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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纷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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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爷一口血水吐在了胤禟的袖口,茗烟大惊失色,失声喊道,“爷!”

    我起身扶住八爷摇摇欲坠的身子,脑子百转千回纷乱不堪,心也慌乱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八爷始终紧紧握住胤禟的手腕不曾松开,喘息渐重冷汗不断,断断续续的冲着外间轻声说道,“全都……退下,谁都不许进来。”

    外间一阵窸窣之声,转瞬便没了声响,八爷此刻已是苍白无力,只能斜倚着胤禟,“东西是你带来的,我出了事你便难辞其咎,雅惠也活不成了。”

    我忽的心念一转,那些个纷乱慌张一下子便安定下来,抬手将八爷安置到了床榻之上,“不碍的,没做过的事情怕什么。”

    也不待八爷说话,我朗声喊道,“宇成,去太医院请王院使过府一趟,就说福晋身子不爽利。”

    宇成闻声进来立在帘子外头,“爷,奴才是带院使大人回府里吗?”

    “你先带王允谦回府里,然后……”我挑了帘子出去,附在宇成耳边轻语,“然后自后门悄悄的把人给带过来,要快!不要露了行藏,可以知会福晋一声,但是其他人切不可看到。”

    “奴才明白。”宇成眼见胤禟眼中忧虑重重,不敢怠慢飞快离开。

    转身进屋,茗烟已经取了湿帕子清理八爷嘴上的血迹,我到了跟前安抚他的情绪,“你且躺着什么都不要想,中了毒最忌讳血行太快,此刻越平静越好。”

    “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吗?”茗烟起身将八爷平日里放在她房中的外衣取了出来递给胤禟,“先换了吧,袖口的血迹让人看见终是不好。”

    “我也很迷惑,心里有些个眉目也不一定对,你先别问。”我边换衣服边说,“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你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叫穆景远的传教士走的很近?”八爷轻蹙眉头看向胤禟。

    我和茗烟相视而望,略微犹豫一下,彼此颌首算是有了默契,我坐到床榻边,抬手拭去八爷额角的汗水,“并不熟络,原只在宫里见过一面,我替你将鄂尔泰葬在了那处吉穴,因为之前茗烟无处可循只能安置在了北堂,所以和穆景远也就是刚刚熟悉而已。”

    “北堂?”八爷错愕的看向茗烟,“你信教!?”

    茗烟听八爷如此问,神色有些尴尬,一声不吭转了视线。原本皇子内眷信教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如今被人问到,自然颇为尴尬。

    “不过是找个精神寄托,八哥就莫要再问了。”我绝对不愿意此时此刻眼前这两个人再生嫌隙,赶忙转了话题,“关于这个穆景远,也是我今儿来的原因之一。”

    见他二人看过来,又瞧着八爷神色尚可,我定了定神这才说道,“穆景远之前引我去了北堂,原是为教廷下了个什么禁止我大清教徒信奉国之礼教的教令,这可是将利玛窦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的荒唐举动,他和张诚神父甚为忧虑,相托我在皇阿玛面前周旋周旋。”

    眼前八爷神色有变,我赶忙安抚道,“这事儿我一直在斟酌,实话说如今这书房之中还撂着两道折子,一道主张全面禁教,一道主张派使与教廷协商,左右拿不定主意索性就放下了,原思量着且看看教廷使节到了如何行事再做打算,可今儿……”

    “今儿怎样?”茗烟闻言只觉不好,急切切的问道。

    “今儿穆景远亲自送了封信过来,却只交到门房人却没进来。”我将信递到茗烟手中,“实在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也牵涉其中……”

    茗烟粗略看看禁不住蹙了眉头,又将信递给八爷,“他怎么敢私下里与各地传教士做生意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也是我深感奇怪的地方。”我转了视线看向八爷,有心相问却见他闭了双眼,神色略显憔悴,“看信里的意思,穆景远对传教士此举颇为不齿,张诚神父必然怕此举影响皇阿玛的决断,所以才会知会我一声早作准备。”

    心知他中毒必然不好受,如今能撑着这口气已然不易,所以我不再深问,只将信取回,一时间屋里静默异常。

    “爷。”宇成的声音响起。

    我赶忙起身将他身后的王允谦给让了进去,“劳烦您了。”

    “无妨、无妨。”王允谦拭去额头的汗,几步到了八爷床前一番诊治下来,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毒……”

    “如何?”我见他如此心直往下沉。

    王允谦疑惑的看向胤禟,又取了桌上的桂圆红枣酿,浅浅尝了尝,这才缓缓说道,“八爷所中之毒,药性不烈,但伤楚颇深,唯细细煎熬中毒之人,初始一口血水应是灼伤了食道所致,这下毒之人可谓心思细密。”

    “此话怎讲?”茗烟冷声问道,眼神变得凛冽起来。

    “毒是沁在红枣之内经慢慢熬炖再渗到汤汁之内,若是服食之人没有吃红枣的习惯只会轻微不适,但是……”王允谦将手中的红枣捏碎,指尖上竟现了点点黑迹很是刺目。

    “偏巧我是个最爱吃红枣的人。”我接过王允谦的话头,将那碗缓缓举到眼前,“所以这毒是下给我的,而我却好巧不巧的给八哥送了过来。”

    “正是如此。”王允谦俯首而立不复他言。

    “院使可有解方?”冷冷看着手中的汤碗,我心中已是怒火难平,又是毒药……你就只会使毒吗?!

    “虽不烈但难解,非下毒之人不可。”王允谦说的话,让所有人心凉了半截,“眼前虽不致命,但八爷的身子会很辛苦,胃腹灼痛延绵不绝。”

    “可有缓解之法?”茗烟知道八爷此时的辛苦,禁不住望向一脸平静的他,心道这人是如何如此冷静的压制着自己的痛楚?!关切之心油然而生。

    “臣只能开方试着为八爷纾解一下,但此法只不过是治标而已,这解药……”

    “院使只管开方煎药便是,解药我自有主张。”我将汤碗好生放置在桌上,再看向茗烟已是脸色清冷。

    王允谦刚刚将药方写好,还未来得及交到我手上,便听得宇成急切切的声音响起,“爷,府里出事了。”

    “怎么?”

    “说是郡主吃了宫里送出来的吃食突然不舒服,此刻正难受的紧,福晋命人过来请爷示下。”宇成立在帘子边上口气焦急的说道,“宫里也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太子妃不适急招院使大人入宫诊治。”

    双手紧握,转头看了看依旧双目紧闭的八爷,又看了看那钧瓷汤碗,再迎着茗烟关切的眼神,此刻我的怒火已然无法遏制,人却出奇的冷静起来,“宇成,立刻送王院使回府,好生处理莫要叫人瞧出不妥,然后派车将大人立刻送进宫去,顺便探探太子妃怎么了?”

    “喳!”

    我回身面向王允谦,收敛颜色俯身下拜,“今日之事有劳院使往返奔波,其中缘由胤禟亦不可解,但让大人深陷其中却是胤禟的不是,请受胤禟一拜,万务见谅。”

    “九爷,臣不敢当。”王允谦抬手便扶,奈何胤禟是真心相拜,他又哪里能够扶得住,便生生受了大礼。

    “今日之事,还望大人多多体谅,万不可让他人知晓。”我知道王允谦的为人,也知他平日行事谨慎,虽如此却也不得不出言提醒。

    “臣定当守口如瓶。”王允谦俯身下拜,“今日臣未曾来过此地,只在九爷府诊治福晋不适。”

    “大恩不言谢。”我扶着王允谦起身,“院使先行一步,胤禟不送。”

    王允谦躬身离开,我走到八爷近前,看着他隐忍着蚀骨痛楚,心中的愤懑愈发不可收拾起来,他原是个不爱甜食的人,若不因为我那碗桂圆红枣他断不会吃,思及此也顾不得茗烟在前,抬手握住他的手掌,轻声说道,“要是痛便出个声,何苦忍着?”

    八爷蹙着眉头微微摇头却不说话,只怕自己一开口便泄了气力,再忍不得这丝丝痛楚,反手覆住胤禟的手,那清冷的手指让他心中一颤,强睁开眼殷切的看着他,“不要……”

    “我明白,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去了。”我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试图安抚他亦安抚自己,“如今连初辰和额娘都牵涉进去了,我怎能不管呢?你且歇着,等一下我必将解药给你送过来。”

    八爷忽的用尽全力紧紧握住胤禟的手,胆敢给皇子、郡主下药,那必是做了万全准备,胤禟此一去必是凶险万分,自己生怕这手一松便失了眼前人。

    我狠了狠心硬生生将手抽出,正色看着八爷眼中带了几许狠意,“这碗毒药若是我喝下倒也罢了,让人得逞只怪我自己不够小心,可是伤害我身边的人,这份筹谋算计未免狠绝了些!既如此,也该让他们尝尝厉害,难不成我这几年的历练都是白做了功夫?!”

    “表哥!”茗烟焦虑的看着胤禟,亦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可她又深知胤禟的脾气,事关八爷此刻说什么也是劝不住了,“凡事冷静,三思而行。”

    “放心。”我回身将那桂圆红枣酿拿在手中,“若是连这份公道都讨不回来,我如何对得起当初予你的承诺?!你们都是我要守护的人,这一次可不是隐忍退让就能了事的,也该让人知道知道我的手段了。”

    说罢,我冲着茗烟微微颌首转身离开,身后忽的传来八爷的呼唤,“胤禟……”

    半挑着帘子回头看去,八爷强撑着坐起身,虽无言语那眼中的意思我却看得分明,“我会小心。”落了帘子,将八爷的不安与痛楚隔绝在身后,那手中的汤盅此刻仿佛千斤一般……

    出了八爷府我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先回了府里,虽然知道初辰十有*是中了毒,但实实在在看到又是一回事,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实在让人不忍,阿蛮因着初辰的痛楚早就没了主意,而蕙兰又有孕在身更是疲累无主,阖府一时间纷乱不堪,进进出出的嬷嬷、侍女、侍从乱作一团。

    府中这等状况让我原本愤懑的心,又添了一把火,呵斥了张皇不堪的年长嬷嬷,又吩咐侍从进宫请太医过府,众人见我回来原本安定了一半的心,此刻更是定了下来,不多时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井然。

    “爷,求您救救初辰。”阿蛮怀抱着痛楚难当的女儿,苦苦哀求胤禟。

    “你放心,初辰一定会没事。”看着阿蛮怀中哭闹不止的孩子,我的心犹如刀剜,最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初辰和芊芊寄托了我对宝宝的思念,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们,可如今却累她替我受苦,恨意在不知不觉中升腾起来。

    “爷,都怪我。”蕙兰在一旁亦是泪眼婆娑,“原以为额娘宫里的东西一定不会有问题,就分给各房都尝尝,哪成想……还好芊芊这阵子住在宫里,不然我可怎么跟爷交待啊。”

    “与你无关,不要自责,有了身子最忌讳伤情。”我语出安慰,不想她为了这事费神,如今我可再禁不得变故了,“府里可还有人不舒服?”

    蕙兰摇了摇头,神色凄楚的回道,“没有了。”

    “玉柱,你去查查,宫里送来的东西可有假手于人的情况?”我心中暗自思量若是问题出在吃食上,那不是宫里有了变故就是府里有人暗自下手,“先不要声张,暗处悄悄打探就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奴才明白。”何玉柱应声而去。

    我将初辰接了过来,轻柔的抱在怀中,看着孩子额头豆大的汗水,我差一点就忍不住落了泪,抬手拂过她的鬓角,“好初辰,阿玛这就去给你找药,你坚强一些等着阿玛,等病好了阿玛带初辰去骑马好不好?”

    “好……”初辰此刻已是语不成话,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惟眼中的期颐让人看了心酸。

    我将初辰安置到床上,握住阿蛮的手,坚定地说道,“这孩子我一定会护她周全,你尽管放心,不要再慌乱了,你安定下来就会让初辰有安全感,明白吗?”

    阿蛮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泪水却始终不曾停过,我知她忧女心切也不再劝慰,此刻什么话语都没有一颗解药来的实际。

    好生安抚了阿蛮和孩子,我又将蕙兰送回房间,这才回书房换了朝服准备进宫,不多时何玉柱来回话,原来吃食进府后一直都是宇成打理,从未假手于人,但期间确实有些许差池,因为宇成来书房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兆佳氏?”我吃惊的看向何玉柱,“你说兆佳氏?!”

    “奴才刚回来一对话茬,这才发觉不对。”宇成懊恼的说道,“奴才接了郎姐姐的食盒就一路送到爷的书房,只不过在回廊曾遇到过姨奶奶,那时她落了帕子奴才眼尖就出言提醒,曾放下过食盒去捡帕子,可前后不过是眨眼工夫,怎么就……”

    “行了,我知道了。”我止了宇成的话,挥手遣何玉柱回去,“好生照顾福晋,兆佳氏的事情不要与她说,此事仅限这屋子,出去了就当没有,明白吗?”

    “奴才明白。”何玉柱俯身退去。

    “一切都还顺利吧?”我抬手轻揉太阳穴,心中越发的烦躁起来,“额娘那里怎样了?”

    “回爷的话,王院使已经顺利进宫,只是……庄宜院此刻一干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奴才听闻今儿太子妃到庄宜院想向宜妃娘娘讨几个花样子,好为腹中胎儿绣些个小衣服,哪成想吃了朗姐姐进呈的桂圆红枣酿,结果回宫后就突感不适,不消一刻便见了红。”宇成说这话时也是语气沉重神色不虞,“太子爷颇为恼火,将此事凑陈皇上,皇上下旨彻查,庄宜院一干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太子妃……”口中喃喃自语着,思绪却翻涌不断。

    庄宜院、额娘、雅惠、太子妃……八爷、兆佳氏、初辰,好像身边的人都牵涉进去了,究竟为什么呢?闭了双眼,脑中纷乱不堪,心却记挂着八爷,初辰是个孩子尚且疼成如此,他究竟费了多大气力才能忍住而不露分毫?心疼而恨意……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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