夫人屋里服侍?”所谓“欲擒故纵”,重点是在“擒”而非是在“纵”上,这会子火候已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给暖香一点希望了,不然让她绝望至极反生怨怼就不好了。
暖香听这话似是有门,忙点头道:“要的。只是奴婢如今只能做些粗使丫头的活计,像是擦地抬水什么的……”
难怪她会着急,会今日便冒险随周姨娘来见她,像擦地抬水之类的活计,可历来都是粗使婆子们做的,就算是平时,娇滴滴的她也做不了,更何况她如今胎气还不稳,再做这些活计下去,指不定孩子什么时候便会掉了,到时候她没了傍身的最大筹码,别说出人头地,只怕自保都难!
君璃一脸的怜惜:“好歹也是服侍父亲的人,夫人这也实在……”也不知道杨氏的所谓“贤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暖香不敢说杨氏的不是,即便是当着君璃的面儿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瑟缩着肩膀哀哀的低声哭泣,瞧着好不可怜。
待暖香哭了一会儿后,君璃方不着痕迹冲周姨娘使了个眼色。
周姨娘便做出一副不忍至极之下,毅然决然豁出去的样子,上前一步低声与君璃道:“大小姐,暖香姑娘哭得这般可怜,要不,您就拉她一把罢?奴婢也知道奴婢这个请求实在让您为难,可除了您,阖府又还有谁能帮她呢?”说着,已就地轻轻跪了下去。
君璃忙命晴雪去搀,脸色有些不好看:“姨娘明知我敬您是服侍过我母亲的旧人,算是我的长辈,所以也要来为难我吗?”
周姨娘忙满脸惶恐的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因己度人,感同身受罢了……”说着,也红了眼圈。
君璃闻言,就抿紧了嘴唇,再无他话,半晌方看向暖香说了一句:“罢了,看在姨娘的份儿上,我便帮你这一次。”
暖香登时喜出望外,忙要跪下给君璃磕头,却被君璃摆手止住了,沉思了片刻,方招手叫她过去,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周姨娘与暖香都是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自是不敢在流云轩多待,待君璃吩咐完毕,便忙急匆匆告辞去了。
杨氏这阵子过得还算顺心,先是她最忌惮的君珏又被君伯恭送回了书院去,再是大女儿君琳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前几日她出门赴宴,席上遇见东阳侯夫人,后者的嫡幼子至今还未娶亲,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话里流露出了想相看一下君琳的意思,这不是想结亲还是什么?
再就是君伯恭又十日里有九日歇在了她屋里,虽然这九日里,有一大半时候都是娇杏在服侍,但至少在旁人看来,君伯恭又恢复了昔日对她的爱重。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留意到暖香已有了身孕,及周姨娘和暖香私下里的小动作。
这一日,送罢君伯恭早朝后,娇杏凑到杨氏面前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夫人,您沐浴用的热水已经送来了,您是沐浴完再吃早饭,还是吃完早饭再沐浴?”
杨氏近来多了个习惯,那便是晨起也要沐一次浴,故娇杏有此一问。
眼见娇杏一脸的春色,整个人娇艳得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想起君伯恭昨夜又是歇在她屋里的,一看就知道将她滋润得不轻,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当然是先沐浴!”
“是,奴婢这便叫人准备去!”娇杏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头费力的提着一大桶热水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先朝杨氏行了个礼,再慢慢的将水提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去,吃力的将其注入到大浴桶里后,方喘息着走了出来,不是别个,赫然正是暖香,虽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却依然青春漂亮,足以甩已是四个孩子的娘的杨氏几条大街。
杨氏一见暖香,便恨不能撕碎了她,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要为君伯恭收了娇杏在屋里?虽然此举的确成功的让君伯恭将这个贱人给忘到了脑后去,可又将其推到了旁的女儿而非她自己屋里,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打跑了狼却又引来了虎?
关键杨氏再气再恨,也不能现下便将暖香直接提脚卖到最低贱最肮脏的地方去,就怕君伯恭还没彻底忘记她,指不定哪日又想起了她,到时候她不好交代,说不得只能先变着法子的磨搓她一阵先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杨氏即便双眼已能喷出火来,到底还自持身份,不屑于直接打骂暖香,因冲一旁的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便领着暖香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荣妈妈的斥骂声:“骚蹄子,走路这般风骚,扭腰送胯的是想勾引谁呢?是想勾引老爷吗?只可惜老爷早记不得你是谁了,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还夹杂着暖香低低的哭泣求饶声:“荣妈妈,我并没有想要勾引谁,我如今只想伺候好夫人,还求妈妈饶了我这次……”
直听得屋里的杨氏说不出的解气,因命一旁服侍的玉簪:“告诉荣妈妈,让那个贱货接在院子里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是,夫人!”玉簪忙应了,却并不就去,而是有些迟疑的道:“只是夫人,小姐们很快就要来请安了……”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夫人当着她们的面儿罚老爷的通房,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杨氏闻言,眉头一挑,双目一横:“怎么,在我自己家里,我却连罚个丫头都不能罚了?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唬得玉簪不敢再说,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于是待君璃领着晴雪过来正院请安时,就看见暖香正跪在门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杨氏耐不了几日,想想也是,之前暖香可是近乎专宠了好些时日,这让杨氏这个做正室夫人的情何以堪,还不逮着机会便折磨暖香?
她装作没看见暖香,领着晴雪径自进了屋里,就见君珊与君琳已经到了,只不见君璇。
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杨氏便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穿了玉色刺金线蝴蝶的衣裙,戴了白玉蝴蝶步摇,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雅,只是目光在接触到一旁立规矩的娇杏时,会飞快闪过一抹厉色。
给杨氏见过礼后,君璃却没有似前些时日般直接告辞走人,而是笑容满面的与杨氏寒暄起来:“母亲今儿个气色倒好!”
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自冷笑不管她想干什么,铁定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笑吟吟的与君璃寒暄:“我哪里及得上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管什么时候,气色都好得不得了?到底是老了!”
君璃笑道:“母亲哪里老了,与我们姊妹一道出去,说是我们的母亲铁定没人相信,说是我们的大姐反而更靠谱些!”又问,“母亲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是前儿新做的吗?我都没见母亲穿过!”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通,弄得杨氏心里越发的纳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可要让她说是什么事,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不动声色的与君璃寒暄。
一旁君琳也不时凑趣说几句,亦连君珊也偶有出声,瞧着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母女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暖香姐姐晕倒了——”
杨氏当即皱起了眉头,斥道:“嚎什么嚎!不就是晕倒了个丫头,什么大不了的,拖下去便是了!”冲一旁侍立的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屈膝行了个礼便要出去。
“且慢!”却被君璃出声给叫住了,向杨氏道:“咱们家自来以诗书传家,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母亲不如还是使人请个大夫来给暖香姐姐瞧瞧,她毕竟不是普通的丫头,况就算是普通的丫头,咱们这样人家,也不能不管其死活,不然传了出去,爹爹又是礼部侍郎,只怕免不了惹人非议,母亲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得杨氏气血翻涌,怒不可遏,好容易才忍住了,淡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倒是宅心仁厚,连我院子的丫头都这般关心!”意思是君璃这明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荣妈妈则笑道:“大小姐虽宅心仁厚,却不知咱们做奴才的都皮糙肉厚,根本不惧等闲小病小痛,大小姐只管放心罢,只要清清静静饿那丫头几顿,自然也就好了,根本不必请大夫!”
“话不是这么说的!”君璃也笑,“再是奴才,也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一般会害病害痛,果真明知有人晕倒了,咱们却不请大夫,只任其自生自灭,且不说传了出去会让人非议爹爹,非议君家,就是家下人等见了也免不了寒心,到时候又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当差?指不定还会因此而心生怨怼,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岂非悔之已晚?”
又看向荣妈妈:“说句不好听的,妈妈虽得母亲看重,说到底也只是下人一个,难道就不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别说妈妈上了年纪的人心应该较之一般人更软,便是在场的众位姐姐年轻一些,心硬一些,只怕也会觉得感同身受,百般不忍心罢?”
荣妈妈被说得没了言语,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心硬罢?且正如君璃所说,她便是再得杨氏看重,终究也是奴才一个,现在连君璃做主子的都摆明了为他们做奴才的考虑了,难道她还能继续跟君璃对着来,以犯众怒不成?
因只能拿眼看杨氏,等着杨氏驳回君璃的话了。
奈何君璃根本不给杨氏开口的机会,已笑吟吟向她道:“母亲是出了名的怜贫恤老,仁慈待下,想来定不会忍心让暖香姐姐自生自灭罢?”
老娘当然忍心,老娘巴不得那个贱人立马死掉!
只差一点,杨氏便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吼出来了,但总算忍住了,只是待要开口,却发现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都已叫君璃给说尽了,只能恨恨道:“我自然不会让她自生自灭,我这便派人……”
本来杨氏是想说“我这便派人去照顾她”,打算先把事情糊弄过去的,不想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大声打断:“我就知道母亲宽和仁慈,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暖香姐姐晕倒却不给她请大夫的,女儿先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说完,又不由分说命一旁侍立的众丫头婆子:“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话叫人请大夫去,一个个儿的都没听见母亲的话吗?”
亦连一向寡言的君珊也跟着说了一句:“女儿也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就更不必说早等着这一刻的周姨娘和君伯恭那一众素日里对杨氏敢怒不敢言的妾室通房们了,都纷纷附和:“夫人仁慈待下,实乃婢妾(奴婢)等人的福气!”
直把杨氏气得差点儿没吐血三升,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派人去请大夫了?但她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被君璃及众人给架到了火上,再无退路,只得近乎咬牙切齿的松了口:“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小姐的话吗,还不快请大夫去!”
众丫头婆子方唯唯诺诺的应了,飞快去了两个,毕竟是杨氏屋里服侍的人,没有杨氏亲自发话,她们谁也不敢听了君璃的话,真请大夫去,不然事后只怕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夫很快来了,隔着幔帐给暖香诊过脉后,笑道:“是喜脉!”又一叠声的说“恭喜”。
直把杨氏气得打了个踉跄,几欲站立不稳,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君璃今日何以会这般殷勤,之前她心里那股觉得今日定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的预感又是从何而来;而扶着她的荣妈妈则已瞬间白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君璃却犹嫌不足,待大夫一离开,便拉了君珊上前给杨氏道喜:“恭喜母亲明年又要多一个儿子了,我们姐弟等人也又要多一位弟弟了!”顿了顿,又笑道:“这样大喜事,很该即刻使了人去衙门禀告于爹爹知道,让爹爹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娇嫩的女声不屑道:“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不是别个,却是君璇过来请安来了,整好听见君璃的话,因想也不想便一口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