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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苦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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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阿伦不是个普通人。

    托雷夫和阿克里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也不能让水元素或者是风元素渗入阿伦的半根头发。这无疑说明了阿伦和水与风没有半点相性,却也让小队中人面面相觑。

    一般来说,一个人可能会和基本元素中的某种元素的相性很差,但绝不至于完全无法接收基本元素。按照第三纪著名不朽火元素使艾利弗的说法,基本元素是生命力量的另一种形式。这个观点,早已无数次被写进各种版本的元素通识书中。由此引申出的结论就是,不论境界的高低,每个人都能利用基本元素。但是阿伦身上的状况,显然很不一般。

    托雷夫和阿克里尔当然不会相信阿伦不能接收基本元素,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阿伦对于水和风元素的相性实在太过糟糕。乃至于以他们正式骑士的元素力量,都战胜不了阿伦的身体对这两种元素的排斥。不过这个结论,也基本宣布了阿伦在武者或是元素使道路上的死刑,两位大叔自然不敢说实话。

    阿伦收到的结论便是:他的体质不适合修习风元素或者水元素。

    原本阿克里尔想成为阿伦的引路人,把他的水元素知识倾囊相授。暗地里还和尤伯好一番较劲,结果却是一拳打到了空处。

    小队中的成年人自然都知道阿伦的实际状况,于是纷纷安慰沮丧的少年,表示要把自己的拿手绝活教给他,并吹嘘说哪怕没有元素力量的加强,也是威力巨大。

    看着在篝火边大秀肌肉的几位大叔,阿伦再也绷不住那张哀伤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些粗豪的汉子虽然仍旧一个个摆着滑稽的姿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饱经风霜的他们知道,在这个以力量作为生存基石的大陆上,孱弱无力就是原罪。对于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看到阿伦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乐观,有些心酸的几个老兵默默离开了。阿克里尔坐到阿伦身旁,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普通匕首,在阿伦眼前晃了晃,问道:“那把刀呢?”

    阿伦从腰带上的小环扣里拔出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成了艳丽的绯红色。阿克里尔从阿伦手中拿过那把匕首,又问他:“你知道我送给你的这把匕首是哪里来的么?”

    “除了数字,我不识字。”阿伦摇摇头。

    阿克里尔默不作声,将两把匕首猛力一撞,叮的一声,他的那把普通匕首便断成了两截。

    “阿伦,这是我的引路人,也是我的教官送给我的礼物。刀柄上刻着的是我们两人名字的首个单字。这把匕首是用千锻钢打成的,因此非常锋利,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上等货。”黑脸青年语气一变,“但是阿伦,在战斗中,它能起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发少年抬起头,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将来你一定会明白怎样战斗,也能学会读写。那时你就会知道,一把再强韧的匕首,也不及一柄普通长剑,或者是普通长枪在正面对决中起的作用大。小伙子,我想说的东西,你明白了么?”

    阿伦只是瞪大了眼,瞳孔中没什么光彩。

    阿克里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在整个大陆的角斗场上,恐怕连一把匕首都算不上。不要为失去了眼下的机会而发愁了,你还年轻,长剑和长枪,甚至是魔法的力量都在前方等待着你。”阿克里尔说着,脸上浮现出了憧憬的神情,把匕首递给了阿伦。

    接过匕首,阿伦终于出声:“阿克里尔大叔,能教我怎么用匕首么?”

    听到他的声音,阿克里尔笑了起来,“小伙子,抛去元素的力量,我们这十二个家伙,现在人人都能教你些东西。想学什么,尽管说出来。当然,什么做饭洗衣之类的免谈。”

    阿伦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明天再说吧,大叔,今天可不早了,我可要睡觉了。”

    阿克里尔应了一声好,阿伦便站起身,去找了一只帆布口袋,充作睡袋,轻巧地钻了进去。

    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阿克里尔暗自叹了一口气,却又极力忍住叹息的冲动。瞥到篝火旁散落着几粒杉果,他把它们捡了起来。那几粒果实明显被烤焦了,他却没怎么在意,一粒粒搓出泛黄的果肉,丢进了嘴里。古怪的味道在舌尖味蕾上绽开来,阿克里尔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不断跳跃的火舌,怔怔出神。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太阳刚刚脱离地平线,挂上天穹,阿伦便被阿克里尔叫了起来。黑脸大叔盯着他,严肃地说道:“阿伦,苦沼的环境绝不是红杉林能比的,虽然用不了元素的力量,我还是要好好教导你一些防身技巧。”

    黑发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正想打个哈欠,却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传来,不由得弓起身子,咳嗽连连。这才看清楚,阿克里尔的铁拳仍旧保持着击出时的姿势,冷冷地对着他低下的头颅。

    阿伦还来不及叫苦,阿克里尔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了起来。“小伙子,从现在起,收起你的慵懒和倦怠吧。太阳升起之前,你就得醒过来。休息时,也必须要保持警醒。现在的生活,跟过去的日子不同啦。好了,先拔出你的匕首,跟我练上一练。”

    阿伦左手捂着肚子,右手顺势抽出了匕首,反握在手中。阿克里尔耸一耸肩,捡起了地上的断刀,正是昨天晚上实验的牺牲品。他随意地将断刀抓在手中,对阿伦说道:“好了,来吧,别担心我,只管进攻。”

    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肚子,阿伦一言不发,蜷起右臂,脚步游离起来,身体不断移动,却始终面向阿克里尔。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也紧盯着大叔的黑脸。

    看到他这副模样,阿克里尔点评道:“眼神还行,起码不是个乖宝宝。不过你这一套,是和街头混混学来的吧。不过你打不过我,按常理···”

    话音未落,阿伦一个垫步,冲了上去,右臂带起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击向阿克里尔。然而,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间,阿伦一下子委顿在地上。左手也顾不得肚子了,而是紧紧捂着右臂,头上渗出几滴豆大的汗珠。那把犀利的匕首,却已经静静躺在他身后几公尺的地方,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阿克里尔把那把破匕首扔在阿伦面前,蹲了下来。看着那把匕首上一道深深的裂痕,阿伦不由得苦笑。阿克里尔在他的右臂上一阵摸索,才说道:“放心吧,只是肌肉受力过度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他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今天是第一课,逃避的艺术。顺带一提,臂力不够的时候,你最好还是正手握刀,免得连武器也抓不住。好了,现在你该去做早餐了。”

    感觉到手臂的疼痛稍减,阿伦长叹了一口气。小声咕哝道:“真是上了贼船,入了贼窝,落到贼手上了。”

    声音虽小,原本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阿克里尔却霍然转过身来,“对了,小伙子,进了苦沼,你就不用再生火做饭了。吃过这顿热饭,你就是我的全职学生了。”笑眯眯的黑脸在阿伦眼中却成了笑里藏刀,不安好心,奸诈阴险的代名词。

    怀着复杂的心情,阿伦完成了最后的早餐,材料是十来只夜鸟,一些杉果和少许带着露珠的野果。在盐巴和胡椒的调理下,鸟肉滋味不错,但是阿伦却是味同嚼蜡。心底里,他仍旧在为无法掌握风元素和水元素而失望,同时又对苦沼一行怀着许多担忧。

    不过阿克里尔确实把他当成了私人学生。众人出发时,阿伦的背上便又多了一个包袱。虽然不大重,但是它却不断滑向阿伦的前胸。最后,阿伦只能妥协,被两个包袱夹成了人形三明治。然后就在一路行进中,被胸前的包袱摩挲得十分难耐。

    小队在苦根树林中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其实严格来说,他们还并没有真正进入苦沼的范围。虽然周围已经是无穷无尽的苦根树,但边缘的这些树大多不到两人粗,也就是说,生长周期还不到二十年。地面只不过略显潮湿,土壤也仅仅是有些发软。地上偶尔还能发现一小丛不耐潮的植物,这在苦沼中是绝不可能看到的。

    但托雷夫等人明白,尽管在边缘一带,苦根树强壮的须根还没有把大地绞得支离破碎。但是,依附于这种有毒植物的苦沼毒蚊,却绝不在意地面的情况。要是不能够提前发现这种成团活动的恐怖昆虫,他们汗液中的盐分便会带来致命的麻烦。

    就在这样的缓慢前进中,小队的前锋还需要不时更换。因为在丛林中警戒和探路不仅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单调枯燥的景色也会使人迅速厌烦而感到疲惫。行进中的小队变得比以往紧张了。而且为了尽可能利用白天太阳的掩护,众人不能停歇,得一直赶路到傍晚。

    一路上,阿克里尔还不时地骚扰阿伦。有时悄悄扯起地上一根藤蔓,想要把阿伦绊个四脚朝天;有时从暗处扔出些毒蛇、大蜘蛛等奇怪玩意儿,把阿伦搞得心惊胆颤。等到阳光隐隐透出血色,小队停在一颗极高大的苦根树旁时,又累又饿,心力交瘁的阿伦险些一下子软倒在苦根树露在地面上的板状根上。

    好不容易吃过口味怪异的晚餐,还没来得及消化肚子里各种奇怪的根茎,阿伦就又见到了阿克里尔的黑脸。这一次倒不是对练,而是所谓的第二课,步伐。

    到太阳下山前,阿伦都不记得自己做了多少次短距离冲刺,斜线折返,虚步前后移动了。而阿克里尔不客气地把他丢到树杈上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记着,小伙子,这只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结果就是,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之前,阿伦睡得天昏地暗,一个梦都没有做。

    这样的行进持续了三天,阿伦终于学会了匕首的基本动作。而小队也彻底进入了苦沼的领域。第三天下午,他们第一次遇到大片的浅水沼地。树木稀疏的沼地让众人久违地在地上欣赏了大片蓝天,但这种空旷的景象却比险恶的丛林更加致命。小队不得已,只能转而向西,试图绕过这一大片无情的险地。然而走了两个整时,却还没有看到向南方的路,随着夜幕到来,众人只能停下脚步。

    “阿伦,来,前冲,削一个,不错嘛;你这小子竟然忘了回撤刺击,真是找打,昨天练了半个整时,全都忘了么?”话音未落,阿伦的脑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用淡蓝色的眸子剜了阿克里尔一眼,黑发少年默默地走了一个折线,在前方宽大的树根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窟窿,又迅速后退一步,手中的刀划过一道斜线,在树根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旋即,又是一轮新的进击和移动。

    汗水很快打湿了少年有些枯焦的黑发,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摧残着着那块树根。板状根上不时出现新的坑洞或是划痕,显得分外凄惨。终于,随着一刀大力的劈砍,整块板状根碎成了几百块大大小小的木块。少年一把把刀扔向一边的黑脸壮汉,抓着手中的鞘,离开了正渗出白色乳液的那堆树根块。

    阿克里尔轻轻捏住指尖的匕首,望着少年汗湿的后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转过身,看向不远处一片浑浊的水面,他嘴角的弧度收敛了起来。

    此时,远方的天空正是一片火红,各种形状的水面星罗棋布,有些仍是浑浊不堪,有些却同天空一样,呈现出艳丽的红色。茂密的苦根树林中,暮色却已经在不断蔓延,并且逐步地加深。

    用手中的匕首挽了一个刀花,阿克里尔收回视线,走进了一片昏暗的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