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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还在全然的戒备中,而苏清荷却是带着丫鬟鸣翠,如来时那般乘坐华丽的马车回炎京而去。睍莼璩晓苏弄派去的人仔细查探了番,原来他的女儿苏清荷早年被三姨娘王梨花故意丢弃后沦落青楼,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桐封王司空珏的侧妃。
此次司空珏来南方剿灭陨圣楼,也是带着苏清荷来的。他好像在藏灵山庄受了伤,之后秘密折返樊城,处理些事宜并未高调地露面。按他一路所行的方向,离开沧澜城后直接北上渡过长河回炎京,而苏清荷出现可谓是十分巧合。第一,巧在苏府传出有宝藏钥匙一部分的时候多年未归的苏清荷就回来找李珍娘她们算账。其二,桐封王既然在沧澜城附近,也知晓了那事,不可能按兵不动。
虽然觉得心中亏欠苏蓉母女多年,可苏弄却不是个感情用事的男人,尤其是在这个当口,不会因为自己的愧疚而放低戒备,哪怕那真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的谨慎给了苏清荷和司空珏可乘之机。
马车上,苏清荷将清茶端起,递给了车内坐着的司空珏,不解道:“楼主,我们已经将苏家的那样东西得到手中了,为何不去燕子坞,反而要回炎京?”
楼主心系天诀社稷,又事关宝藏,不可能这么放下燕子坞那块。苏清荷微微气馁地绞着手帕,眼中满是不甘道:“这是真是便宜陨圣楼了!”不仅伤了楼主,还压过了他们无影楼的风头,让楼主回去无法交差。
要不是体内的毒素没解,她都想亲自动手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说起这毒,苏清荷又恨得牙痒痒,都怪那个安陵。要不是她给自己下了那样复杂的毒,她这两年会过得这样憋屈么?司空珏对她算是好的,为她遍寻名医四处打探庸医的下落,却还是没能把毒给解了。因为这毒,武功发挥受限,而自己在楼里的职务也不得不转给了其他人。
一年前,楼主暗中派人保护安陵,她听了消息都快气疯了。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竟然把十皇子和楼主都迷得团团装,自己更是在她手下吃了亏。不知楼主心思,她也不会对安陵动手,不久就传来令人开心的消息,安陵死在了黄泉落。
她记得他们当时在回桐封的路上,楼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被子跌落在地,烫红了他的手背都浑然不知。那一刻,她妒忌了,很想把那个死去的安陵从地狱中拉出去,问她为何要把楼主的心俘获了。
渐渐地,她发现楼主有时候会走神很久,而她却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东西。这次随他来江南,一是她的请求,二则是知道了亲娘的消息,她非得来看看。司空珏依了她,甚至是去藏灵山庄都带上了她。
可当她看见那戴着小半块金色面具的人时,那张曾纠缠了她许久的脸再度出现在面前,没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时候是多么痛恨和愤怒。既然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她偷偷去看司空珏的神情,他眸光淡淡的没有波澜起伏,却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这时候的安陵,叫做幽冥使。
骆惊虹对她很是谦卑,看得出她在陨圣楼中地位很高,而她周身的气息比两年前更强势而冷冽,苏清荷这才恍然,那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这个意思。她暗中观察着,心里很是担忧司空珏和她再度生出感情,毕竟安陵已经“死”了,不再是十皇子未过门的侧妃。
可她意外地发现,这两个往昔跟安陵有纠缠的男人有了不同,是疏离也是刻意的冷淡。苏清荷自诩聪明,却也猜不透其中有何问题。直到看到赫连烬对安陵的不同,她似乎明白了,安陵的心从不曾在司空凌或司空珏的身上。
那时,她是欣喜的,尤其是后来那幽冥使离开了。可司空珏那不自然泄露出来的情绪有些灼伤她的眼,到底是从何处开始,司空珏已经对安陵有了暗生的情愫?
“清荷,蓉姨不愿意跟你回去么?”一袭白衣,宛若轻盈的白云般,司空珏垂首握着她送上来的茶杯,看着里面茶汤荡漾,模糊地印出自己的眼瞳。那清淡的语气,飘飘如风般有股令人捕捉不到的散漫。
听到他的问话,苏清荷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来,道:“娘说,她在慈航斋很好,不想再入尘世。”
小时候,母亲很宠爱她,什么好的都留给她。这么多年的风尘生活,她拼死保护自己留住清白,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不想看不见的娘伤心。虽然苏蓉不跟她走,让她多少遗憾了。但在慈航斋内有着那么片净土,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对苏弄,她曾经还抱有过一丝幻想,可这次回了趟苏家,对这个冷漠无情的父亲再也无感。母亲不跟自己走,也免得将来见了苏弄为难。
“此回炎京,你自己小心,苏弄发现宝贝被盗,你肯定是最先怀疑的人。”司空珏微拧着眉,轻声叮嘱道。
这事他本不愿意苏清荷搀和进来,可她一心帮自己,更是去苏蓉那里问了很多关于苏弄的事情。从中得知苏弄有次在梦中说了件事,那边是苏家有宝贝藏在祠堂的牌位中。
苏府处处守卫森严,他又受了不轻的伤,不能贸然进去盗走东西。随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计策,那就是先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苏家,将牌位中的东西取出来,藏在苏清荷幼年埋入地下的木盒中,再由她堂而皇之地回府把木盒取出来。
当然,她乘坐的马车下藏有人,借着马车被拉进苏府的时候混进去,等苏清荷离开后刻意制造有人盗宝的事情,惊动苏弄。事情完全如预料般,他们更是顺利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苏府的尾巴却盯上了苏清荷。
知道她是桐封王的侧妃,深受桐封王喜爱,苏府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对付她,可难保不会暗中使坏。
“楼主,你?”苏清荷心弦一动,眼眶微涩,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啊。
司空珏淡然地握杯,道:“你说的对,燕子坞那块本王不会放弃,可桐封王和侧妃必须回炎京,以戴罪之身。清荷,这一路除了照顾好自己,更要确保受伤的桐封王也能安然回京。”
苏清荷愣怔了下,旋而点头。
长河南岸,那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特色,过了苍山,在栟州之东的大片地域,那是长河汇入大海的河流三角洲地带。本该是良田无数的鱼米之乡,却因为每年夏季的洪灾弄得是民不聊生,这一代更是人眼鲜少。唯一能让人安生点的大城也就只有座麻城,而燕子坞便是在麻城外两百余里的地方。
七月份天气,处处阳光明媚,杨柳夹岸,陌上拂开一滩野蕊,当真风和日丽景致美好。
“主上,你忍耐下,很快就到了。”策马而行的寒冰满心懊恼,要不是他说有一条小路能尽快地通往燕子坞,他们也不至于夜行小路遭遇到杀手追杀,这么一纠缠便是到了白日,主上的旧疾发作,在他怀中几乎成了水做的人儿。
“寒冰,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呆着,这是通往燕子坞的唯一一条旱路,我们再赶路那些杀手还是会追上来的。”鱼璇玑保持着十二分的冷静,尽管此刻她疼得要昏厥过去,可还是努力地压制着那股反噬的力量。她不能晕过去,也决不允许!
“是。”寒冰侧转马头,朝着远处的密林奔去。
林中甚是凉爽,有了遮挡物鱼璇玑也没那么痛苦,抬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没多时便找到了一处空旷的山洞。翻身下马,将鱼璇玑扶下来,两人快步地朝里面走去。
“寒冰,你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下。”山洞内常年不见人兽踪迹,外口那边都长满了野草,鱼璇玑坐在稍微靠里面一点的地方,盘膝开始运功。她抵抗不了那蚀骨般的疼痛,只能摸索着催动灵瞳神蛊的灵力,以其来缓解痛苦。
寒冰见她神色稍安,便找个地偏点的地方,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和其他的药粉丹药出来。昨夜他身上受了伤,杀手的兵刃上都是有毒的,主上此刻休息,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体内的毒逼出来。
两个人各行其事,却也在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以防再有杀手来偷袭。
簌簌噗噗,翅膀扇动的熟悉声音,跟着飞来一只雪白的小鸟落在鱼璇玑的肩膀上,鱼璇玑不得不终止调息,将肩上的白云雀拂下来。注视着小豆子般大小的眼珠子,鱼璇玑眉目微垂,神色复杂了几分。
“主上,可有事情要吩咐?”寒冰已经将身上的伤都包扎好,认得她手中那是白云雀,以为骆惊虹传了什么消息来,让主上都为难了。
“你将本座的情况告诉了骆惊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冷寂的眸子里闪出一线不悦来,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主上恕罪!”寒冰都没给自己辩解,当即单膝跪下请罪。“此次前去燕子坞事关重大,而主上的旧机亦是重中之重,寒冰甘愿为自己所做承担责任。”
“起来吧。”鱼璇玑脸上稍微缓和些,语气还是冷。“本座早说了,就是他们来也解决不了本座的问题。但他们既然来了,也正好给我们添了帮手。”燕子坞,还没靠近就已然危机四伏,背后散播消息的那人真是下了大手笔的,但他(她)想做什么?
“主上,属下会去查清楚昨晚刺杀我们的杀手是谁。”说起那些个人,寒冰浑身冷厉,紧绷的脸没有丝表情。
鱼璇玑抬手,冷笑道:“本座猜,他们清楚你我的身份,那背后的人应该是想给我们一个警醒。我们现在就两个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是想想怎么去燕子坞才好。”
她有感觉,这次是落入了别人设计的局中,可那东西是真的,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主上,我们会遭到刺杀,那其他人呢?”寒冰也是个聪明的人,经她这么一点拨,便想到了想要争夺六璃爵那一角的其他人。“在这条道上的,好像只有我们是最明显的目标。”
“你是说有内奸?”面纱下的脸一僵,挑起眉梢,眼瞳中快速地闪过寒芒。
寒冰摇头,垂首道:“属下也不清楚,可昨夜的事太奇怪了,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上路,还走的那一条道。”
鱼璇玑眸子眯着,心里也觉得这事儿怪异,要是按照寒冰的说法,要从中甄选她怕是都要怀疑寒冰是内奸了。可寒冰若真的想杀她也不是没机会,犯不着这般雇人。也就是说,有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倘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的心智该是多么可怕!
“暂时不想,骆惊虹和孙淼快到了,你去接应下他们。”扬手把白云雀放飞,道:“给寒冰带路。”
白云雀能找到她,自然能把他们一起引过来,可骆惊虹他们却没来,很可能在半路上遇见危险了。把脑筋动到他们陨圣楼的头上,真当她那么好欺负?她发誓,找到幕后之人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是。”寒冰暂时没想到那么多,单纯地以为鱼璇玑只是派他却接应两位阁主,跟着白云雀飞走的方向就追了去。
鱼璇玑静坐在地上,回忆着昨晚那一众杀手的武功路数,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脑子里怎么没有点印象?是谁?那是谁的人?
此刻的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陷阱的触角在慢慢地靠近自己,庞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有股窒息的沉重从脚心升起直达头顶。有种无奈,恍若身处在泥泞的沼泽中,无法抽身,只能看见自己一点点地沉下去,让死亡一点点地吞噬……
“主上。”
“主上。”几声熟悉的叫喊,夹着马蹄声而来。三道影子从烈日下闪进来,整齐地站成一排,朝她躬身作揖。
“辛苦了。”前往沧澜城前就吩咐了很多事情给他们,这下又日夜兼程赶来,他们做的鱼璇玑都看在眼中,心里很感激这群属下所做的一切。毕竟自己这个便宜主上真正做的事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在劳碌。
骆惊虹、孙淼和寒冰三人诧异地窥视彼此一下,好似都觉得自己刚才幻听了,鱼璇玑几不可见地摇头,并不说话。孙淼见状,率先开口道:“主上,我等前来一是助主上夺得那一角,二是寒冰传来消息说主上旧疾发作得严重,带了许多疗伤圣药来,企望对主上的病状有帮助。”
“主上,属下让人专门给你寻的坐骑也带来了,以前主上提过的东西也已到手。”骆惊虹忙着借口,不知从哪儿弄出把团扇来,美人摇伞般扇了起来。“那桐封王府守卫真森严,当然也只有我们陨圣楼的人能来去自由。”
鱼璇玑站起来,风掀起她一角面纱,露出小半截下巴,娥眉轻蹙,淡声道:“那就给本座看看。”
孙淼将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外间便有一人端着个托盘,牵着一匹纯黑颜色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走进来。马儿还没上马鞍,那光亮的毛发,健壮修长的四肢,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力量。孙淼上前介绍道:“这匹马是从西川边缘的高山雪地中寻得的,嘶鸣声若惊雷,有龙马之姿。奔跑起来比汗血宝马还要快,矫健敏捷,极通人性但野傲难训。”
“是匹好马!”鱼璇玑不擅相马,看它第一眼却也觉得很是入眼。“这匹马和赫连烬的什飒紫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帝月烬王的战马——什飒紫,据说从他第一次上战场就跟着,多年来未曾有别的马能替代其位置。有人更是为之题赞词,曰: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赫连烬跟她相识也非一日,却没见他的什飒紫。宝马配英雄,她也想见识下那匹传说中的战神之马。
“日后见到了应该才能比较吧。”骆惊虹围着马转了两圈,下定论。
孙淼笑道:“属下倒觉得,无论它跟什飒紫谁高谁下,却是最适合主上的坐骑。”
“的确。”都说眼睛都传达出心中所想,马儿的眼比人眼更为纯净,她能看到那双大大的马眼中表露出来的倨傲和张狂,让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是不屈和桀骜,十足地将人的征服*给勾了出来。
好马!她的了!日后免不了四处奔走,有着这么匹好马,真是件好事。
彷佛感觉到她那志在必得,马儿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鱼璇玑则满意地点头,把目光转到了盖着浅色布帛的托盘上,掀开去,一把雕有凤纹浮饰的金色大弓赫然出现在眼中。那金色浅光流转弥漫,宛若落入尘埃中的珍宝被拂去了灰尘,霎时间光彩绚丽逼人。伸手拿起,指尖漫过每个角落,她安静地看着它光晕转动,眼底一片柔和。
看见她的转变,三人面面厮觑,竟不知这把弓有这么大的魅力。但想这是主上特意吩咐从桐封王府拿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破铜烂铁的玩意儿。鱼璇玑嘴巴一弯,唇线拉长,喃喃道:“你又回来了。”
你?这种内涵他们是不懂的,可主上喜欢这个啊。
“属下已经查过昨夜刺杀主上的杀手的尸体,发现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药人。”吩咐人把马牵下去,骆惊虹出来继续刚才没说完的事情。“可这种药人的炼制方法已经失传了近一百多年,属下暂时没查到更多的消息。”
药人,就是用特殊的药物培养出强悍的体质和敏捷身手,留着他们本来的意识,用独特方式控制来对付敌手。但炼制的过程极为复杂和痛苦,撑不下去的人几乎都成为了一堆白骨,好一些的成为傀儡。练好的药人要是没有自己独特意志的,那只能是活傀儡,就如昨夜的杀手,真正有自我意识的药人,那才是强劲而危险的敌手。
而操纵药人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说是极其恐怖的一种存在。
鱼璇玑心口微凉,那人是下了血本非得置她于死地啊,跟自己本来的预测还真有偏差。可这人到底是谁?赫连烬、司空珏他们并称大陆双雄,却是明面上的敌人,跟他们交手她并没什么好怕。可这个暗中躲藏起来的危险人物,就要另当别论了。
“我们陨圣楼最近也出了些事。”孙淼微露忧心,“帝月那边,还有三国交界的地方,有人暗中破坏我们的计划,甚至还企图控制那些暗桩。”
鱼璇玑感觉脑中仿佛扎进了一根针,恍恍惚惚中只听到了帝月两个字,第一想法就是赫连烬动手了?不对,他知道自己是陨圣楼的人,应该不会找她的麻烦。一番纠结,却没有结果。
“安静段时间。”有股沉抑的压力朝她而来,胸口闷闷的。鱼璇玑眼神一闪,嘴边掠过苦意,道:“首先解决燕子坞的事。”
物极必反!陨圣楼盛名太过也不是件好事,有张有弛方才长久。
“属下等听从主上的调遣!”三人当即表态,寒冰马上又出声疑问道:“主上,您的旧疾……”
“最近段时间会虚弱些,白日里不方便,我们就晚上行动。”她给自己把过脉,体内有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肺腑内脏都还健康,身体却呈现出衰败的趋势。好似有什么东西把身体保存着,明明鲜活却呈现死态。她解释不了这个现象,却能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冰冷。那种凉区别于赫连烬修炼了寒冰诀的凉意,是没有生命的僵硬冷寒。
她好像快不行了!
“若是本座有朝一日……”鱼璇玑握紧大弓,眼底混乱成堆,低语绵软。
“呃,主上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朝一日怎么了?三人都是习武的,周遭什么声音都听得十分真切,更别说她此刻的话了。无厘头,却隐约地传递出来一种不安和交代后事般的踌躇。三双眼睛对视,心俱都一沉。
难道主上的旧疾那么厉害,会要了人的命,主上提前安排后事?
“无事,晚上行动!”鱼璇玑猛地将头一抬,霍然转身朝洞内深处而去,徒留三人神色诡异。
夏天的日很长,夜总是姗姗来迟。简单吃了些东西,让人把马鞍搭上挂好弓,鱼璇玑直接翻身上马,稳稳地箍住自己的位置。这马儿傲桀,被人骑着当即就长长地嘶叫起来,前蹄扬起狠命地要把背上的鱼璇玑摔下去。
鱼璇玑身形不动,夹着马腹的双腿微微一用力,肚子上的痛让马儿更加狂躁,几番扭转,双蹄并用癫狂起来。那凶悍的样子,看得孙淼那些武功高手都不禁擦着冷汗,这马果然是烈,担心着主上驯服不了反倒把自己弄伤了,想上前把马制住又怕碍了主上的事,很是为难。
“满身乌色,声出惊雷,日后你便是本座的乌骓,哈哈。”狂傲的语气,劲烈的声音在静夜初到的昏黄时刻显得尤为惊耳,吓得那些栖鸟们纷纷飞离。鱼璇玑得了一匹宝马,心里很是开心,权当驯马般扬鞭朝着燕子坞的方向而去。
孙淼几人面色一白,满地策马追上去。
一山穿一山,一林过一林,胯下乌骓马非但没能把她摔下来,翻到汗流如注,像是精疲力竭般。鱼璇玑骑在马上忽然不动,全力压在马身上。那马儿也知道她故意为难,犟脾气地奋力挣扎,嘶叫声在寂静的山中引得饿了许久的豺狼虎豹们纷纷蠢蠢欲动,个个露出惨绿的目光围捕上来。
鱼璇玑浑然不动,乌骓不甘示弱,久久挣扎,承受不住的乌骓猛地四蹄跪下,被她生生地压在身下,只剩鼻孔里大喘气的动作。
“好乌骓,你可是自愿跟本座屈服了?”压在马身上的鱼璇玑没有下来的样子,弯腰伸手在马脖子上拍了拍,言笑晏晏。“跟着本座,日后驰骋江山,踏遍殒荒的每个角落,难道不比你呆在西川的山旮旯里好?”
乌骓鼻孔中连打响鼻,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否定了她的说法,却没先前那般强硬的样子。鱼璇玑唇角微勾,腿一翻从马背上下来,没有了她那股大力的乌骓忙站起来,又是几声嘶吼。
“乌骓,你也别觉得委屈,做你主人的我,定然不是凡俗人。不行,你看着!”牵着马绳,手指拂过乌骓的马脑袋,前一刻还带着柔和笑意,转而刷地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森森地道:“你们不准备出来见见本座?”
唰唰几下,原本是虎豹聚集的地方,蓦地多出了十几个黑衣人来。无声无息,宛若一阵风般出现。见自己的猎物被盯上,凶猛的动物们当即咧嘴龇牙,虎视眈眈地瞅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
“昨夜本座放过你们,今天又来找死。那好,本座就早点送你们上黄泉……”不待说完,抓着匕首人已经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那气势汹汹堪过虎豹凶猛的去势让黑衣人们一惊,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白刀子进眨眼红刀子已经出来。树林中漆黑一片,她的双眸却奇异般亮的惊人。黑发缭绕,鱼璇玑身姿鬼魅,宛若收割着生命的死神,将死亡的镰刀疯狂地对上在场的人。
黑衣人惊得不能所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疯了!
是的,她疯了,各种压力堆砌在心中,长期以来压抑和痛苦无数释放,她还命不久矣要成为行尸走肉了。她愤怒,她恨,她几乎想要毁了眼前这一切。那是你们送上门来的,本座一点都不会客气,舒舒服服地送你们到地狱去!
匕首银光闪闪,树林中满是血腥,强烈的刺激下,那些嗜血的动物能更加躁动,什么也不管地加入战斗中,看人就撕咬。人的惨叫声,动物的哀嚎声,各种凄怆震颤了这方宁静的夜晚。
当孙淼他们赶来时,几乎快看傻了眼睛,满地的尸体,有人的,还有动物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血流成河都不为过。他们的主上也染了半身血,正用着块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主上……”
“查清楚!”将匕首归鞘,翻身上了乌骓的背上,道:“乌骓,咱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河流,这身味道太臭了。”
呼呼!乌骓似乎很赞同她的话,抬起蹄子驮着她就走出了茂盛的密林中。骆惊虹一双眼都瞪大了,啧啧道:“主上对乌骓真好。”
她好像心情不好,这些人刚好撞上,就成了她杀人泄愤的对象。他先还担心,主上驯服不了乌骓,一掌将它给拍死了,原来被她弄死的人是这些没眼色的家伙,还有些最原始的畜生。
“来人,快去查。”孙淼才不跟他废话,立即吩咐手下人办事。
而鱼璇玑经过一番发泄,心里真是舒坦了,只是那见血的兴奋让她心底隐有不安。在马背上神思出游了会儿,乌骓真的将她带到了一条小河边。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鱼璇玑心情大好地下来,拍着它的脖子道:“乌骓,你还真是有灵性,本座喜欢你。”
嗤嗤,乌骓用脑袋拱了拱她,像是嫌弃她身上染血的样子。鱼璇玑低头看自己,虽然穿着黑衣,可身上被血水浸湿就贴在了身上,湿哒哒的怪难受。她也不犹豫,就那么跳下去,伸手全身上下都搓了遍。
天上挂着一弯下弦月,黯淡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淡淡光亮,照的那水中的人儿身姿妖娆而勾魂。乌骓垂着脑袋吃着河边的青草,远处近处都一片宁静,那空寂久远传达到人心中,多么浮躁的心灵都宁静起来。
“鱼璇玑,你的时间不多了。”低低呢喃一声,拖着微微沉的步子走上岸来,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闻到乌骓身上也有血的味道,牵着到河边给它也洗了洗。
“主上。”刚想他们为何办事效率地这么低,耳中就传来骆惊虹的叫声。
牵马过去,所有人都赶来了,骆惊虹一马当先,跑到她跟前,递出一块黄铜铸造的令牌,道:“主上,查到了,他们是帝月风雅郡主手下的翼卫。”
“赫连倩?”鱼璇玑脸色顿时冷下来,伸手将令牌拿过来看,借着月光一瞅,那上面的双翅图案还有背面的翼字雕刻精细,重量大小都没有差,的确是翼卫调度用的令牌。
“主上在藏灵山庄的时候根本没有与赫连倩有过冲突,她怎么把翼卫调来专门对付主上?”寒冰百思不得其解,出声质疑。
“不管是不是针对主上,能从天诀眼皮的防卫眼皮下将帝月的翼卫调动过来,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赫连倩的确是有本事。”孙淼由此推彼,谨慎道:“属下想,她会不会是想用翼卫把那一角抢过去,对付主上只是个意外?”
主上的身份保密极严,江湖中还无人知道,去过藏灵山庄的幽冥使其实就是他们陨圣楼的主上。赫连倩就算再大胆,知道了主上的身份,又在天诀的地盘上,不该如此放肆的!
“哼,不管怎么说,竟敢对付主上,就是没把我们陨圣楼放在眼里!孙老怪,你别告诉本阁主,你吞得下这口气?”骆惊虹气怒,眼里尽是戾气。
“不用争执了!”鱼璇玑低声呵斥,口气冷冽,道:“赫连倩或许不知道本座身份,可她想出去本座也非第一次了。本座原想先暂时放她一马,可这次她主动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座心狠手辣了!”
“……”众人惊,这赫连倩竟然是得罪过主上的,这次更是让人刺杀主上,简直不可饶恕!
“那主上打算怎么做?”孙淼询问道。
“本座自有思量,现在先去燕子坞。”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话人已策马远去。为防止再有追杀,孙淼他们也不敢迟疑,骑马又追了上去。
待一众人消失,在靠近河岸边不远的树林边上,两个黑影久久地站立着,宛若雕塑般。
“爷,咱们要不要追上去?”赤焰吞了吞口水,话说得不太自然。
他太震惊了,璇玑姑娘竟然是陨圣楼的楼主!那个神秘的组织,竟是她的势力!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内情的,璇玑姑娘以前势单力薄,自从一年前跟他们分开后,消失无踪,再见到她时她的武功已经超越了自己不知多少,还让爷的记忆封锁。
藏灵山庄的事更是陨圣楼一手设计,他真不敢相信,那差点害了爷丧命的藏宝图圈套,竟是在她授意下进行的。一个孤女能做到这般,就是他这般的七尺男儿都汗颜。
可是怎么能用那对付爷呢?爷那么痴心对她,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爷现在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很伤心吧。
赤焰的心都揪紧了,感觉身边的爷浑身都冒着冷气,像是个大冰块般,冷的人心中又疼又寒。
他没猜错,赫连烬在听到那一席话后,怎么还会不知道鱼璇玑的真实身份。惊讶、震动、诧异、愤怒、悲愤什么的,一股脑儿地砸来,让他心里痛得几乎快窒息死去。
“不知陨圣楼楼主派来对付本王的人,是不是幽冥使阁下?”
“怎么?不敢回答本王的话?”
“幽冥不是专门对付烬王的,可楼主却是要烬王的命。”
“那幽冥心中可是真的愿意对付本王?”
“楼主的命令本使不会违背!”
那日,胡不归中,他以为璇玑是真的被陨圣楼楼主胁迫,并不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他甚至还想,若是“陨圣楼那劳什子的楼主要真用他的璇玑来对付他,他这辈子必然穷尽所有把陨圣楼毁得彻彻底底。”
原来,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情,所谓的楼主,竟然是她。什么楼主的命令不会违背,还不就是要下手杀了他。
兜兜转转,一切竟还是在原地,连感情也是。他以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她会有些感觉,他不求璇玑像自己般对她付出所有,起码将他放在心中。是,她是把自己放在心里了,却是想着要怎么杀了他。
可怜自己还一心想着怎么为她好,知道有人追杀她,昼夜奔驰赶上她的步伐。见她痛苦不堪,心也跟着疼。怕她被吓走了,只得悄悄跟在她身边。哪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现实!
欺骗!她就是个骗子!
赫连烬双拳紧握,眼瞳中渐渐充斥起无边无际的黑,那是种能将人埋没,毁灭的颜色。月下的树林边上,那一袭与黑暗融合的黑色散发着浓重的杀伐戾气,森森刻骨的冷意,还有噬魂的痛意。
赤焰看得心里都难受了,赌气道:“爷,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这个讨厌的女人,真真地伤了他家爷了,上次伤了他的身体,这回连心都不放过,非得把他弄得遍体鳞伤!赤焰大恨,几乎想要去拦住她,将她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苍白的脸,失了血色,惨淡得让人不忍去看。殷艳的双唇死咬着,脑子里全是庸医当初的话,跟璇玑在一起总有天会死在她手里。
为何会死在她手中?她想杀了自己,她真的那么想的!
“爷,你说说话啊?”他这样不言不语的,赤焰担心得不行,怀疑爷是被这个重大的发现给刺激到了。
风过无痕,夜中格外寂静,耳边徐徐地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眼前一晃,好似又瞧见了她刚才在小河中沐浴的样子,那般美,却是比蛇蝎都狠毒三分。
“爷?”赤焰几乎要哭了,爷,您就给点表情或是支吾一声也好啊。
“把本王的密令发出去。”半晌,沉默着一直不语的赫连烬蓦然出声,语气却是异常地冷,胜过那冬日中呼啸过苍龙雪原的寒风,拜月山上万年亘古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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