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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唐微微,是吧?”医生把吴天逸赶出去之后,看了眼病历本上的名字,向我确认了一遍。
“是。”我点头,轻声回道。
医生打开病历本,又看了眼诊断书,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边问我,“知道自己怀孕了吗?我们刚刚给你拍片子,还有验血的时候,发现你怀孕了。”
“知道,六七周了。”我抿了抿唇,用更轻的声音回答。
我觉得,医生很有可能下一分钟就会对我说,你这病要不了孩子,打掉吧。
我满心惶恐,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医生。
他对着病历本记录的东西,又看了两眼,“这是第一次发病,是不是?我再跟你确认一遍。”
“对,第一次发病,今天下午有过预兆,一分钟没到就好了。”
“引起心脏病的原因有很多,你们是不是有家族心脏病遗传史?就是,你父母,或者是你的祖辈,有人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
我喉头哽了下,点头回答,“对,我爸爸前不久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那就对了……”医生轻声回了句,“简单通俗地讲,你小时候应该有过犯病的征兆,后来又好了,因为有遗传的因素在,所以你心脏比正常人要脆弱一些。我想如果你之前有过什么病,医生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一定跟你说过,你贫血很严重,会引起贫血性心脏病。”
“像你这种,患上任何能够诱发心脏病的小毛病,都能引发很严重的后果,什么风湿病、贫血、高血压啊。你可能是之前没有重视,所以引起今天这样的后果,很大责任在于你自己。”
“不过你这还处于初期状态,并没有严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听到医生这么说,冲姐随即拉住他问,“那怎么治呢?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不用过于担心,如果治疗得当,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需要的时间可能会很久。现在主要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孩子,我们就不能用药。”
冲姐随即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看出了她的意思,还没开口说什么,她又紧接着问医生,“如果把孩子打掉呢?没有孩子,我们需要多久的治疗时间?”
“建议不要打,我们现在可以先多摄入一点叶酸和铁,刚刚验血结果出来了,她贫血就是因为缺铁,如果吃这两样东西没用,我们还可以输血。”
我脑子里还在考虑医生说的话,冲姐又很着急地问,“大人健康了,才能养出健康的宝宝啊!为什么不建议打胎?”
“因为,她这已经属于先天性心脏病的范畴了,所以,我们不确定,打了第一胎之后,还适不适合再怀孕。现在她还好,是心功能三级,如果达到四级,一定不能怀孕,立刻打掉没得商量。”
之前我陪着唐一天治疗,医生说的话,我还是有点懂的。
他的意思大概是,心功能三级,尚在可以怀孕生育的范畴。很有可能在我打掉这个孩子之后,我心脏病长期不能痊愈,又恰好某次怀上,心功能四级,又得打掉。
得在三级的时候,保住这个孩子。
“我们主要是为了患者考虑,这只是一个建议,打了孩子以后,还适不适合生养,所有后果我们医院概不负责,你们自己商量好。”
医生说着,看了我们两人一眼,“你今天心绞痛犯得挺严重的,为了孩子考虑,我们建议先输一次血。”
“可以。”我想了下,点头轻声回道。
“那孩子的问题,你们先商量,我们医院打胎技术也可以的。”那医生嘱咐了一句,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冲姐目送他出去之后,忍不住皱着眉头轻声回了句,“怎么说话的?”
我猜冲姐的意思是,不该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
然而,这次心绞痛来得气势汹汹,我满心以为,我的孩子保不住了,听医生那么说,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我倒是希望他已经把所有的实话都跟我说了,没有隐瞒我什么。
如果这是最坏的结果,我愿意承担。
“微微,医生刚才跟我说,怀孕肯定会加大心脏负荷,这是诱发你犯心脏病最主要的原因。”冲姐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十分严肃地坐到床头边,和我商量。
“你得知道,如果不治疗,严重到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会引发心衰,心衰可比你这严重多了!咱们为什么不能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怀孕呢?”
冲姐也许不懂,医生说的心功能三级四级的意思,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否适合怀孕,我心里却懂。
如果我以后,都无法怀孕,那么这个孩子必然得保住它!更何况,它还是卓航的孩子。
别人不懂我,我却知道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没得商量,我绝不打胎。
“我想好了。”我自己撑坐着坐了起来,朝冲姐轻声一字一句回,“我要生下它。”
冲姐看着我,愣住了,许久,又反问我,“你确定,你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吗?”
“不用确定,我就是要它。”
吴天逸进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袋李子和葡萄,放在床头上,“医生说吃这水果对你好。”
冲姐没有和我继续讨论孩子的事,因为她知道,我暂时不想告诉卓航。而吴天逸是卓航的心腹,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不告诉卓航的道理。
她沉默地起身,抓了两个李子,到卫生间洗给我吃。
护士进来给我输血,吴天逸就往外走,说,“我去给办个手续啊!”
“不必办住院手续,你们要是不放心,明天继续到医院来检查。”护士一边给我手上扎皮管,一边叫住了他,“输血费用先去缴了吧。”
我看吴天逸走了,轻声问护士,“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比别的孕妇,更经常地到医院来检查?”
“那是肯定的,你这有一定的风险。”护士毫不犹豫地点头回道。
话音刚落下,我就看到卓益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满头的汗,眼睛通红,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猛地长喘了一口气,径直靠着门框,滑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好像是,非常急地赶过来的。
缓了会儿,用西装外套胡乱地抹了把头脸,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护士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针头差点歪了。
我忍着痛,没吭声,只是扭头看着卓益。
他很害怕,害怕我像我爸,或者是唐一天那样。
他好像是哭了,脸上不仅仅是汗。
既然担心我,为什么又能忍心那样逼我?
心疼我的是他,伤害我的,也是他。
冲姐从卫生间里洗了李子出来,看到坐在门口的卓益,显然愣了下。
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冲姐把李子放在床头边,想了下,还是跟着输完血的护士出去了。
卓益头都没抬,还是坐在门边,大口大口喘着气,累得要虚脱的模样。
我眼尖地看见,他额角上有一块青紫,周围一圈通红通红的,像是刚撞的样子。
我在床上坐了会儿,其实心脏已经不疼了,输完血之后,感觉脑子也不犯晕了,状态还不错。许久,自己爬下床,把刚才护士垫在我手底下的一次性毛巾,递到他面前。
他慢慢抬头,看了我一眼,气喘地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伸手接过毛巾,抹了把脸。
“头上的伤是刚撞的吗?”我轻声问他。
话音刚落下,他忽然丢了毛巾,就坐在地上,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
“我以为你会像你爸那样。”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沙哑。
我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任他抱着,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微微……”他忽然就,哭了起来,毫无预兆的,一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