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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兮迦。”
今日,小窗外雾雨涟涟,屋内烛火摇曳着,爱锦合上油纸伞走了进来,美眸里笑意盈盈,“今天吃炒饭好吗?”
案桌边的人淡淡嗯了声,手上还在抄写着一份佛经。
等到他告一段落时,爱锦那会已经在厨房里生火了,背影倩丽,嘴上还念叨着这里整日清清冷冷的,不如带几个孤儿回来养……
垂下眸子,他没有回应瞑。
一只与西极通传信物的生灵落在小窗上,静静而坐的人终于放下手里的佛经,从一叠书籍里抽出一封信,通身淡红的生灵啼叫了一声,展翅带走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安好,勿念玺。
自当年那晚下了决心,每个西极弟子毕生都不能离开的地方他选择离开了。
每一日,他身上的修为都在缓慢地散去。
如轻似松。
这个时候,佛尊凰惹已经不止一次让他回西极了。
而六界,因他的异常也早已招惹来流言蜚语,传成他为了一个凡人女子宁愿废了修行也不愿回西极。
雨声滴答。
身形修美的男子站起身,刚伸手要合上小窗子。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
恍神间。
雨幕中的竹林雾气弥漫,缓缓走来一个女子,身着佛裙,纤长的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了小窗的方向,一双美眸弯了弯叫道:“本兮迦。”
——“本兮迦,人界的花街好漂亮,什么时候西极也像它一样热闹呢?”
——“嗯,等你再大一点。”
——“今日天界有男神劈腿了,听说吵了三天三夜我们也去看热闹罢!”
——“明日拿不出一百遍少不了一顿罚,我看你还是专心抄佛经才是正途。”
……
佛娆。
喉间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的眼前一晃,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雾雨涟涟,这竹林里从来了无一人。
错觉罢了。
微微抿紧唇,他啪嗒一声合上小窗。
*
今日爱锦又哭了。
这些年来,她的性子越来越极端,时不时就要跟那个从没见过的佛娆争。
本兮迦这次还是跟以往一样保持沉默。
爱锦显然快被他的沉默逼疯了,狠狠摔了手里的茶杯,红着眼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提她吗,就是因为你不敢提,本兮迦你既然决定放手了为什么还不敢提她——”
他盯着她的脸看一会,抿抿唇道:“没有必要提。”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你撒谎,你又在跟我撒谎!”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你妻子——”
见他不说话。
她的喉间发出了一声哽咽,声音沙哑得过分:“当年你留下,不再拒绝我,与我粗茶淡饭在这里陪我,是因为我也是佛娆还是因为我是爱锦。”
“……”
她冲上来紧紧拽住他手臂,狠声哭喊了出来:“你说啊,说是因为我只是爱锦……”
本兮迦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下来,殷红的唇角抿紧,隐隐的无奈意味。
事实上,他早已决定等一百年后拿到元神,会直接让西极的人带走,有生之年也不会再见佛娆。
可爱锦始终不信。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在肯接受她之后,他就想过让她好好地度过这一百年的光阴,安慰过,坦言过,但她仍然这样偏激地执着一个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佛娆。
这个人本永生不会与她有交联。
可却仿佛活在她的每一日,活在她的假想里。
眼前的人哭得满脸泪花。
最终,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望向小窗外:“爱锦,太较真有时候并不是好事……你是佛娆,佛娆也是你。”
这是他的答案。
从来没有变过,真实得残忍。
爱锦懂了。
她突然笑了出来,似乎觉得急火攻心,她缓缓撑着案桌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抬起美眸道:“我从来就没打算把命给别人。”
见他微怔,她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深,充满了报复性。
“当年我说要你娶我为妻,等一百年后就把命给你爱的人是撒谎,后来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走了。”
他沉默了一秒,道:“那你现在跟我说,就不怕我走吗?”
爱锦捧腹笑出了眼泪。
她上前几步,双手撑着案桌一字一顿道:“你不会走,我那么爱你,本兮迦你不会那样对我的,我能为你做的在西极那个人都做不到。”
“所以本兮迦,你不会走的对不对?”耳畔的女声隐隐有了些慌乱。
他垂眸,最终也没有回答。
数日后,他留下一封书信,回了西极。
在得知爱锦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时,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第一次那样迫切地希望见到佛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她了。
入夜偷偷进她殿里看她一眼,也早已克制在多年前。
他,还是要回去见她了。
那个人。
他的三生不幸。
*
【小后记】
他想,他对爱锦是有愧疚的。
无论如何,他都曾经答应过接受她,她一直在努力,而他,却没有努力到最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毕生不会取她的命。
这是他唯一能对那女子许下的承诺,最终,他也履行到底。
*******
近日六界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自当年就被传闻与西极佛尊凰惹关系匪浅的妖,在一夜艳名远扬之后,佛尊慈爱宽容,亲自为她指婚。
所指之人,便是往日抛妻夺子的凰司音神尊。
第二件,令狐涛上神倒台。
此番事件引起轩然大波,蓬莱殿背后追随者纷纷受牵连,其中,最让人震惊的就是追随者当中涉及的六界中人多身居高位。
有人说:“开什么玩笑?!上神素来淡泊名利,自身清廉,这绝对实属栽赃陷害。”
也有人说:“证据确凿,何来陷害一说——”
有人幸灾乐祸。
有人愤不相信。
有人旁观看戏……
各方争论得激烈。
这在此后被载入六界正史中,广为流传。
下午,妖美的彩霞透过指间的缝隙洒落下来,似乎觉得刺眼,女子眯了眯美眸,低喃了一句:“真累……”
“骗了那么多人你当然觉得累。”
耳畔传来一声冷笑。
花萝歌转过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凰司音,他显然很愤怒,估计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查证当初凰惹给她的假证据,一回来就听到了令狐涛的消息罢。
令狐涛倒台,无疑给他的势力造成了重创。
往树后靠了过去,她面无表情道:“是很累。”
见她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凰司音的眸子彻底冷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我为盟吗?”他口中的人,除了令狐涛再无第二人。
美眸闪烁了下,她抿唇道:“不关我事。”
她要做的,只是将来能和凰惹好好在一起就好了,要不是令狐涛自己揽了那么多势力,也不会有如今的光景。
她不过。
……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根本没有愧对谁。
凰司音笑了出来,声音却越发阴鸷:“敢情这么多年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白眼狼,花萝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害了他……
他凰惹这些年来都在找让他倒台的证据,你别告诉我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一点都没有察觉,你不帮你师父就罢了。
竟然还伙同一个外人去害他,白瞎了他一腔情深。”
她愣了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事实上,在拿走那些证据前,她就清楚得知道那些东西会害惨令狐涛,凰司音猜到是她做的这一点她没有多大的感情。
但却怕另一个人知道是她做的。
莫名的羞愧。
低落。
似乎从一开始,每当面对那个人,她都会满含愧疚。
凰司音走后,花萝歌倚在树下发愣了好一会,脑海里不断闪过一双清冷的眸子,仿佛洞穿一切,却深沉如潭底。
她想起。
许多年前她在蓬莱殿,因天界大公主喵桃蒂而闷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当晚真的就回来了。
她想起。
那时的她趴在崖壁,手里摘到了好不容易采到的仙草药,却失脚摔下去时惊怒失态的他,那七日,他率领着一干蓬莱殿的天兵找到了她,哑着嗓子对她道:“我来晚了。”
……
“敢情这么多年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白眼狼,花萝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害了他……”
“白瞎了他一腔情深。”
……
耳畔仿佛又响起凰司音愤怒的冷笑声,她低垂下美眸,手紧紧攥断一枝树根,而后抿唇走向殿里想帮花艳罄布置课业,却停了脚步。
恍然想起。
花艳罄前几日就被送去下界散心了,凰惹的用意大概是想让她避开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