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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沿路的放肆笑声吸引过来的,是放在还坐在碧子湖畔的红啊袖,一袭红衣蹭过光滑的地面,却并未发出一丝一毫声响。
她行走得悄无声息,注视着那二人交叠的身影入了昭阳宫去,目光如她手中现下握着的飞刀,是杀手与生俱来的,那没有人性的冰冷和锋利。
“夏侯眉妩,你好艳福,霸着公子,还勾引花少爷,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红啊袖绝不会放过。”
她心中一声冷哼,手中飞刀射出,直直钉在了夏侯眉妩的手曾抚过的墙壁上。
有小宫婢看见,一身冷汗。
是夜,昭阳宫中的灯点得异常明亮。
夏侯眉妩独自一人坐在光华中,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瑾儿已来劝了她好多遍,让她早些歇息,可她执意不听,她执意要等秦牧眠回来,可是秦牧眠始终没有回来。
难不成果真去了红啊袖的房间?
正想着,门被人敲了几下,是个小宫婢,来传了秦牧眠的话:“王爷说他今晚会留宿在红啊袖姑娘的房中,让王妃早些歇息。”
果不其然。
夏侯眉妩笑笑,命瑾儿将一室的灯火都掐熄了,而她,仍是那么呆呆坐着。
想到红啊袖白日在碧子湖边说过的话,夏侯眉妩一阵糟心。睡是睡不着了,她索性站起了身,想要去看看。
红啊袖的房间离得很远,因是侍妾,地位自然比不得她,可是秦牧眠舍弃了她而宿在红啊袖的房中,这件事情听起来怎生那么讽刺?
入了夜的黎王宫,深幽而安静,点了灯的房间不多,而红啊袖房中的灯火,甚是明亮而惹目。
还没有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娇喘的声音,让夏侯眉妩的步子忽然间顿住,那声音在幽静的宫殿中被异常放大,在夏侯眉妩听来,声如洪钟。
于是夏侯眉妩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眼前不知怎地就现出了两人纠缠的画面来,抹也抹不去,夏侯眉妩不得不伸手扶住了墙,如此才能让自己站立得稳当。
虽然艰难,夏侯眉妩还是强撑着身体,让自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这一段距离,好生漫长,每走一步,那艳糜的声音便大上一分,及至到了门边,已一声接着一声,再未有片刻间隙。
门虚掩着。
便是在她所站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透过那一掌宽的缝隙看到房中一景。入目的,又刚刚好是层层繁复的红绡帐,拥着雕花木床,就连床上被褥亦是鲜艳的红,这炽热的颜色让人看了都蓦地萌生了情动,更不消说床上那纠缠得密不可分的二人。
夏侯眉妩从未在秦牧眠眼中看到如此神情,无限痴迷无限宠溺,像是怀中那人儿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想尽办法去呵护,怕弄疼了她,又怕自己给的还不够多,有些为难,所以神情中便带了些苦楚,是洋溢着爱意的苦楚,让人能嫉妒得发疯的苦楚。
秦牧眠的眼中好像再看不到其他,瞳仁中映着的只有身下那生生嘤咛的女子,好像有根无形的线,将秦牧眠的神魂与这女子的牵在一起,是契合的那样紧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他二人,一次又一次相互索要,好像永不满足。
如此**蚀骨的秦牧眠,是她所不认得的,无论是身为长歌,还是身为眉妩。
原来自始至终,他的爱也没有给她完全。在她执着相信秦牧眠是深爱的时候,这份深爱却属于别人。
是她妄自尊大了。
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因为她也有尊严。
夏侯眉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觉得这宫殿的回廊太过漫长,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却走得极不稳当,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回廊上的宫灯静静燃着,映出前方道路无止境绵延的红色,总在好似尽头的地方冲她遥遥招手。她不想去看,因为那如花团般锦簇的红色中包裹的是一对纠缠的身体,挑衅般看着她的,是他的夫君。
她好难过呵!
一路跌跌撞撞,她不知将要走向哪里,哪里都是一样风景,容不得她的风景。
她此生,从未如此狼狈。
她恍恍惚惚走了许久,让她终于停下来的,是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急促地呼吸着,却仍抵挡不过疼痛。疼痛好似有了知觉,在向她的软软示威,是连她的孩子也终于看不下去了么?
“救……救救我的……孩子……”
夏侯眉妩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不知这是哪里,她双手拼命在周围摩挲,却摸到了一扇门,精致的花纹有凸凹的纹理,在她指尖绽开,是生的希望。
“有,有人么,开,开门……”
她用力捶打着那扇有些温暖的大门,几乎是同时,那扇门应声而开。
夏侯眉妩听到的脚步声,好慌乱。
“丫头?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是花绍惊慌失措的声音。
花少爷……
是他便好。
“疼……”夏侯眉妩紧抓着花绍的手,大口喘气:“我的肚子,好疼……”
花绍的目光顺着她挺起的腹部向下看去,原本素白纯净的裙上,已被鲜血濡湿,如夕阳般色泽的光影中,似花盛开。
花绍瞬间惊慌了。
立刻将她从地上抱起回了屋,花绍眼睁睁看着血顺着夏侯眉妩的腿往下淌,印在他玄色织金的衣上,生长出了暗花。
这情景何其相似,多年前,同样是如此安静的夜晚,合欢亦是如此倒在了他的门口,他抱着合欢,衣衫上沾满了她身上流下的血。
那么多,是她的生命。
“丫头,你必须给我撑下去听到了没有?”花绍怒吼:“你要是敢出一点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孩,孩子……花少爷,救,救我……”
夏侯眉妩仍死死攥着花绍的手,花绍从不知道她的力气竟然可以这样大,大到让他也觉得疼痛,他知道,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求生的意念。
“来人,快去把鬼谷先生给我找来,还有阿眠那混蛋。”
“别!”夏侯眉妩突然间激动了起来:“不要他,我不要见他……”
夏侯眉妩痛苦地扭动着身子,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打在花绍的手背上,让他觉得生疼。
“好,丫头乖,我们不见阿眠,你就在我这里住着,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看着夏侯眉妩痛不欲生的模样,花绍心中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她,还不忘对门口闻声赶来吓得战战兢兢的小宫婢怒吼:“我让你去请鬼谷先生你没听到吗?你这条命不想要的话我成全你。”
说完,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了床边挂着的落花剑,寒光如清辉般流过,直指向小宫婢的方向。
小宫婢一个哆嗦,反应过来,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岂料才跑了没几步,便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王……王爷……”
小宫婢吓得魂儿都没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秦牧眠却好似看不到她一般,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亦如失了魂儿般。
“怎么样,公子,我没有说错吧?花少爷和王妃确实不清不楚呢。”
红啊袖曼妙的身影从他身后现出,整个人如同蛇一般缠在秦牧眠身上,红色轻纱笼着的半截玉臂若隐若现,正勾着秦牧眠的脖子,而秦牧眠则任由她如此放肆,陶醉的表情,仿佛怡然自得。
被她如此一挑,秦牧眠又来了兴致,将红啊袖从地上抱起,一路吻着走了回去。
“公子等等。”红啊袖稍稍侧了侧脸,半推半就,一张小嘴朝花绍的房间努了努:“王妃好像很难受,公子不去看看么?”
“贱人!”
秦牧眠从牙关里冷冷挤出了这两个字,便再也不理会红啊袖的,吻得更深。
直到他二人纠缠的身影再看不见了,小宫婢仍跪在地上,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二人离去的方向,匪夷所思。
“今日的王爷,有些奇怪……”
正嘀咕着,房间内再次传来一声哀嚎,小宫婢这才想起来要去找鬼谷先生,慌忙跳起来提了裙一路狂奔,幽静的回廊上,只留下一串迅疾的脚步声。
长夜寂寂,有人悲伤,有人欢喜,无人安眠。
冷煜说,夏侯眉妩是因为气急攻心,所以伤了腹中孩子,下体流出的血是孩子将掉之象,还好他来得及时,否则现下从她下体滑出的,便是一具死胎了。
“究竟是何缘由,让她能伤心至此?”
冷煜问花绍,花绍摇头:“鬼谷先生,若她想说,早就说了。”
“王爷呢,眉妩都已是这样了,他为何不来?”
花绍笑笑:“不怨他,我还没有告诉他眉妩的事情。”
冷煜抬眼盯着他:“我精通五行八卦,却猜不来人心,可不可以请花公子告诉我,王爷他心里究竟是想要天下,还是想要美人?”
“都要。”
“人之一念,成也贪欲,败也贪欲。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样浅显的道理,王爷竟然不知。我鬼谷是老了,连看人的眼光都浑浊了么?”
“鬼谷先生神机妙算,你的眼光如何,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冷煜上上下下打量了花绍一番,忽然问道:“你是花家的儿子?”
花绍懒洋洋地靠在床边,像是在听着一个笑话:“鬼谷先生这话问得着实有意思,花绍姓花,自然是花家的儿子。”
“我的意思是,雾林花家。”
雾林花家。
四个字一出,花绍眼神中的玩笑立刻敛了:“你与家父,是何关系?”
“我与令尊倒不很熟,不过家师与花太爷是至交,他手中的那柄剑,便是花太爷铸的,想来你应听说过,叫做上邪。”
“上邪剑?那是爷爷的退隐之作,族中无人见过,不想原是在诸葛先生处。”
冷煜笑了:“家师与花太爷君子之交,你们族人不知也是自然的。”
顿了顿,他又道:“雾林花家,现下只剩下你一条血脉了吧?”
花绍的眼睛看着夏侯眉妩,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总是玩世不恭,可低垂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眼睛里一片风霜雪落,像起了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