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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区,山顶。
在亭洪路与星光大道的交叉十字路口,星光大道地势渐渐高了起来。据说在解放前,这里原是一片又长又大的土坡,后来土坡被从中间劈开,修了一条马路。在整个江南区,这片土坡是地势最高之处了,因此这片土坡,被NN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唤作“山顶”。
被星光大道从中穿过的山顶,左右两侧的高坡上,都是生活小区。左侧的山坡上,有三个NN城老国企的宿舍区。
宿舍区都在山坡上,距离坡下笔直的星光大道的高度,最高之处大约三十米,然后地势缓缓降低,直到延伸到星光大道。
宿舍区的外围,是一条双车道的柏油马路,马路左右两侧,各是一条人行道。人行道不是很宽敞,宽度不到两米。靠近山坡边缘之处的人行道,修着一米多高的水泥石柱护栏,护栏之间,是一片片铁丝网,使得护栏的安全性更高。
三个宿舍区并排而列,NN城老电视机厂宿舍区就是其中的一个,正好位于三个小区居中的位置。
NN城老电视机厂的宿舍区分为新区和旧区两部分。新区的面积大约占了整个小区的四分之三,都是近几年陆续新建的小高层,从八层到二十八层不等,参差不齐,令整个小区看上去有点儿凌乱。新区后面就是旧区,旧区还有七八幢年代久远的五层楼房。这些五层的楼房,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大板楼,传统的一梯二户,每户的建筑面积,只有五十二平方米。因为时间久了,原本涂着雪白腻子的墙体外表,早已经变得黑黄斑驳,透着陈旧的气息,时不时会有片片腻子粉块剥落下来,落在小区的道路上或者草坪上。
范建的家就在其中一幢老楼里,在五楼。
此刻,范建就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西边夕阳西下的场景。他身高一米七,在南方的男人中,这样的身高,不算矮,他身材略显单薄,五官看上去有着几分英俊的模样,斯斯文文的。只是此时,他斯文的脸庞上,神色郁结烦闷。
老楼的楼层低矮,加之正好对着隔壁南南电网公司的宿舍区,都是融入云天的小高层,即便范建的家在五楼,也没有什么好风景可看。此时,橙红色的夕阳被夹在两幢高楼之间狭长的天空中,在范建眼里,圆形的夕阳,似乎随时要被压扁的模样。
范建此刻很心烦。他上周一出发去重庆出差,参加一个短期培训,原定这周的周四下午就飞回NN城了。在重庆,知道了未来的岳父大人伊建国被双规的事情,范建没少给未婚妻伊真熙电话。范建原本打算一下飞机就直奔伊真熙家里的。不料他才走出旅客出口,还没有离开机场,就被母亲陆婷拦住了。无奈之下,范建只得跟随陆婷回家。
陆婷不会开车,找了隔壁的李叔叔开车来接范建。
在机场见到母亲陆婷的那一刻,范建心里的不满就越发多了起来。
范建之前曾和陆婷说过,检察院的一位副检察长,下周一正好也到重庆开会。这位副检察长是南政学院毕业的,他们班同学在本周日要举办同学聚会,副检察长计划周日抵达重庆,正好顺便参加同学聚会。范建也是南政学院毕业的,这次培训,也是在南政学院举办,范建碰巧得知了同学聚会的事情,便主动短信副检察长。范建原本想着要与副检察长一道参加同学聚会,借机多认识一些师兄,周一就请公休假一天,坐飞机回NN城。但是因为伊真熙父亲的事情,范建改变了主义,打算周四就回来。
不料在周二晚上,陆婷电话范建,告诉他,她已经给伊真熙打了个电话,告诉伊真熙,范建要随同领导参加同学聚会,下周一才回来,还代范建向伊真熙道歉。然后,陆婷再三勒令范建回到NN城,必须先回家,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
周四晚,范建和陆婷激烈争吵了一个晚上。陆婷的重要事情,就是让范建和伊真熙推迟领证,推迟婚礼,如果伊建国平安无事,二人再领证结婚,如果伊建国锒铛入狱,就要二人分手。
伊建国之事,对于自己仕途的影响,范建在重庆的时候,就已经思虑了几个晚上。想来想去,最终,他还是决定要和伊真熙结婚。理由也很简单,他是真的喜欢伊真熙。在没有追求伊真熙之前,也有过女人倒追范建,范建都没有心动。他对伊真熙一见钟情,还苦追了两年才追到。伊真熙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九日,二人原本打算就在伊真熙生日那天去领取结婚证的。
范建和陆婷争吵无果,陆婷当晚发话:给范建一个周末的时间好好考虑。如果范建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要亲自去伊家解决这个问题。还警告范建周一之前,不许去见伊真熙。
周五一整天,陆婷就像影子一般跟随着范建。清早,陆婷一改以往去铺面的作法,乘着范建的车,看着范建走进检察院的大门。快到中午时候,陆婷居然来给范建送饭!理由是检察院的饭堂正在装修,范建吃不得辣椒,在重庆出差,吃重庆火窝吃坏肚子了,外面的快餐不干净,特地给范建送饭来。还带来了一大包范记饼屋的糕点,说是给范建的同事们做下午茶。惹得同事们个个羡慕范建有个这么心疼关爱他的母亲。到了下班的时候,范建走到停车场,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那辆马自达面前,就看到陆婷人已经站在车旁。
范建周五没有去见陆婷,不仅因为出差太久,手头积压了一大堆工作,确实太忙碌,更是因为他知道母亲陆婷的脾性,一旦他违背母亲陆婷的意愿,擅自见了伊真熙,后果会不堪设想。
周六更是不用说,陆婷从早上对范建说教到下午,陆婷也不让范建出门,更为过分的是,陆婷不仅将范建那辆车的车钥匙拿了,她傍晚出门买菜之前,还将范建的手机也拿走了,然后将范建反锁在家里。
客厅门口处传来开锁的声音,范建在阳台正在失神,并未留意到开门声。他忽然想起,周五回家路上,陆婷提起车该保养了,他便直接将马自达开到距离小区不远处的一家修理店了,然后和陆婷步行回家。他和陆婷路过小区门口时,他看到一辆路过的蓝色福特车,极像伊真熙的车。
在老电视机厂宿舍区隔壁的南南电网公司宿舍区里,有一位老中医,退休后自己在家里开家庭门诊,据说口碑极好。范建之前带伊真熙去过一次。
陆婷提着一篮子的菜,进了门,关好门,穿过客厅,进入厨房,看到电饭锅的内胆就摆在锅旁,内胆里的米还是她出门前的模样—米还是干的。
“范建,不是让你煮饭吗?你怎么不煮饭呢?”陆婷的语气带着不满,她声音有点儿尖细。
听到母亲陆婷的声音,范建眉头微微皱起,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转身,闷闷道:“我忘了。”其实他并没有忘记,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