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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纱布一圈圈缠上叶珣的小臂,叶珣情绪低沉,机械的配合着任陈大夫摆弄。在外面不重视,伤口化了脓,消毒上药都很疼,五太太看的揪心,三太太夸张的捂着嘴。
“司令,挺难受的。”叶珣对坐在一旁盯着他伤口皱眉的父亲说:“协和医院都没办法正常营业了,被请愿的学生们围的水泄不通。”
小可难得敢在叶启楠面前说话:“小爷,别瞎想了,净赚心烦。”
叶琨从外面进门,一眼便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叶珣,叶珣上午回家,还没有见到他。
“二哥。”叶珣主动打招呼,安静乖巧的样子。
叶琨点头,瞟了眼他的手臂:“不要紧吧?”
叶珣摇摇头,神情黯然:“若是能保住热河,要我一条胳膊又何妨。”
“叶珣!”叶琨低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着父亲的面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陈家良慢条斯理的说:“小将军,你这伤口再不不及时处理,没准真得截肢了。”
叶启楠的眉头蹙的更深,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冷的尴尬。叶珣勉强笑笑,故作轻松:“爹再骂我,我就去东北抗联,钻山沟打鬼子去。”
叶启楠眯起眼睛,叶琨不断向叶珣使眼色,空气更加凝滞。
陈家良总算收拾东西,带着助手离开。
叶启楠准备出门,临走的时候交代叶珣:“去书房找地方跪着,爹回来再跟你说话,跪好了,不许糊弄。”
又吩咐叶琨去书房盯着他,离开去了北楼。
叶珣委屈了,说了几句实话而已,至于这么生气?
兄弟二人前后去书房,叶珣不愿意跪,找地方坐了生闷气。叶琨也不逼他,想来父亲也不会指望他能好好受罚。
“还做噩梦么?”叶琨关切的问。
叶珣想了想:“打起仗来,很累很忙的时候不会做,平时经常梦到,不全是婴儿了,反正总是小孩子,都说梦见婴儿是有家人要没,可我这么个梦法,要死多少人呢。”
叶琨烦躁的叹气:“两年了,还不打算去医院看看?”
“家良一直在给我吃药。”叶珣说,他和陈医生一直有来往,陈医生是一个慢热的人,不俗,有趣,有个性,品味也不低。
“陈家良?”叶琨若有所思:“你们好像关系不错,但是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叶琨将叶珣堵回去,见叶珣耷拉这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不忍,耐了性子旁敲侧击:“延安的匪患愈演愈烈,南京的意思很明确,要青城军出兵剿匪,这个时候,任何与叶家有接触的人都要提防,特别是这个陈家良,他和你走的太近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不能交朋友么?”叶珣不服气说:“还剿匪,什么剿匪,那是内战!”
“叶珣!”叶琨嗔怪:“父亲为什么要罚你,你就不能小心点说话!”
“从头到尾,我不觉得说错了什么。”叶珣赌气固执道。
“冥顽不灵!”叶琨低声呵斥:“上次私造担保函的事已经坐实了通匪,你死活不说人名,父亲也没与你计较,南京那边一力顶着,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你真当宪兵团刑讯室是摆设?”
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叶启楠走进来,二人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没有料到父亲会回来这么快。
“打扰了吗?”叶启楠故作疑问,笑的人浑身发冷,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继续。”就要重新开门出去。
“爹,”叶珣惶急的喊:“珣儿有点累,过一会再跪吧。”
叶琨悄悄扫了他一眼,论起撒娇耍赖的小伎俩,没人比得过叶珣,偏偏在父亲面前屡试不爽。这个十足的两面派,此刻看起来无比无辜无比温驯,谁会想到他一身反骨比谁都强硬。
“父亲,是叶琨有事急着问他,才说了几句话。”叶琨解释道,想想叶珣四仰八叉摊在椅子上的样子,父亲看了能不生气。
叶启楠冷笑一声,突然大赦了天下:“都歇着去。”
二人长舒口气,先后出门。
叶珣迈出去半步又迟疑着折回来,重新落了门锁,见父亲已经在写字台后落座,小心的蹭过去。
叶启楠笑骂:“讨打?”
叶珣蹭到父亲身后,小心翼翼的为父亲揉着肩膀颈椎:“爹真的要出兵……”
话音未落,忽听到门外一阵骚乱,下人的争吵声,女佣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混为一团。
叶启楠懒得理会,刚想叫叶珣出去看看,就听见叶琨敲门,很少见叶琨这样慌张,又有些支吾:“爹,您能不能出来一下,三弟最好也来一下。”
他们随叶琨下楼,穿过北楼,见到一位陌生人,买卖人打扮,穿着青色绸子短褂,正举着刀,怀里挟持着一个女人,而这女人让在场的所有人惊慌:是春桃。
近两年了,春桃变了很多,确切的说是苍老了很多,分明才二十出头,脸上晒得黝黑,头发枯黄,用了根竹筷子攒到脑后,让人记不起两年前那根过腰的乌黑油亮的长辫子,还有齐眉的勃勃一层刘海。
男人正举着刀,抵在春桃的脖颈间:“让开,再不让开我动手了!”
底下的人怕死人,省主席的官邸出了人命会惹出大麻烦,而后看清是春桃,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顾了区分是人是鬼,春桃早在两年前投河自尽,春桃是个死人啊!
春桃看到叶启楠父子三人出来,突然哭喊起来:“老爷,三少爷,求求你们,叫大小姐来,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
三人还不待反应,就听男人冷笑:“久仰叶司令大名,想不到我这小小的草民也能瞻仰到您的尊容,只可惜了,我是来讨债的。”
叶启楠神色镇定,挥了手将围着的下人驱散,轻轻一笑:“小兄弟看来年纪不大,沾了血,不好。”
“能说话解决的事,不沾血自然最好,”男人说:“我给你们叶家养了一年的儿子,现在生意赔了,来找您讨点抚养费,您看呢?”
春桃哭喊着:“三少爷,孩子是你的,真的,不信您可以问大小姐,她知道的,求您救救他!求您叫大小姐来,救救他……”
“你胡说!”叶珣情绪激动,红了眼,眼看就要冲上去,被叶琨拦下来。
叶雨英直接被家里的车接过来的,懵懵懂懂,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车上司机一讲,才恍悟坏事,一路催促着狂飙回娘家。
叶雨英拎着手包,不顾一切奔进院子里,高跟鞋踩的青石地板上发出一阵哒哒的清脆响声,声音都带着自信优雅,即便是狼狈的奔跑,与春桃搁在一起,也是天壤之别的。
叶珣正红了眼把枪相向,叶琨正拦着他,雨英跑上去:“珣儿,别冲动,孩子我见过,有话好好说!”
春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天喊地的求雨英救孩子,男人的刀抵在春桃的脖子上,春桃乱动,立马见了血。
雨英不顾修养,冲男人低吼:“你想干嘛?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大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小本买卖的,不是慈善堂也不是孤儿院,替别人养孩子,我呸!”男人也低吼起来:“我当够了王八龟孙子,您那点钱,打发要饭的呢。”
男人转向叶启楠,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五寸照片:“叶司令,您不信,看看,看看他像谁!他娘的一生出来我就明白了,好端端天上能掉媳妇吗?”
叶启楠用眼色示意一旁举枪相对的瞿子明,瞿副官收了枪过去拿照片。男人小心翼翼的,右手紧卡住春桃的脖子,腾出左手递给瞿副官。
瞿副官接了照片,突然往空中一扔,反手扭了男人的手腕,抬脚将他扫倒,将春桃推去一边,刀落地,人被制服,摁在地上。
春桃已经摊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下人将照片捡起来,弹去尘土,递给叶启楠。
叶启楠只瞄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太像了,眉眼鼻子与叶珣几乎一模一样!孩子长得很精致很漂亮,乌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像葡萄,更像叶珣和叶珣的生母,再看那男人长得短小难看,三角眼,塌鼻梁,果真一目了然。
叶启楠求证的眼光看向雨英,雨英低着头:“是我自作主张了,这人原本是个拉车的,我给了钱,让他做买卖,就把春桃嫁了,我看春桃太可怜,就让她从后院逃出去,河岸上安排了人救她,后来她果真差点死掉,去医院一查,才发现是有了孩子。我怕弟弟接受不了,就没告诉过春桃,也没告诉她男人,孩子生出来以后,满月和百岁我都去看过,真的,是咱们叶家的孩子。”
叶启楠眯着眼,微有些怒意,不忍心也不方便对女儿发火,只能把火撒在被按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叶启楠走近他,接过别人递上来的男人带来的刀,一甩手蹭着男人的头皮插在地上,正插在青石板之间的缝隙中:“孩子在哪?”
男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心惊胆战,又威胁到:“你杀了我也没用,今天我回不去,孩子也是个死。”
叶启楠微叹口气:“你想怎样?”
“五十万,”男人开了价,“我给你个地址,三天后叫人送去那里,收到钱,孩子自然会回来。”
叶启楠冷笑,压低了声音,有意不让叶珣听到,后者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正被叶琨按着肩膀才没能开枪打人:“一个私生的孩子,你怎么有把握我想要他。”
男人愣了,咬牙切齿:“你们大户人家,果然够狠……”
叶启楠把枪顶住他的额头,佯作准备扣动扳机。受人要挟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要打赌,打赌男人会害怕,要保命。
春桃却哭喊起来:“老爷……老爷别听他的,孩子不在他的手里,家里来了一群奇怪的人,把孩子抓走,让他来索钱,说得到就五五分,他财迷心窍和他们同伙,老爷救救他,救救孩子吧。”
叶启楠一惊,另群人将孩子抓走,为的是什么?为钱的倒是好说,莫非是青霁堂的追杀,为引叶珣上钩?不应该,青城还是叶家的地盘,帮会不敢明着作对,就算是暗杀,也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这是他的第一个孙子辈,如果不是叶瑄引掉孩子,他早就有长房长孙了,大胖孙子抱着,是多少人的福气。叶珣接受也好,排斥也罢,这个孩子他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试试能不能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