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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先生说秦公子的毒除来不易,用他的手法,至少半月。百草先生难请,在京城,他只信我,连阁主的面子都不会照顾,所以,这半月里,你的诊治可是离不开我了。”
“不过半月,百草先生施针时我多半昏迷,与白姑娘能说的话恐怕也屈指可数吧?”
白芷姻没理会他,继续道:“秦公子心系天下,天机阁答应要帮秦公子将这天下夺来,自然不会食言。寐夜姐姐前几日曾来见过阁主,说崇华帝就快不行了,那之后,天下必将大乱,秦公子该着手准备夺了,身边没个人帮助可不行呢?”
“白姑娘的意思……”
“天机阁这边,由我出面协助公子,这是阁主的意思。”
秦牧眠笑了,天机阁人才济济,怎么阎天机竟派了这么一个天真懵懂的丫头到他身边来,古灵精怪有余,可稳重不足,若要做他的智囊,这小姑娘恐怕还欠缺那么一点点分量。
他眼中的怀疑不言而喻,白芷姻看在眼中,又是扬了扬骄傲的下巴,语气甚是挑衅:“怎么,秦公子是在瞧不起芷姻?”
秦牧眠道:“不是瞧不起,争夺天下始终是男人们的事情,小小姑娘家还是在暗处瞧瞧热闹就好了,行军打仗不必下棋,开不得玩笑的。”
“果真是瞧不起。”白芷姻又掬了一捧水沿着秦牧眠的胸膛浇下,弯身凑近他,坏笑着:“秦公子,来日方长,芷姻会让你刮目相看。到时候,你自会明白芷姻的趣儿,淋漓尽致的趣儿,便是你想放也放不开的了。”
白芷姻的笑容氤氲在涟涟雾气中,心中却在呢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秦牧眠,你是我的鱼,逃不了我的钩。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
自崇华帝病重,国事便落在了太子夏侯洵一人的肩头。
人说,这位太子爷年纪轻轻却有文韬武略,做事精、准、狠,如今只是暂时代理朝政便已开始着手瓦解宦官势力,倘若他日登基,不容小觑。
魏公公依然恭敬侍候,对于自己势力已受牵制之事,似毫不在意。
崇华帝神智不清醒时居多,便是清醒着,也只传了三人来龙榻前叙话,便是太子夏侯洵,草包王爷夏侯端,及他最宠爱的妃子寐夜。
人人心中暗自揣测,病入膏肓的崇华帝,这是要交待后事了。只是,仅仅敢在心中揣测,面上不说,一说人头落地。
秦牧眠每日优哉游哉,将一切事情交给了花绍打理,自己干脆搬来了天机阁别苑小住,无他,只为体内余毒能早日肃清。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除了花绍,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身体养好,因为这大瀛的天下,就快要不太平了。
每晚经历过金针刺穴的剧痛后再泡入药浴中是一种享受,秦牧眠已习惯了白芷姻这么一个妖精般的人儿日日围在他的身边,一张小嘴说个不停,如讲故事一般,说的都是当下风起云涌的朝堂政事,且,见地之精辟让人折服。饶是秦牧眠一开始对她并无甚在意,几天下来,心中也渐渐对她有了些兴趣,想要窥一窥这小丫头脑袋里藏着的趣儿,于是二人闲谈间也带了对弈的气氛,几个回合的较量下来,竟是平分秋色,如此便更让秦牧眠着迷不已。
“太子夏侯洵手段果真毒辣,现下已将明里的宦官势力瓦解了十之有六,只是锋芒太过外露,必遭仇毒。”
白芷姻很有兴致地在大木桶边置了张棋盘,秦牧眠一边泡着药浴一边与她下棋,气氛甚好。只是棋中对弈还不够,她的嘴偏要说个不停,每下一子说上一句,像个顽皮孩童。
秦牧眠手执黑子落下,淡淡道:“他是等得太久,心急了,可要成大事者,终究急不得,棋要慢慢下,饭要慢慢吃,着急上火,品不出趣味来。”
“明里的宦官势力与暗中的相比,九牛一毛,魏公公处心积虑,用了大半辈子布下了这个局,怎可能轻易就被太子爷给破了?魏公公在和太子爷玩儿,等他玩儿够了,太子爷的下场,何其惨烈。”
白芷姻一枚白子落下,杀出一片天来,她不由咯咯直笑,像捡到了大便宜。
秦牧眠不慌不忙,也是一子,便软化了白芷姻的势力,见她小嘴一嘟,笑道:“自古成王败寇,越在意越失败,人之常情,屡试不爽。”
白芷姻指尖拈着的白子刚要落下,听他这么一说,又收了回来,水汪汪的眼睛直瞧着他:“男女之情亦是如此,成王败寇,先爱的那一个,便输了。”
一句话揭开了秦牧眠的伤疤,他阖了眼睛,也没再瞧白芷姻。
“有些倦怠了,我睡会儿。”
就听见白芷姻嗯了一声,屋子里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到连棋子落下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秦牧眠眼睛掀开一道缝瞄去,白芷姻正勾着头一个人把方才未完的棋局下完,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从她那姿势可以看出,她极专注,她专注的样子极美,让人忍不住想去欣赏。
再看那棋盘,虽白芷姻一人执两子,可黑子那一方下的每一步都依着秦牧眠的意思,这小丫头揣测人心的功力着实老道,便是排兵布阵,相信她也能每一步都想到秦牧眠的心坎上去。
这样的女子,最无辜,却又最可怕。
一局棋毕,如他所想,依然平局,白芷姻这才抬起头来,晶亮晶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问他:“我每一子下得可对?”
秦牧眠点头:“若我亲自下,结果依然如此。”
白芷姻咯咯笑起来:“这是在称赞么?”
秦牧眠点头:“对,是在称赞。”
白芷姻笑着直起身子坐在了木桶檐上,低头看他:“那给个奖励好不好?”
秦牧眠点头:“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这算是应允,白芷姻已抢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唇便送了上去,只轻啄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又迅速离去,悄悄打量着秦牧眠,像偷吃了糖的孩子。
她的唇已远离,秦牧眠的心底却还在回味。
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听到了你的唇在说话!”
白芷姻突然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秦牧眠愣了愣,笑道:“是么,它说什么了?”
“它说你觉得我有意思,你已经开始品尝我的趣儿了,是不是?”
秦牧眠当真怔住了。
白芷姻对他的震惊视而不见,笑得很欢畅:“我就知道,你会对我感兴趣。”
秦牧眠摇头苦笑:“真拿你没办法。”
白芷姻骄傲地扬了扬脑袋:“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拿我有办法。”
“你既然这么善解人意,不如就猜猜对于现今的局势,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白芷姻低下头来,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方道:“夏侯洵此人,虽是对你夺位最有威胁的一个,却也是最有用的一个。崇华帝一死,魏公公不会放过夏侯洵,夏侯洵有野心,有能力,可从小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的,没魏公公那么多毒辣心眼,他斗不过魏公公。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借魏公公的手将夏侯家的人斩草除根,既为你身边死心塌地的追随者报了仇,又除去了最大的敌人,一举两得;二是留着夏侯洵的性命,与之结盟,待肃清宦官势力后你二人再光明正大的斗上一斗,如你所言,成王败寇,此路虽险,可对你极其有利。”
秦牧眠目光颇为赞赏,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这些你说的都对,那么在你看来,我会选择哪一条路?”
“你做事,向来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你偏爱后一条,可前一条并非舍弃,这两条路最终会选择哪一条,取决于太子爷的心意。不过,在我看来,结盟已是定数。”
她说完了,静静看着秦牧眠,秦牧眠不说话,只低头笑,像是要吊她的胃口。笑到最后,白芷姻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桶边凑近了他:“你说啊,我说的对不对?”
秦牧眠的头向侧面偏了偏,目光却仍停在她的脸上:“初见你时,倒真没看出来你的城府如此之深,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阁主护得极好。”
“那现在呢?”
“现在……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过脑袋里藏着的东西很让人心悦诚服,先时小看了你,是我不对。”
秦牧眠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了不骄傲,错了便承认,他在权势上的头脑冷静得惊人,可是遇到了情事,他永远无法冷静如常。
正因为如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直至那女子终离他而去,无法弥补。
如今,眼前的白芷姻,那不被世俗所染的纯净,让秦牧眠想起了长歌,想起了她在锦灰山庄的岁月,何曾不是如此纯净?他与长歌之间虽有十年的空白,可是这十年里,长歌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把长歌的纯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想到终于一天,是自己亲手用鲜血将这至纯的心灵玷污。这将永远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悔恨。
白芷姻嘻嘻笑着,掐了一把秦牧眠的脸:“秦公子,你的眼神儿,怎么像是醉了?”
秦牧眠回过神儿来,笑笑:“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长歌吧?”白芷姻趴在他耳边道:“雪楼也曾说过我像长歌,只是,她是她,我是我,我没有她那么傻,不过,我会让你痴傻,谁栽了我的道儿,谁就永世无法翻身了。秦公子,芷姻是个危险的人,你可要小心了。”
她灼热的鼻息喷在秦牧眠耳边,令秦牧眠身上的温度骤然升高了几分,可是这个小东西却还是不死心,又靠近了些,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蹭着,说出了一句可爱至极又迷人要死的话来。
“秦公子,你还是对我感兴趣了,这局棋,芷姻赢了,今后,你我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