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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给你!”转天趁着午歇,我跑到工部将没用完的九华玉露膏拿给五爷。
“大热的天,做什么跑来跑去的,你身边的奴才难不成都是摆设?”五爷拿起扇子与我扇风,虽是嗔怪却一脸受用,“我不像你,这点摔打不过是皮毛,再说了你那点手劲顶多算是挠痒痒。”
“是吗?!”我一脸坏笑的将手砸在他的肩膀,“那再挠挠好不好?!”
如期看到了五爷嘴角的抽搐,心中笑意更浓,“还真是的呢,哥哥就是厉害!既然用不上,那我可就拿回去了,等哪天你又拿我当沙包,也省了太医们的事儿。”将药膏收在掌心,作势就要走。
五爷闻言一把拽住我,将药膏抢了过去,“又来,再拿这事说嘴,我可真就恼了。可惜了这玉树临风的身姿,心小的犹如蟹眼!”
“蟹眼?!”脑海中一只河蟹爬过,那芝麻绿豆似地小眼睛一眨一眨闪着星光,这形容还真是……“哈~~”
实在是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哥哥,你这个宫娥婢女眼中的谦谦君子,竟然也学会打趣人了。蟹眼?!还算有些个心眼儿,谢谢夸奖,我原以为自己是个缺心眼的呢!”
一指头戳到头上,五爷没好气的看着我,“哪有人说自己缺心眼的?你个混不吝的家伙,哪有半分皇子阿哥的模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哟,五哥,要说弟弟你还真是不少,眼巴前不是排到小十七了,都一个样子多无聊,我这个混不吝你才记得住不是吗?不求最好,但求不同!”大咧咧的揽住五爷的肩膀斜眼看他,这个家伙还真是高,现在的身量稍稍费些劲,也不知昨夜是怎么把他甩过肩的?!
五爷转过头看我,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狡黠。刚觉得不好,他就一把揽住我的腰,猛地一扬手臂将我腾空送了出去,横向里转了180度我借着腰力稳稳落在了地上!
“你的胳膊看来真是不疼,可惜我的药膏白做了人情!”甩甩袖子我反身坐到案前,将他的半碗剩茶一股脑的灌了下去,“还说再不伤我,要不是我机灵只怕又要将哥哥时刻挂在嘴边了。”
五爷见我拿那半盏剩茶原本想要拦,却终是泛起笑意看我一饮而尽,“你要是连这点应变都没有,可真就枉费我被某人摔了一夜!”
“一报还一报,咱们可是两清了。”我努了努嘴,“五哥,五嫂有没有送好吃的进来,我这胃空了!”
“真是狗鼻子,闻着味就来了,我就说九华玉露是好拿的吗?!”五爷从里间拿了点心盒子出来,“你五嫂亲自做的豌豆黄,我还没来得及尝尝,倒是便宜你了。”
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唇齿之间的香甜夹杂着爽利,让我禁不住眯起眼睛,“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我饥饿的时候,有这样一块豌豆黄摆在我的面前。”
感觉真好,和哥哥逗趣的感觉真是舒心!十四岁啊,离花季雨季还远着呢,难得有返老还童的机会,干什么装的少年老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公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想想还是做个容易满足的青春少年好啊!爱上层楼,却不识愁滋味;裘马换酒,销什么万古愁?
“奴才给五爷、九爷请安,两位爷吉祥。”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惬意时光,睁眼看去是额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张起用。
那一头五爷已经起身相迎,“安达怎么来了?”
“回五爷的话,宜妃娘娘备了晚膳,想请两位爷过去呢。”张起用转头看向我,“正好两位爷在一处,倒是省了奴才的腿脚,要不说九爷心疼奴才呢。”
身上泛起鸡皮疙瘩,我嬉笑着将手中的豌豆黄扔进嘴里,拍拍残渣站起身,“安达客气。”掏出一小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天儿热,辛苦您这一趟了,回头跟额娘说我自户部直接过去,顺便再劳烦您跟雅惠说一声我馋她的乌梅青子糕了!”
张起用虚推了两下就将银子拢在袖中,“奴才一定将话带到,雅惠姑娘今儿又有得忙了。”
见他走了,五爷自怀中掏出钱袋子扔给我,“才多点儿月度就敢这样打赏奴才,等正式有了俸禄再摆爷的谱也不迟。”
用手掂了掂钱袋子,我笑嘻嘻的走到五爷眼前,“你可不要小瞧我,说不定今后弟弟就是个富可敌国,到时候指不定谁接济谁呢?!你这点俸禄还是留着给五嫂买头花戴吧。”
“怎么就没个正行呢?”五爷苦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要是你富可敌国倒是省了我的事,工部事项找你兑银子去!”
“没问题!”笑着将豌豆黄送到他嘴边,“到时候我雇十个厨子给哥哥天天做点心,也让五嫂歇歇!”
五爷就着我的手将点心含住,又用手指将我嘴边的碎屑拈去,却没有抖落反而就势送到嘴里,眼光盈盈始终温润的注视着我,“我的小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初始有些怔忡随即红了脸颊,不愿继续这其中暗涌的暧昧,“谁说没有长大?!我都……”一下顿住话头,昏了头不成,那件事能说吗?!
“怎么?”
“没什么啦,我先走你忙,四哥见不到我又该一张脸半尺长了。”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匆匆向外走去,“那个,额娘那儿晚上早点到,省的耽误出宫。”
也不看五爷,我这里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出了工部,深吸一口气暗自思量,刚刚是不是……想什么呢?!自己的哥哥亲近些也平常,上一次不是还和八爷同榻而卧吗?!没关系、没关系的,都是兄弟,可……唉……这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到户部就见宇成一脸苦相,“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爷,您就饶了奴才吧,下次再去哪儿千万告诉奴才一声,四爷在里头发脾气呢!”宇成将我拉到廊下忙不迭地说道。
我诧异的看着他,“四哥发脾气也关爷的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拿我当垫背的?”
自从库房那次谈话,四爷对我明显的亲厚起来,有事情也愿意与我商量,慢慢的户部官员但凡有人触了四爷的霉头,一定会找我出头帮他们脱困。
“奴才哪知道啊?”宇成偷眼向宫房看去,隐约间还能听见四爷的斥责之声,“不过,细碎听见什么大选、秀女之类的词。”
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些个不长眼的也不看看这户部是谁在看着,想借着大选捞油水真是痴人说梦!
“行了。”我拍拍宇成的肩膀,“我有数了,你去和高无庸沏茶,记得我那杯不能用开水!”
宇成眼珠一转,随即笑着说道,“奴才省得。”
我侧首贴在宫门上听了片刻,四爷声音一停这才推门进去,也不吱声只顺着墙根往里溜。不期然一本账册飞到眼前,赶忙抬手接住,冷眼看去四爷此刻倒是喜怒不辨,反而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员见我进来俱是出了一口气。
“哪去了?”四爷沉声问道,“户部差事清闲是吗?!下了早课就该过来,为何迟了这么久!”
我上前几步将账册置于他眼前,“四哥也知道弟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整日呆在库房就差数凳子腿了,所以出了御书房去找五哥耍了一阵子,眼见迟了这不一路狂奔而来嘛!”
“大选支应的账册可看了?”四爷的声音越发的冷起来。
“看过了。”我据实相告,这账册如此混乱越看越觉得康熙皇帝给自己选老婆其实就是在添乱。
“看过了,还漏了这两笔事项?”四爷将账册摊开,“还好你现在只是户部行走,若是主事还不将这国库败光了?”
拿眼瞧着心道就知道你会怒,这两笔支出虽然做的干干净净,可是遇到这么个心细的主儿,也算这帮官员命苦,“四哥,这两笔款子我核对过与历年所出差不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冷哼一声,四爷冲着下头喝道,“齐刚,你自己说。”
“回四爷的话,先前内务府总管差人来部里,说是待选秀女的吉服所用银线出了纰漏,宫纺绣工用错了品级,所以赶出的衣衫就不能用了,只能从江南织造紧着进些成品。奴才原想着这是大选所用就没敢耽搁,准了支出。”齐刚此刻已是满头大汗,连带着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你个笨蛋说谎都不会,帮你都嫌丢人!可是,谁叫我心软呢,谁叫我受党教育多年呢,这随随便便就打打杀杀的生活还是不太习惯,唉……就当日行一善吧。
“你的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吧?”我趁四爷还未开口,立刻接住话头喝道,“宫纺出了纰漏,就该宫纺主事自己拿体己银子贴补,难不成还要咱们给他们填亏空?!”还是我先来个暴跳如雷吧,这样你就不会再怒发冲冠了。
齐刚闻言一楞,心道,我的九爷啊,您这是来救命还是害命啊,这哪里是劝和,分明是煽风点火啊?!一个四爷就够了,如今又添个您,我还有活路吗?汗珠豆大,脸色苍白,心揪成了一团。
回身拿起账册,指着那笔支出,怒气冲冲的喊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说爷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个皇子是没什么经验,可也不能任由你们随便糊弄!不是赶吗?从江南织造府调运?!当户部是冤大头是吧?!你个下作东西,看来爷今天得好好教训你一次!”
左顾右看想找趁手的物件,宇成和高无庸适时地将茶水奉上,我就手拿起茶盏泼了过去,“烫死你得了!”
满屋子的人都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够了,都下去吧!”四爷发话,满地的人立刻鸟兽散,齐刚更是半爬半跑的退了出去。
“九爷好大的谱?!”四爷的话语中带着揶揄,“我这里还没有喊罚,你那里就已经做了主是吧?!”
又说我摆谱,可是这位爷说的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我耸耸肩一脸无辜的回头看他,“四哥,你不方便发火的时候,弟弟替你就是,别没得为了这些事情坏了名声。”
“你是替齐刚解围,还是替你自己?!”四爷目光澄明却心有成竹的看向我。
替自己解围?哪儿跟哪儿?可是他的目光让我觉得这话不简单,“四哥的意思……?”
“江南织造的东西不是一两天能够运到京城的,我派人查过这批吉服半个月前就到了天津,内务府回过户部的第二天就进了京城的一家布庄。”四爷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种无形的压力罩在我的头顶。
“曹家敢将御用之物放在那里,九弟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人一凛再抬眼四爷已经近在咫尺,一抹檀香冲入鼻翼,禁不住蹙了眉。
“四哥这样说,八成与我有关是吧?”我原想退后一步,却终是顿住身形,为何总是我退呢?此时的胤禟又不是那个富可敌国、处处与他作对的人,为何要怕他?!
四爷清楚看到胤禟眼中闪动的恍惚,这个弟弟每次见到自己都会不自觉地紧绷精神,即便说笑、谈天眼中总是悲悯与疏离并存,当真可恨!想及此又向前凑了凑,在胤禟耳边轻声说道,“我倒不知道,弟弟在外已经有了这样大的产业。凤梧布庄,唐记!江南十八家分店、京畿四家,其余各省分号无数,郭络罗氏外家替你照看着,弟弟真是经营有方啊。”
唐记……布庄?!我的产业?额娘的本家在看着?!这难道就是胤禟的第一桶金?!若当真如此,宜妃还真是步步为营呢?对内想用茗烟拢住八爷,这样工部、户部、吏部就都有自己人,在外还有进项,自己又是荣宠不断,如此一来权钱倒是齐了,即便我和胤祺将来图不得大位,还有个胤禩不可限量,成年阿哥中身边就拢住了三位,这算盘打得真是精细,怨不得今后胤禟能够经营富可敌国的产业!
又神游太虚是吗?即便被人戳穿在外私自经营产业,也还是如此淡然是吗?四爷心中升起一股暗火,与内务府内外勾结亏空国库,若是具实上奏可是重罪,难道你就如此笃定我会压下此事?!眼光一转却见胤禟侧首沉思,无领常服露出的颈子上微微冒汗,鼻翼之间有一股淡香传来,不是檀香亦不是苏和,细细品去似暗夜茉莉清幽若无。
怒火在无形中消失,心中有异样情绪闪过,四爷垂下眼眸向胤禟手腕看去,果然!我送你的珠串没有戴着,不喜欢还是嫌弃?!不过,幸好没有带,不然自己怎么会知道你身上会有这样的气息?
“四哥。”思来想去还是晚膳时探探宜妃的口气再作打算也不迟,转头刚想说话,却猛然发觉自己的唇划过了他的脸颊,“你……”什么时候离得这样近了?!脸涨得通红,思想彻底短路。
四爷也没料到,眼中有刹那慌乱,却在下一刻恢复了平静。我这里还不知所措,人家已经波澜不惊的拉开距离,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九弟,有何话说?”
深吸一口气,让语气尽量平缓,“四哥,这里面的曲直弟弟事前确实不知,不过既然店在我名下,我定会给四哥一个交代,不会平白让四哥难做。”
“那是最好。”四爷心中暗笑,到底是个没分府的半大孩子,再沉稳淡定也还是经不得事情,外家产业借着皇子的声名赚钱,曹家也落个现成的好处,一拍即合的事情还用给我交待?!不过,这样的胤禟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会惊慌、会羞恬、会闪躲,那话音儿的轻颤在自己听来竟是带着几分风情的,“还有……御膳房这几个月换了采买,九弟知不知道?”
“啊?”吃惊的看着他,心中又是一场波动,你别告诉我这也是我的产业!
四爷满意的看着胤禟的表情,对了这才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嘴角泛着笑意轻声说道,“京城最富盛名的食肆唤作‘良地’,据闻也属唐记。如今给‘良地’供应时令鲜蔬的商户,也同样给御膳房供货,你说巧不巧?重要的是……‘良地’从来只用自家出产的鲜蔬。”
“巧,还真是巧!”我讪讪然笑着。我的天!这宜妃究竟是不是闺阁小姐出身?怎么这样会经营谋划!布庄、食肆都是好赚钱的营生,她倒是全占齐了,要是现在四爷说我在八大胡同有家店我都不会惊奇!胤禟还没分府就这样了,等到搬出宫宜妃肯定是要给自己儿子经营才放心的,到那时我不就是个现成的京城首富?原想着自己靠着本事,去外面干一番以前从不敢想的事业,到头来人家早就为你铺好了路,这胤禟还真是个幸运儿!
眼中一会儿了然、一会儿狡黠、一会儿又愤愤之色,胤禟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四爷不觉起了好奇之心!这个弟弟太过与众不同,平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论文治武功在众阿哥里算不得出色,可每次出口都能直说到人家心坎上,越是复杂的问题越能说的风轻云淡,反倒是对他自己多了几分看不清,也唯有此时才能够窥到胤禟的几分真性情!
好!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处理宜妃留给你的难题,后宫利用外戚有自己的营生不奇怪,掺和进御用供品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几条路都要占齐了却是有些贪心,这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你如何处置了!这一次你想置身事外,周全妥帖怕是没那样容易。
胤禟那里心思百转,四爷这处也是一刻不闲,只是此时他的心思已经渐渐偏离了初衷。原本想借着这件事打压宜妃身后的势力,如今竟有了轻饶的意思,尤其是知道这些个产业很多都已经转到胤禟名下后,暗自的计较很多都已经放弃,对于身边谋士们的不解,自己虽然义正言辞,但其中有多少牵强敷衍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胤禟……这个面若冠玉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部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四爷瞬间有了惊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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