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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场却不在宁江州城内。
城门前三四百米外,拿树枝围了个圈子。类似于后世山区的农村大集吧。
和农村大集一样,榷场也是买方市场。不过农村大集是摆摊者使劲地吆喝,赶集买货的农民挑挑拣拣。而榷场却是售货者排着队,在店铺前等待估价。看场面更像是给地主家交租子。
树枝围栏也就半人多高,于艮又比普通人高出了一头,所以隔着老远就能看清楚。
偌大榷场,收货的坐商大概有十来家吧,库房都盖得很场面。
不用说,能在榷场开店的人,都是来历不凡。验货估价的掌柜也是大富大贵,脸上都是黑油。
掌柜验货之后,带搭不理地伸出几个手指头。货主就点头哈腰地领了筹子,去另一个窗口排队,换取一小袋盐,一个犁头,或者一把斧头。
有资格进入榷场的坐商,什么货都收,什么货都卖。反正来榷场交易的土著野蛮人,带的基本上都是各种猎物。所需求的也无非是那么几种日用品。
三五成群的辽兵在榷场内维持秩序,更多却是从等待估价的货物中掏点什么出来,大模大样地搭在自己肩上。损失了货物的土著野蛮人,多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怒也不敢。
辽兵之明抢,还是小头。大头是在进入榷场之前。几个税吏模样的官员,带着一队辽兵,把在榷场的入口收税。税收的标准很简单——这一堆算税……
多大一堆呢?于艮粗看过去,基本上是三成左右。比如三架爬犁的货,要留下一架。看博多的表情,这可能是常态——打女真嘛!和打虎打鱼一个道理。
是的,他们不生气。即使拿一张完整的熊皮,最终换了一个两斤重的铸铁犁头。或者数十年来的规矩如此,土著野蛮人已经认可了这个价格?
倒也可以理解。土著野蛮人其实没什么物价意识。熊皮是没有成本的嘛,除了死几个人。犁头或者刀斧,却是相当有用,甚至可以传及子孙。
来此售货的,可能都是小部族村落的集体行为,二三十人算一群,猎物用马匹驮来。
从藏身处出发时,博多就把百余名队员分成了四组,就像是四个小部落结伴而来的样子。反正契丹人分不清,也不在意这些野蛮人来自哪里。有货就行,交税就好。
“这就是榷场啊……”沃淩觉得很失望,实在是没什么热闹可看。
于艮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随着人流走向宁江州。温蒂当然是紧随其后。兀术和苏都哩及一众小萨满也跟在后面,分成两列并排,走得很规矩。
鲁库一副管家打扮,带着五个队员,护卫着阿布卡赫赫一行。此处本是军州和边民,带着腰刀防身,也并不扎眼。
斡离不和一个来自盆奴里的中队长,分别率领十余名队员,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远远地辍着。
宁江州也让人失望。说是军事重镇,能有半个平方公里?感觉上还不如越里吉大些。大辽实在是有点糊弄事的说。
城墙是夯土筑就,差不多两人高,表面多有破残。据博多讲,此城筑于辽道宗年间,至今已经五十余年,看样子筑成之后就没有修缮过。城墙之上倒是能跑马站人,也不能说是全无防备。
城门颇宽阔,大概能容四匹马并行。木制的城门外表还包了几道铁皮,看上去挺结实。
一队扛着长矛的辽兵正在搜检过往行人,吊儿郎当的,也是太平日子过惯了,不像能打仗的样子。辽兵头目的大肚皮凸了出来,盔甲穿得比较随便,脸上的肉很厚。看来城门官是个肥缺。
鲁库领着一个铁骊族队员,跟着博多跑惯了的,不着痕迹地塞了一个元宝给城门官。城门官就大模大样地挥手放人。
于艮一行,主要是十来个小娃娃们,都干头净脸的,身着怪模怪样的统一服装,看上去很有来头。头发倒是很短,莫不是过路的僧侣?大辽佛教盛行,天祚帝广建佛塔,士人百姓多敬畏。
当然,城门官也懒得追究那么多。
榷场本就是通衢大道,连接大辽腹地和东北边鄙的。城门官早已见惯了各色人等——给了银子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跟在于艮身后进城的就像是坏人。十来条壮汉全都牵着马,马背上甚至挂着弓箭。领头的是一个面目严肃的老者。老者身边是一个壮硕的年轻人。
见老者被辽兵很不礼貌地拦住,那年轻人怒形于色。刚要发飙,却被老者“哼”住。后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赶紧上前,也塞了一个元宝给城门官。老者一行这才变成好人……
城内果然繁华,居然还有二层小楼的。主街道一眼望到底,对面也是个城门,此时是关着的。主街道两旁是小道。小道也颇为宽敞,看来适合于军队集结,果然是座军州。
各行各业倒也齐全,这还是一座服务型城市。除了为辽兵服务之外,也招揽过往客商,酒肆客栈俱全的。当然还有披红挂绿的勾栏,门口迎客的堕落女,长得很结实。
沃淩对此很好奇,更别说兀术及苏都哩等。没等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发问,于艮就拉着沃淩加快了步伐。
于艮觉得繁华,当然是和盆奴里乃至越里吉相比,果真有些人类文明的气息,虽然比后世的乡镇还略差了那么一点点。至少乡镇没有城墙。
沃淩和苏都哩等人就更觉得繁华了,连白色饽饽都有的卖,饽饽里面居然带肉馅的!
于艮却对包子没什么兴趣,许是最近看《水浒传》有点多。
不过时近中午,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恰好旁边有个气派的酒楼,店小二老远地迎过来,热情洋溢地恭维着什么。于艮自是宝相庄严,从人也干净整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一楼大厅差不多客满了,看来生意还不错。店小二低头哈腰地手指楼梯,大声地招呼。于艮虽然听不懂,想来也是“客官楼上请”之类。
于艮顺着木梯走上楼去。二楼也是大堂,没有雅间。不过摆的方桌少些,比较安静。于艮来到窗前,经店小二用袖子擦拭后,落了座。
苏都哩等人个头小,人数倒是挺多,一行人占据了窗前的四张桌子。那名铁骊队员懂得契丹语,请示阿布卡赫赫之后,做主点了饭菜。店小二高喊了一声,催菜去也。听喊声就知道这几桌出手阔绰,要下力气伺候。
没过多久,几个店小二流水般送菜上来。多是煮炖的肉品,也有一些腌制的咸菜。大概炒锅还是没有,青菜就更不易得。于艮吃了几口,味道有点咸,水平倒是比越里吉酋长府邸里的厨娘强了不少。
于艮对吃喝上其实并无太多挑剔,蒸饼很蓬松。沃淩等人就吃得更加开心,毕竟连续七天行军,烤肉吃得腻了。在此之前也从未下过馆子啊,越里吉的小酒肆不算。
吃饭时,阿布卡赫赫向来不讲什么规矩,兀术和苏都哩等人也是边吃边闹。
没过多久,入城时遇到的老者一行,也上了二楼,分开来坐了三桌。主桌上就老者和年轻人,还有那个中年书生。
于艮也不清楚老者是跟随而来,还是偶遇再相逢,大路朝天嘛!隐约觉得,这老者身上有若隐若现的上位者威严。于艮冲着老者点头打了个招呼,就算是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吧。老者也是点头回应。
“上师,家祖请您移驾一叙,不知道方便否?”
于艮正吃着,却见那年轻人走过来,恭谨地行礼相邀,说的还是汉语?许是听到沃淩他们说的是汉语吧。
“呵呵,相请不如偶遇!”于艮也不端着,起身即向老者那桌走过去。
温蒂一直坐在于艮身边,正襟危坐地吃饭。不过没等温蒂起身跟随,于艮就在她肩膀上按了按。温蒂也就坐着未动。这个二层大堂,基本上一览无余吧,应当没什么危险。
坐在于艮另一侧的沃淩却是跟上了。手里还端着一碟小咸菜,这个最好吃了,不能便宜了兀术等人。
那老者欠了欠身,算是相迎。年轻人给于艮倒了一碗酒,于艮端碗就敬老者,“老丈请了!”
于艮的四桌,点的菜肴颇为丰盛,却没有叫酒。年轻人给于艮倒酒,其实也只是客气一下罢了。那老者见于艮敬酒,并且一饮而尽,多少有点意外。刚才老者只是小口的啜饮,此时居然被激起了意气,也是一饮而尽。
“相逢有缘,心安是故乡。不知老丈喊某过来,有何吩咐?”于艮微笑着发问。
一碗酒下去,就抓了一些主动权回来。于艮久经沙场,对酒局的体味再深刻不过。那老者再次意外,态度也多了些和蔼,甚至恭谨?
“相逢有缘,上师倒是酒肉不拘。适才听见娃娃们说话,却是大宋口音,与辽地汉儿多有不同。莫非上师心安之所,是大宋?”老者也是微笑回应。语言习惯却是威严,多少带出了一些讯问的意味。
“浪迹天涯,身如浮萍。某祖上确系汉人,只是未曾踏足中原,迄今已有千年。”于艮实话实说。哥从一千年后过来,没发现有回去的可能性,甚憾。
实话实说总是难以置信——明着告诉尔等吧,哥是神仙!
那老者果然又是一怔,大辽立国至今,也不过两百年挂零。这位上师语气遗憾,心向往之,倒也不似作伪。
老者才思敏捷,更是博闻强记,很快就完成了脑补。
“莫非上师是夫余国贵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