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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拉着,深一脚浅一脚,蕙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条漫长的路,最后踏进新房的。
一路之上,耳中听到的都是各种欢悦的笑声,间杂着几声因喜悦而发出的啜泣。
李晟在京中的人缘不是不怎么样吗?却为何今天他清醒过来会让这么多人喜不自胜?
蕙如并不知道因李晟的意外而在宫里掀起的轩然大波和腥风血雨。李晟能醒过来,对很多人来说,都无异于脱离苦海的天音。
“你小子!”
脚步一顿,前面领着她的人停了下来,然后蕙如就听见拳头砸在肉上的沉闷声音。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陆怀风,我可是大病初愈,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李晟的声音透过那些嘈杂的声响清晰地传进蕙如的耳中。半是无奈半是欢喜,虽然声音低微,却好像就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将那些杂乱的声音全都赶到了一边。
是他,真的是他。刚刚与她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相对而拜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
原本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塞得满满的,喜悦中混杂着难言的伤怀,撑破了心房涌出来,瞬间便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哥,你总算醒过来了!”另一个年轻而爽朗的声音响起来,这声音似曾相识,蕙如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人生头一桩大事,怎么可以让你抢了去。”李晟笑着抱了抱他,“多谢殿下今日帮着迎亲,不过拜堂这种事可不能假手他人。好在我及时醒了,不然日后非要去找你麻烦不可。”
原来是三皇子李怡。
“你们都让开,让开!成器这才刚刚醒了没多久,你们让他快些去歇着去,谁也不许胡闹,听着没有?”这是大长公主含笑的声音。
“对,洞房,洞房!”人们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
“请世子爷挑盖头,和和美美,称心如意!”喜婆递给李晟包着金箔的称杆。
“对对对,快点挑起盖头来,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闪着金光的称杆伸进盖头里,将蕙如的世界从一片喜气的红色中释放出来。映入眼中的,是巨大的龙凤喜烛和挤得满满当当的衣香鬓影,但她的目光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正红色镶着玄金宽边的云海蟒纹喜袍,束着十三块青玉的镶金双龙玉带,头戴着紫金蟠龙喜冠。那个人正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多日未见,他的脸颊消瘦了一圈,脸色也极苍白,只是那双眼睛,像燃着火,幽深黑亮,仿佛能直刺入人的心底。
看着他,这世上仿若只剩了下他一个人。她想对他笑一笑,可是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连牵动一下嘴角也不能。
两个人相隔咫尺,就这么痴痴地对视着,四周的一切都无法侵入他们的世界。
大长公主挥了挥手,让一时间都噤了声的来闹洞房的男宾和女眷悄悄地退出去。她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喜烛下,那一双璧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烛火发出“哔剥”的声响,映红了两人年轻美丽的面庞。这是他们此生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大长公主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般配最美丽的新人。
出了院门,她看见卢国公太夫人一身赭红色的团绣寿喜福锦缎长褂,头上戴了一品诰命的宝钿花钗翠翟冠,正敲着寿星捧桃黄杨木拐杖喝问拦在院门前的两个小厮。
“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世子是本夫人的外孙,我要进去看看他是否安康有何不可?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再拦着,我让人把你们打死了账!”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死啊的,呸,百无禁忌!”大长公主悠然出声,踏出院门。
“是你?”太夫人正在发着火,却不料从里头走出来的是福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对她一直有怨恨之心,她心里明白着。当年是想着能与大长公主结为亲家,没想到最后亲家不成,成了冤家。大长公主最最心爱的次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到现在还守在苦寒之地不肯回京,万彻一日不娶妻生子,大长公主便恨她一日。所以当她听说皇上要将大长公主新认的干孙女嫁给李晟时,心里还颇为惊诧。她以为这么些年过去,大长公主的怨恨之心已经淡去,但今日相见,大长公主依旧是当年那个泼辣利害,丝毫不让的女人。
“成器是强撑着拜堂的,现在应该已经躺下了。里头有世子妃照看着,便连本宫也不能进去打扰。”大长公主盛妆华服,凛凛然天家仪态,端端正正地挡在了院门前,“世子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这是本宫吩咐的。方才混进去闹洞房的那些年轻人还是本宫一个个给赶出去的呢。”说着,大长公主看了看垂手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小子:“你们两个做得不错,赏!”
身后的宫女立刻拿了两个荷包发给守着院门的仲商与仲秋。原本这两个还在抱怨世子让朱明和青玄守着内门,让他们在院外守着,没想到守着院门也能得大长公主的赏,两个小子顿时兴高采烈地谢了赏,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偷偷看两位大齐朝顶尖的贵妇在世子院门外对峙。
新房内,喜婆拿了两只酙满酒的金樽递到了还在默默对视着的新人面前。
“世子爷,该喝合衾酒了。”
金樽底下用金丝银线编成的同心络子系着,中间垂着一只五蝠绕石榴的坠子,喻意五福临门,多子多孙。李晟微微一笑,将杯子接过来,拿眼睛看着蕙如。
蕙如也接过酒杯,二人将杯轻轻碰了碰,同时一饮而尽。
“祝世子与世子妃白头偕老,美满和合,早生贵子。”喜婆和留在房中服侍的丫鬟们一起跪下,大声贺喜。
蕙如脸上心里都像发了烧一样,拿了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
“服侍世子妃更衣吧。”喜婆笑眯眯地将石蜜莲子羹捧出来,“更衣之后,两位一同喝了这石蜜莲子羹,日子甜甜蜜蜜,同心同德。”
李晟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说着便有丫鬟们上前来,两人帮着蕙如将头冠卸下来,两人去服侍李晟换衣。
沉重的头冠一除,蕙如顿觉轻松了不少。原本固定在发冠里的头发失了约束,如瀑布一样滑散开。乌油油的头发铺在大红色的喜服上,勾得人心里乱跳。
蕙如并不知道李晟的目光须臾未离她的身上,只急着要将那一脸的白粉洗去。这厚厚一层粉糊在脸上已经整整一天,让人难受得要命。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新娘子出嫁非要如此装扮。不管是多美多丑的女子,脸上刷着这一层厚粉,连本来的模样也看不清楚,哪里还能称得上美丽?
李晟方才却盯着这样子的她看得情深款款。
蕙如脸孔羞得通红,在丫鬟的服侍下将脸洗净了,再抹上一层薄薄的香膏,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烛光下,洗尽铅华的新娘肌肤白洁细腻,吹弹得破的脸上微现红晕,美得不可方物。除去了厚重的喜服,换上了轻薄的常服,蕙如披散着头发坐回了床上。
李晟抿着唇也轻笑一声,与她并肩坐在一处。
喜婆捧上玉碗盛着的雪白羹汤,两只甜白瓷勺并头放着。
二人各拿了一只勺子,舀了一口汤。
“甜不甜啊?”喜婆笑着问。
“甜。”李晟大大方方地回答。
“甜。”蕙如的声音细如蚊嘤。
“生不生呢?”喜婆又笑着问了一声。
二人皆默然,脸上浮起了红云。
“生不生呢?”喜婆知道他们是害羞,于是又大声问了一回。
“生不生呢?”围成一圈的丫鬟们知道这是喜事,多问只会讨喜,于是也都笑着一起问。
蕙如头都要埋到怀里去了,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红了一片。
“生!生!”李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明儿早上来领赏钱!”
“是!”丫鬟们笑着将桌上的杯碗收拾干净,喜婆子对他们行了礼,退了出去。
桌上龙凤喜烛烛光正旺,火光跃动着跳出并蒂双花。李晟伸出手,将蕙如的小手握住,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
“蕙如。”
听他用这么甜腻却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蕙如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炽热,亮得让人害怕。蕙如抬手,拿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抹去李晟用来遮掩唇色而涂的淡淡口脂。
红润的唇色被她抹去,露出藏在下头苍白而干裂的唇。
蕙如眼中酸涩,眼泪忍不住落了出来。
“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哭?”李晟却还是一副轻松的笑脸,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可是终于将你娶到手了,正想大笑三声呢。”
蕙如眼中含着泪噗地一声笑出来。
“你这么强撑着,身子就不碍事吗?”
“再碍事也不能挡着我娶亲的大事。”李晟握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前,“你看,我现在心跳得正厉害,它也在为我高兴着。”
掌心传来对方身体的热度,透过胸口的肌肤,那里扑咚扑咚跳得急促而有力。
“你真的没事了?”蕙如歪着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别骗我。”
李晟苦笑了一声,将她轻轻抱入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是没好。不过刚醒来,我让院正大人帮我扎了针,一时将精神提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蕙如推开他,一脸震惊之色。强行提神于身体有伤,更何况他身上中了毒,怕现在都还没有清干净。
“这是你我一生的大事,怎么可以缺了一人在场。”李晟笑了笑,“若是不能亲自与你拜堂,我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又将蕙如抱入怀里,轻声说:“嫁了我,会不会后悔?”
蕙如脸上火烧一样,想推开他,却又有些不舍。
“为什么要后悔?”
等了许久不闻李晟回答,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蕙如猛地打了个激灵,挣脱他的怀抱,李晟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喜床上。
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蕙如颤着手,按在他的胸口。扑咚、扑咚,比刚刚慢了许多,却还算有力。
“来人!来人,去叫大夫来!”
从新房里,传出世子妃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嗯,世子其实很想上船,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
之后会补上的,世子请继续加勒个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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