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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非目中掠过奇怪的神情,望向了车外飞快后退的景物。?( 〈
袁燧可以活,袁浕可以活,惟独隋瑾却非死不可!因为他并不是玄隐那样的隐士,也做不到像庄梦那样游刃有余地游走于权贵之间而乎其外。也许隋瑾也在逼迫自己模仿师尊玄隐,但他却终究无法改变自己的心。
他爱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生灵,这份爱越了国度,甚至越了他对自己乃至对情人的爱。他固然不会偏帮某个国家,但他很可能会因为这份爱而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吞并天下靠的并不一定是光明正大的征战,有时甚至会牵扯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命。以前的隋瑾会因为覆影这个牵绊而被束在翼国。可一旦没有这个束缚,他无疑会成为项重华问鼎天下中最不安定的破坏因子。
所以,他不死不行!
能杀死英雄的只有美人。能杀死隋瑾的也只有覆影。
茶壶倒倾,满酌了一杯茶水。
袁浕揉了揉因为批改奏折而酸胀的眼睛,捧着茶水喝了一口,道:“秦先生可真是稀客。不知您来找寡人所为何事?”
秦非恭敬地道:“臣经常前往毓国给杨王后治病,昨天她托臣给陛下带来一封便条。”
温热的液体轻轻晃动,霎时杯弓蛇影。
袁浕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依然平静道:“呈上来吧。”
秦非将便条取出,双手递给袁浕。袁浕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已经微微泛红,将便条小心翼翼地塞在怀里,道:“她,她可说了在秋羽楼私约寡人所为何事吗?”
秦非迟疑道:“这个……”
袁浕大声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秦非只好道:“杨王后想要向陛下讨要解药。她说,您和毓王毕竟是表兄弟,请您手下留情。”
袁浕心里一颤,茶便洒出少许,洒在衣服上,如一小滩已经变色的陈年的血。
他的声音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低声道:“就只有这些吗?她,有没有问及寡人?”
秦非缓缓摇了摇头。
袁浕闭目道:“为了那个男人,堂堂一国王后竟然向别国大王卑躬屈膝,袁燧啊袁燧,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秦非迟疑道:“杨王后还说了,您若是不见她,她就只有一死。她说她宁愿死也要陪在毓王的身边!”
袁浕一掌击在了面前的桌几上,桌几顿时裂为两段,奏折笔墨全都洒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袁浕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双眼却如同野兽般血红。他拼命地抑制着身体的颤抖,一字字道:“杨柳,我凭什么一定要见你!你既然那么想死,寡人就成全你!”
他高声吩咐宫人取来一个小木盒,从木盒里找出两个瓷瓶递给秦非,道:“黑瓶子里装的是写有解药配方的锦帛,白色的里面是梨花千仞雪。你告诉杨柳,要不就给寡人乖乖地滚回去,要不就用命来换取解药。不过这解药虽然可以解毒,也会使得人一连半年内都身体疲软,手足无力。你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秦非笑道:“杨王后毕竟是个女子,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也只是一时气话,她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取治标不治本的解药。王后估计也是受了毓王唆使才做出这等傻事的,若任由她回去,说不定毓王还会迁怒于她。杨王后和您是多年的朋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不先留她在这里小住几日?等到毓国被破,翼国扬威之时,她见到毓王的落魄样子,自然会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对陛下的大不敬。”
袁燧目中泛起了光芒,嘴里却故意冷冷道:“这等笨女人,放回去只会给寡人多事。那就按照先生所说的,把她拘起来吧。不过不要亏待了她,省得别人说寡人欺负女人。”
秦非俯承诺,离开了御书房。
雪将住,风未定。暮色已苍茫。远山一片苍茫的银白,银白之中隐隐着着墨绿。时已入春,但天地间仍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萧索之意。
古老而倾斜的小路上有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只浅浅留下两道车辙。行至离秋羽楼前,便听得凛冽的风中一声吁叱。两匹玉骢似刚从梦中觉醒,猛地止步但无奈脚底打滑,踉跄几步才缓缓停稳。
车帘里探出一把翠色的大伞,从自纷扬大雪中款款撑开,沉稳优雅宛如雪山天池里慎重绽开的青莲,凌波而来。
越行越近的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口。
秦非转过头,便看见一双错开了珠帘的玉手和隐掩在披风下幻成碎浪的绿色锦裙。杨柳略略抬起头,缓缓拉开颔下的请丝带,取下遮面斗笠,紧紧抓着披风系扣的右手已经因握得太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
她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加虚弱,也更加憔悴。
秦非道:“王后的药可吃完了吗?”
杨柳略微晗道:“还有两副。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有劳先生挂念。”
秦非不免升起怜悯之意,道:“生了这么多事,无论是谁都一时难以接受。但逝者已亦,一味伤心也只是徒劳,还望您节哀。”
杨柳的眼角又有了泪痕,凄然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杨絮太可怜了。她还那么年轻,而且还怀着袁,翼王的孩子,但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惨死了。想起我居然还妒忌过她。我,我就……”扑在桌子上,哭泣不已。
秦非只能站在一旁等待她平静下来。
杨柳终于站直了身子,擦掉泪水道:“吞金自杀痛苦吗?”
秦非犹豫半天,才咬牙道:“不痛苦。翼王后去得很安详。”
杨柳点点头,苦笑道:“痛苦得活着其实未必不如痛快地死去。也许,我该祝福她的。”
秦非只能看着自己的脚。
杨柳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整了整仪容道:“翼王什么时候能过来?如果他不方便的话,妾也可以乔装去见他。”
秦非道:“陛下他……拒绝见您。”
杨柳如遭雷击,身子一晃,险些摔倒,颤声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见妾!”
秦非垂道:“陛下圣意,为臣子的又怎能忖度?”
杨柳道:“他可留下什么话给妾吗?”
秦非垂下头,从怀里取出两个瓶子放在桌上,道:“陛下已经猜出王后的来意,这两个瓶子里,有一瓶里面装的是解药的配方。”
杨柳拿起白色的瓷瓶,平静地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非道:“是……毒药。”
杨柳用纤细的手指拔掉盖子,微微一嗅,道:“梨花千仞雪。”
秦非一愣,道:“王后您……”
杨柳将白瓶捂在胸口,道:“您是想问妾,为什么知道这种药的,对吗?”她闭目,缓缓道:“妾曾亲眼见过袁浕把此药灌进二王子的嘴里,亲眼看见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她伸出左手,指尖已经在剧烈地颤抖。
“我曾经也非常恨二王子。他欺负我和袁浕欺负得很厉害,甚至还好几次还对我施以酷刑,但看到他那么痛苦地挣扎、惨叫,我实在是受不了,想救他,却无能为力。”
她美丽的额头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暴出了淡淡的青筋,嘴唇也被自己咬破,渗出血珠。无论是谁,都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
她的左手紧紧攥起,也放在了胸口的白瓷瓶上,一字字道:“后来,我就用头上的金簪插进了他的喉咙。我杀了他。”
秦非叹息道:“二王子应该谢谢您。有时,死比活着要轻松许多。”
杨柳看着他,道:“我原以为那种痛苦是最可怕的,但现在我却觉得它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只有人心,被私欲扭曲腐蚀得不像样子的人心。现在的袁浕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袁浕了。原来的袁浕虽然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内心比谁都善良。他体贴百姓,庇护弱者,纵然是玄隐先生也对他称赞不已。”
秦非忍不住插嘴道:“我听说玄隐先生曾和翼国王室生过些龃龉,后来便不见了踪迹,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柳缓缓道:“此事还得从太后说起。太后还是女侠的时候,曾经救过一次玄隐先生的女儿,所以玄隐先生一直想要回报太后这个恩情。太后入宫后,得知了翼国王室患有一种奇异的遗传病,便请来玄隐先生企图找到医治办法。当时袁柘公子还没有明显的病迹象,而袁浕则是历代王子中,患病最典型的一个。玄隐先生就在翼宫住下,和袁浕同吃同住,当时我已经是袁浕的贴身婢女。后来,玄隐先生终于找到了可以医治这种病的办法,但此法并不能斩断这种病的时代遗传,只能保证患病者的痊愈,而且手段极其残忍,需要一百个童子的心做药引。玄隐先生为此而左右为难,出于忠义,他自然应该把此方呈上,但出于仁爱,他又不能容忍只为救一人而牺牲百人的行为。玄隐先生整日郁郁寡欢,人也消瘦下来,别人都以为他是为找不出药方而愁,袁浕却很快明白了真相。但不知怎么,二王子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拿此要挟玄隐先生,要他协助自己把袁浕拉下储位,两人的争执很快传到了先王和太后那里,先王大雷霆,把玄隐先生软禁了起来,并封锁消息,不让其他三大名门和朱雀谷的人知道。最终,袁浕自行放走了玄隐先生,并因此险些被先王废掉。玄隐先生为了回报和弥补,把朱雀谷里一本宝书的医药部分传给了袁浕,并立誓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在翼国受到的不公待遇,更不报复。袁浕能保住性命,也全靠了这本宝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