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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四月,卯时中的话,天已大亮。古代人睡得早起得早,街上应有行人,按理就应该有目击者。果然,高林生道:“当时行人虽然已经很多,但谁也没料到有如此突发事件,只听见一声惨叫,仔细看时,一个人仰面栽倒下去,动弹了几下,就咽气了。发现得早,报官也早,接着便有人认出来,此人是住在西角门外的夏桂,在刺史府当差。”
案情并不复杂,公务员夏桂先生被他人暗杀,死在了上班的途中。
既然高林生那么相信徐驰,徐驰也不能无所事事不是?所以徐驰开动了脑筋,虽然徐驰的智商真的是一般一般。
徐驰能想到的首先是“情杀”,即为情而杀。他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那妇人道:“你们家夏桂平时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花心?”对死者的家属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徐驰实在不好开口。
“花心?”妇人愣怔着,显然没弄明白徐驰的意思。
“就是……就是……和别人家的娘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有没?”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确实让人难堪,但徐驰找不到更好的措辞。
“你?”徐驰的问话大出妇人的意料,“你休要污蔑我家夏桂,捉不到凶手却往夏桂身上泼脏水,你这小郎君,安的甚么心眼儿?”
高林生无奈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夏桂极是安分守己的一个人,岂有那般龌蹉?三郎快别说了,惹的人家不快。”
徐驰想,安分守己的人就不能花心了?说不定和陈家二郎那种闷骚型的差不多呢?
那妇人怒道:“我家夏桂早出晚归,何曾有过不正经的举止?公人休要以己度人,让我家夏桂死了都不安生。”
徐驰案子没问明白,反遭妇人一顿抢白,不由神态尴尬。
总是作跟班的单绫“噗嗤”笑道:“说话没个分寸,今日遇着了厉害的罢,看你还胡乱说话不?”
如果排除情杀的可能,那谋财害命呢,好像更不可能,一个不善投机钻营的府兵,能有多少钱财呢?即使有点结余,也不可能带着去上班不是?既然排除了仇杀、情杀、财杀三种可能,那么嫌犯击杀夏桂的动机是什么呢?非常明显,嫌犯早有预谋,以致一箭毙命,并且杀人之后逃之夭夭,整个杀人过程干净利落。
动机!最重要的是动机,嫌犯斩杀夏桂的动机!
“杀人灭口!”徐驰随口而出。
高林生惊喜地问道:“三郎想到了什么?”
徐驰也不答话,默默的地来回走着,联想到刺史府命案之后,某些人不寻常的举动,那种想法和推理越来越清晰。
单绫高林生等人满怀希冀地看着徐驰:他又有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呢?
徐驰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得意的笑容,猥琐的笑容。对,就是他!虽然有些牵强,虽然有些智子疑邻,但绝对值得一试。
徐驰勾住高林生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面授起机宜来。
高林生一愣:“会是他?怎么是他?三郎你没弄错罢?三郎还要不要仔细想想?”
“依计行事!”徐驰不容反驳地道:“尸身不必再验了,让其家属领回发丧,衙差搬开路障,全体归队!”
一桩命案,从徐驰来到现场,到徐驰离开,不到半个钟头,并且貌似对案情已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高林生犹疑着:“三郎要不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疑点?”
“你站这里仔细想吧,我不打扰你了。”在徐驰看来,兵贵神速,错了大不了重新再来,反正我没啥责任,这就是临时工的好处。
高林生真的站在了那里挖空心思地想,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徐驰为什么会怀疑到那个人的头上。可恶的徐驰又不说明他怀疑的理由,只让他“依计行事”。无计可施的高林生也只好“依计行事”了,赶紧回到刺史府向张元瞿汇报徐驰的猜想和主张。
张元瞿比高林生更不相信徐驰的猜想,在他看来,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当面斥责高林生说:“陈三郎荒唐,你忝为一县县尉,也跟着荒唐么?”
“大人教训得是,卑职也认为荒唐之至。”高林生虽然态度诚恳地认了错,但还是陪着小心地建议道:“大人不如暗中布置一番,即使三郎的推测是错误的,却不至于影响到什么,于己于人,都无甚坏处,且看陈三郎最后如何分说。”
张元瞿略一沉吟,点头道:“你去打点一番,也并无不可,只是切忌传扬出去,一切小心为是。”
高林生做一般性的事务工作还是挺在行的,否则区区一个县尉也不会受到刺史大人的器重。只要不是动脑筋的事,不管是上级吩咐的命令,还是别人指派的任务,都能执行得非常出色。高林生得了张元瞿的首肯,自然用心做事去了。
高林生经过两天的严密监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反常之处,就更加不相信徐驰的所谓“大胆猜想”,然而,高林生又不死心,徐驰绝对不是傻瓜和白痴,他的算学能力自己是亲自看见了的,“以蛇断凶”的方法虽说不见得正确,但甚为合理。徐驰除了说过“大胆猜想”之外,还说过“小心论证”,高林生不相信徐驰的“大胆猜想”,但他的“小心论证”自己又不清楚,所以心里非常纠结。
徐驰许下的“十五天缉凶”的诺言今日已然到期,临海百姓不明就里,满心以为徐驰今日必定兑现,却不知道徐驰被刺史大人炒了鱿鱼,诺言算不得数了。对徐驰远没死心的高林生更是翘首期盼徐驰的“小心论证”,究竟是怎么回事。纠结的高林生一大早就到了陈府,虚心请教徐驰的“小心论证”。
不曾想高傲的徐驰根本就不**他,对论证过程更是绝口不提,理由是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张元瞿不让他插手了。徐驰拒绝透露他的推论,理由绝对充足,绝对冠冕堂皇。无计可施的高林生只好游说于刺史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您拒绝徐驰断案的,今日还得请您出面,让他参与进来。出面还不够,还得出钱,用徐驰的话说,“不拿工资的临时工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一个小老百姓竟然和堂堂刺史大人讨价还价,张元瞿的怒火可想而知。但他的满腔怒火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发泄不出来。原因是什么呢?徐驰确实没责任,并且是自己不让他参与进来的,不是他故意和你作对,不领你的情。
张元瞿对徐驰不满,大可以置之不理,大可以断然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偏偏张元瞿大人和高林生县尉的心态有点相似,都是对徐驰不死心,都想听听他的“小心论证”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爱女惨死,刺史大人既悲伤,也很没面子,如果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以后怎么面对台州数十万百姓呢?你自家的案子都破不了,谁还能指望你为民伸冤呢?
纠结的张元瞿没法,只得又命令崔参军,象征性地带了些银钱,到陈府来延请徐驰出面审断。
心里也没什么底的徐驰虽然满口答应,但有个先决条件是自己不担责任,审得出审不出不担责任,审对了审错了也不担责任,并且还要崔参军立字为据。案子不管怎样,徐驰都是没责任的,这一点崔参军心里清楚不过,所以很痛快地写了保证书,以打消徐驰的顾虑。
这天,临海百姓络绎不绝地往刺史府赶,都想知道祸害刺史大人爱女的元凶巨恶到底是谁,更想看看陈家三郎是否能兑现其诺言,找出凶手。
刺史府门外,聚集了数千的百姓,把个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徐驰心里没底,芸娘与单绫更加没底。徐驰对案情没底,芸娘与单绫则是对徐驰没底。单绫偷偷问过徐驰好几次,徐驰愣是故作神秘,绝不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午时刚过,刺史府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秩序一度失控。顶不住了的高林生赶紧打发赵裕民来陈府迎接主审法官。
对徐驰不放心的芸娘除了要单绫全程陪护外,另外还请求陈楚跟随一起去。陈楚毕竟是一家之主,年富力强,老成稳重,如果事情不妙,陈楚还是可以周旋一阵的。
狗血的徐驰第一次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快感,徐驰从马车中一钻出来,临海百姓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陈公子”,“三郎”,“兄弟”,叫得热火朝天,差点就索要签名了。
笑容可掬的陈三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领了陈楚和单绫二人,在一帮衙差的护卫下,挤进了刺史府大门。
公堂之上,刺史府的卫士早已就位,分列两侧。“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便是公案。公案下方的两旁,却另外放置了桌椅。左边的桌椅是空着的,右边则坐着长史卢振和法曹崔浩。
心里特别高兴的徐驰与卢长史崔参军互相打了招呼,便打算迈步上公案,却被陈楚一把拖住了,低声道:“三郎好不糊涂,你以为还是在刺史府后衙么?由着你随便胡闹。这可是公堂,百姓都看着呢,那位子你还能坐吗?刺史大人的脸往哪里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