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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了!
淑妃那个狐媚子,必是没安好心。
虽然久离京城,太夫人对朝中的局势也是知晓三分的。淑妃生的二皇子深得圣心,甚至隐隐有威胁太子之位的事,她如何能不关心?这几日与长女与皇帝言谈之间,她也隐约察觉,外间让人忽视的宣王一脉对皇上的影响颇大。特别是世子,皇上几乎拿他当亲儿子看待。
伯父如此看重,这是外孙的福气和本事。
但若被有心人利用,搅合到皇储之争中来,那便是该死的罪过。
太夫人捏着乌木的椅把,脸色阴沉之极。
不用想也知道,淑妃是想将自己母族的女儿许给李晟,想要与宣王府结成姻亲之好。便是不能得到宣王的助力,也不让宣王一力地去帮衬太子。
只可恨皇上居然这么糊涂,被淑妃的美色蛊惑着,居然生了易储之念。
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如今你父王也不理事,皇上朝中的事就够烦的,怎么好再让他为了你操心?若真觉得为难,皇后和淑妃帮你挑的咱都不选,还是让外祖母来帮你定夺。”
外祖母来定夺,与皇后掌控有什么区别?李晟眉梢微微一抬。
“我来的时候,将你们舅公家的几个孙女儿外孙女儿也一并带来,她们年岁渐长,正想着找宫中的嬷嬷好好教养。这里头有几个容言德工都是极出挑的,家世门楣与宣王府也算合适。又是表亲,是再好不过的。”
皇后脸上绽开笑容:“母亲思虑得极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又是打小在您眼前长大的,心性教养必是上佳。成器还不快些谢谢你外祖母!”
带了那么些年少的表妹来,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外祖母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喜欢将一切都握于掌中。
怕是这些表妹,自己的三个皇家堂兄弟府里都要被塞进一两个吧。
就像当年一样。
李晟的眼中浮起一丝悲哀。外祖母心疼小女儿,却还是要往宣王府塞人,塞了一个又一个,年幼的自己对生母的回忆便只有一张平淡漠然的脸,和日渐凋零的美貌中,一点点灰暗下去的希望和悲伤。
她以为那样是爱女儿,却不知道是一点一点,将女儿推向绝境。
只可惜,他不是当年的姜盈,不会任由旁人插手他的人生。
“外祖母疼孙儿,自然是要将最好的给我。”李晟笑了起来,“不过亲王世子是不能自主婚姻的,必须要由陛下指婚。外祖母若是有定好的人选,不如先去与皇上说说,他若不下婚旨,孙儿也没办法成亲。”
卢国公太夫人给他挑的媳妇,皇上若是肯答应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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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如翻看着最近缴上来的账簿子,手边放了把算筹,越算眉头皱得越紧。
“姑娘可是看到了不妥?”在一旁做针线的兰溪看着她的这副模样,不觉也有些紧张,“可是有了大缺漏?”
蕙如摇了摇头,将账本合起来:“不是缺漏,而是……这几个月里,将原来差的银子渐渐补起来了。”
兰溪松了口气,补上去总比缺漏了要好。这是好事儿啊,可为什么姑娘却要皱起眉头?
“兰溪,你到前头找李妈妈说一声,让她派人出去寻陈掌柜……”歪头想了想,蕙如拿了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让她给陈掌柜看着,叫他寻这上面写的人进来,我有事儿要问。”
不过隔了半日,陈掌柜带着香铺的账房先生便在花厅候着了。
婆子们支起一扇彩绘四季海棠磨白青田石的屏风,蕙如在里面坐下,外头垂手站着陈掌柜和一个看起来年纪约摸二十三四的青年。
“六小姐,不知您唤我们来做什么。”陈掌柜声音洪亮,近一个月没见,气色还是那么好。
“这些日子的账簿我都看过了,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所以想请您和账房先生来,向二位请教。”
就听见屏风后,一个清丽中略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来。账房先生并未见过当家的六小姐,只是听说这位姑娘还未及笄,小时候是在乡间长大的,刚学了理事。原本他也没太在意,不过这位主事的姑娘上任之后,从制香方子到赠香的主意都让他吃了一惊。特别是陈掌柜带了一纸章程回来,将进货入账出货销账的流程重又梳理一番,令他对这位小姐刮目相看。
想着这样精明的主人也说不定能看出些许不妥来,加上这几个月赏银得了不少,他便慢慢地将账平回去,以前拿的那些银子,只希望可以在主家发觉前,一点一点全都补清。
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叫了来,青年的手指头捏了捏,脸上不觉带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我瞧了账簿子,做得极是细心妥贴,很是下了番功夫的。”六小姐的声音清亮,虽然稚音未脱,但明丽中自有一份气势,让他听着居然生了一丝熟悉感。“我瞧了香铺的名册子,账房先生是姓黄的对吗?”
青年连忙躬身施礼:“小人黄觉,见过六小姐。”
这声音怎生如此熟悉?
蕙如大惊失色,腾地从椅子上站起。
这声音,这声音……她向前走了半步,贴着屏风的缝儿向外看,看见一袭发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青衣,额前黑发中露出几根银丝,宽洁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深幽的眼,眉峰似剑,鼻直薄唇。俊朗的青年面上带着与年纪不相衬的沧桑,但那容貌,蕙如死也不会忘。
杜珏,杜家二房的长子,杜若的堂兄。
眼眶发热,既是天大的惊喜,也是天大的惊吓。蕙如怔怔地站着,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潮水,止也止不住,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不能开口,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便要哭出来,便会叫出来,便会不顾一切冲出去,抱住她的堂兄,死也不松手。
她是沈蕙如,杜若已死,杜若已死!
捂住嘴,硬硬地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却无法控制住不断颤抖的身体。
兰溪在她身后,只能见着自家姑娘衣裳裙角都在瑟瑟而颤,当着外人她也不敢随意叫出声,只悄声儿上前扶住了蕙如的胳膊,在耳边轻声问:“姑娘,姑娘?可是哪里不妥?”
蕙如摇了摇头,扶着她的手退回座位上,颤着声儿指着太阳穴说道:“突然……头疼得厉害……你,你先扶我进去,摆几个茶点给陈掌柜和黄先生吃,我略歇歇便好。”
头疼的毛病自六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后便时常会有,只是自打进了沈家,就再没犯过。
兰溪只心疼着蕙如,在她心里,天也没自家姑娘大。当下扶着蕙如进了里间,又打点着小丫鬟先对付着陈掌柜二人。
外头站着的陈掌柜和黄账房一头雾水,也不明白这还好好回着话呢,怎么六小姐突然进去了!
“陈叔,莫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小姐?”黄账房满脑门子官司,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言行举止好像并没什么过错。
陈掌柜一向挺喜欢这个言语不多,但做事利落稳当的青年,捋着胡子想了想,结合着自己家的几个女儿的故事,突然恍然大悟,六小姐先前儿还好端端的,这会子突然躲进里间去,约摸是小姑娘的月信来了,身上不痛快……
可是黄先生还未娶妻,于女人的事上怕是不清楚,他也不好明着说出来。
于是高深莫测地端了茶对他眨眨眼睛:“无妨无妨,只是来得时辰不巧罢了……”
主家召来相见,怎么还会时辰不巧?
黄先生正疑惑着,突然就听见里头一个绵软柔韵的声音吩咐着:“去让小厨房的张妈妈烧一碗浓浓热热的姜糖茶来,小姐急等着。”
便更是落实了陈掌柜的猜测。
主家未说可以走,他二人在外面也只能干坐着等。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
蕙如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让兰溪重新帮她净了面,抹了香脂,这才款款出来。
“对不起,刚刚突然有些头疼,怠慢了二位。”
陈掌柜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六小姐身子要紧。若是没什么急事,咱们明儿或是后儿来都是可以的。”
“没事儿了。”蕙如笑了一声,吩咐人给二人换了热茶,将手中的三本账簿交给兰溪,对她使了个眼色。
兰溪接了账簿,绕出屏风,直接走到了黄觉的面前。
他们没想过,六小姐的贴身大丫鬟会突然从屏风后头出来,带着一身淡淡的香气,俏生生立在自己的面前。黄觉怔了怔,一双眼睛落在兰溪的脸上。
看起来年岁不过十六七,正是花娇人美,嫩得出水的年纪。天水碧的纱裙,罩着一件宝蓝色绣暗银兰草纹的褙子,腰间一条水红的束腰,更衬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头上梳着双丫髻,戴了两朵粉色的绢绒团花,花蕊里伸出两根细银丝缀着米粒大的珠子,随着行动颤巍巍的说不出的好看。这张脸虽不是天香国色,却也是清丽脱俗,眉目舒阔,眸光清正婉约。
贴身的丫鬟居然是这么绝色的姑娘,黄觉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还要劳烦兰溪姑娘了。”陈掌柜是见过兰溪的,却不像黄觉那般局促,早伸手将账簿儿接了过来。
兰溪也是头回见到黄觉,知道他便是姑娘在马车上时说过的,可得大用的人才,不觉多看了几眼。
是个周正的年轻人,沉稳持重,看着挺正派老实,却没想到会是动些小手脚,从主家坑些小银钱的家伙。兰溪的目光在他身上只溜了两圈便收了回来,对着陈掌柜盈盈福了福身,笑着说:“我们姑娘说,这账本子上有几处地方看得不是特别明白,所以想请黄先生给细细地解说一下。那不明白的地方,都有小签子夹了,一翻便知。”
陈掌柜看了看手中的账簿,果然,有几页上夹着黄色的碎帛条子,上头还有清秀的蝇头小楷做的标注。
没想到这些他看着都会犯晕乎的账簿子,姑娘全都细细地认真地看过了。
果然是个十分尽力的小姐。
陈掌柜转身将账簿交给了黄觉:“好好地回着话吧。”
黄觉接过账簿,只在夹着黄帛的地方扫了两眼,汗水涔涔便要从额头滑落。
恍惚间,他听着那俏丽丫鬟对陈掌柜说:“请陈爷爷到隔间用茶,这里有我们几个伺候也就够了。您在这儿,怕是黄先生回话回得越发小心,您没瞧见,这都紧张得满脑门子汗了!”
然后陈掌柜笑着离开,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头璀璨耀目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