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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锭金子,做成一桩买卖,吴掌柜心里乐开了花,暗自嘟囔着:“要得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么?”
书生回头笑笑:“可不,误了良辰吉日,便投不着好胎了。”
吴掌柜又是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半句话了。
书生的家住得僻静,周围虽有房屋,却没有人家,只他一家的房中亮着昏暗的灯,正对门一副上好的老杉木棺材,躺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掌柜的,就请为家父量尺寸吧,我去为你倒碗水来。”
书生说着走入了后院,剩吴掌柜一人,他熟练地为老者量身,不成想一阵风过,那老者的尸体忽然剧烈地抖了抖,腾地一下,扒着棺材弹坐了起来。
满是皱眉的脑袋咚地撞在了吴掌柜的脑门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尸体,冲他睁开了眼睛。
“天下异变,崇华式微,大瀛易主,一统疆域。”
说完,这尸体兀自抽搐了一阵,嘴角流出黑红黑红的血来。
恰在这时,那书生端了碗水进来,见到自己的父亲这副模样,水碗当即摔落在地,扑上前去抱住了诈尸的老者,不住叫爹。
“明日……菜市口……”
老者沙哑着声音说完这最后一句,脖子一歪,再次一命呜呼。
“诈,诈尸了,诈尸了……”
吴掌柜尖叫着,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谁知书生眼明手快扯住他的衣领,指着尸体唇边的血,一口咬定是吴掌柜害死了他爹。
吴掌柜自是不认,二人便争执着去了官衙,审案的大人睡得正香,大半夜的被揪起来升堂,自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判定吴掌柜将一锭金子还给那书生,便草草结了这案。吴掌柜钱没挣到,反而惹了一身臊,悻悻回了家去。
只是,他心中仍记挂那老者说的话,一宿辗转反侧,第二日一大清早便匆匆赶到菜市口,那里却早已挤满了人,一片浓重血腥气。他扒开人群朝里看,吓得惊魂不定,只见菜市口的地上和墙上血书了十六个大字,正是“天下异变,崇华式微,大瀛易主,一统疆域。”
那老者诈尸后的临终遗言,一语成谶。
那之后,吴掌柜便疯了,披头散发在京城的街上晃荡,逢人便拉住,絮絮叨叨,说的只一句话:“天下要易主了,嘿嘿,天下要易主了。”
全京城的百姓都辗转得知了这一桩奇事,见过菜市口血字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人心惶惶。
茶楼本就是闲谈小叙之地,如今京城里出了这样一桩大事,自是有人按捺不住,来天机阁饮茶,顺道将此事拿出来说上一说。
他说的声音不大不小,穿插在悠扬的琵琶曲声中,恰好能被邻座的人听到。他一整个故事说完,推了推身旁的朋友:“诶,你知道吗,官府后来重又派人去查那书生,到他住的宅子一看,不过是栋废宅,老早就没人住了,问附近的人家,亦无人知晓这里还有个什么书生,当真稀奇。”
“莫不是那吴掌柜倒霉,半夜见了鬼了吧?”
“想来极有可能,只是若那书生是鬼,第二日的菜市口怎生就真的有血字写了那一句话呢?”
“莫非……”
话未说完,那人慌忙捂住朋友的嘴:“嘘,隔墙有耳,当心被人听见。”
他这么一说,邻座竖起来的张张耳朵,都做贼心虚地乖乖收了回去。
众茶客听着这闲谈,很好奇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纷纷探头去寻,可那说话的一桌偏巧不巧隐在屏风后,看不真切,只窥到隐约轮廓,皆健硕,是两个男人。
突然间,那屏风后发出一声轻笑,其中一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缓缓道:“这天下,该换了姓氏吧?”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恰有小厮提了茶壶走过,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疾跑两步过去想要提醒,哪知绕过屏风,却看见桌旁空空荡荡,只两杯未饮完的茶,已凉了。
“诶,怪了,人呢?”
小厮四处看看,没见人影,周围的茶客心中有是一惊,干咳两声,忙端起茶杯佯装喝茶,不敢言语。
世道不太平,不多说,不多说。
流言蜚语传得快,别有用心的人略微扇一扇小风,便一路飞着进了宫去。
崇华帝近来觉得身子不大好,时时有倦意,以至于在宸曜宫批阅奏折时总莫名其妙睡去,醒来已是深夜,空荡荡的大殿上,魏公公一张脸尽在咫尺,苍白的头发泛出银色的光芒来。
“皇上,夜深了,还是回床上歇着吧。”
崇华帝伸了伸已僵硬的胳膊:“魏公公,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子时了,您今儿翻了夜贵妃的牌子,是要去静夜宫歇息的,若您累了,我便差人去静夜宫传个话,让夜贵妃不用等了。”
崇华帝的头此时剧痛无比,一提到夜贵妃,她特制的香点燃时的味道便好似有了感应一般,飘入了崇华帝的鼻中,他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摆驾静夜宫。”
魏公公立刻挑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二人默不作声在寂静的宫廷中行着,空气中有些些凉意。
崇华帝一路打量着夜景,目光却在魏公公脸上停住了,开口问道:“魏公公,今儿个是什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
“奴才好好的,皇上不用记挂。”
崇华帝听了,立刻停下了脚步:“说,究竟有何事?”
魏公公有些许为难:“皇上,这件事情若说出来,奴才担心,会影响您的龙体……”
崇华帝有些微怒:“你想说的,莫不就是如今京城中的传言吧?”
魏公公吓了一跳:“皇上,您是如何得知的?”
“哼!”崇华帝冷哼道:“今日大臣们上的折子有多道都提及此事,我想不知道也难。”
魏公公宽慰道:“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皇上无需介怀!”
“流言蜚语,当真这么简单么?”
“皇上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
“据说,将这传言扩散的人出现在天机阁的茶楼,你说这事情可真就这么巧的么?”
“那么皇上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魏公公,你挑几个亲信悄悄将这事查清楚,务必要将那幕后主使给我抓出来。动静不要太大,打草惊蛇了便不好了。”
“是,奴才记住了。”
崇华帝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灯笼映着他的面容,浓云密布,仿佛一场骤雨即将落下。
魏公公跟在后面,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可低着的脸上却现出一丝笑容,势在必得的笑容。
果如魏公公所言,寐夜仍未就寝,坐在榻上安安静静调香,在等着崇华帝。
崇华帝没有让太监通报,悄无声息进了静夜宫,在寐夜身后立了良久,忽地俯身一把环住了她,贪婪地闻着她手中仍在袅娜的香气。
“今次是什么香?”
“皇上最近不是总嚷着头痛么?这是静心安神的香。”寐夜用指甲挑了一点凑到崇华帝鼻前:“皇上闻闻看,可还喜欢?”
崇华帝深深嗅着那香气,闭上了眼睛:“好香,这味道,就像……”
“像什么?”
“像你的体香。”
崇华帝笑着,抱起了寐夜朝床边走去。
床边小案上的香炉中正燃着寐夜新调好的香,崇华帝忽然觉得今日精神好了许多,仿佛身上有使不出的力气。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在他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日日不缺,曾几何时,活力便将他抛弃了呢?
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崇华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与寐夜缠绵,在她耳边说着诱人的情话,寐夜咯咯笑着,尽心伺候。
这是崇华帝觉得身子不适以后第一次行了房事。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崇华帝缠了寐夜许久,像是要将浑身的力气都释放出来。袅娜的香让他一次又一次攀上激情的高峰,缠绵抵死,最终重重摔下,精疲力竭。
之后,他睡了许久,久到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曾亮起,魏公公便已在静夜宫外候着了。绿衣悄悄摇醒了寐夜,小声提醒:“夜贵妃,时候不早了,皇上该去上朝了。”
寐夜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凑到崇华帝耳边轻唤:“皇上?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崇华帝未动。
寐夜以为是他太累,睡得熟了,又大声唤了几次,崇华帝依然未动。
探了探鼻息,微弱得很。
寐夜与绿衣对视了一眼,绿衣立刻会意,尖叫着跑了出去:“不好了,快,快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骚乱。
魏公公也不顾合不合礼仪,冲了进来,见到衣衫不整的寐夜,慌忙跪在了地上:“奴才,奴才该死,奴才是担心皇上……”
“狗奴才,还不快给我出去!”夜贵妃冷冷道:“让太医进来。”
魏公公心里暗骂着,慌忙退了出去。
被急匆匆从太医院找来的太医列队躬身走了进来,问了声安,便依次为崇华帝把了脉,之后的结果,面面相觑,诧异至极。
“各位太医,皇上这是得了什么病,昨夜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醒不过来了?”寐夜问。
太医相互对视了一眼,忽地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微臣罪该万死。”
寐夜抓起茶几上的水杯便狠狠砸在了地上:“你们是罪该万死,都到这个时候连话也不敢说了吗?皇上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是让你们做哑巴呢吗?”
几乎是异口同声,太医们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微臣罪该万死。”
“你!”寐夜指了个发须灰白的老者:“李太医,你说,皇上究竟得的是何病?”
李太医满头大汗,身子不住颤抖:“回,回贵妃,老臣,老臣不知……”
“不知?”寐夜又指了指他身旁的人:“你呢方太医,你也不知么?”
“回贵妃,皇上这病蹊跷,臣不知。”
“哼,好啊!”寐夜冷笑着:“你们都不知么?”
满地太医的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便在此时,一个才入宫没多久的年轻太医轻声道:“回贵妃,依臣所看,皇上得的应是癔症。”
“癔症?皇上好端端地怎会得了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