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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周近日心情好,特多了一回事,这日下了朝,说笑着向姜文道:“恩侯正一个个审他那群三味书屋的学生呢。”
姜文笑道:“他不是爱那群学生如珍宝么?”
齐周悄悄道:“他那宝贝甥女林姑娘让几位皇子盯上了,他预备寻个老实听话的学生赶紧将甥女许出去。”
姜文大惊失色:“林海之女?如何能许他那些学生!”
齐周笑道:“贾恩侯你还不知道么?他唯愿甥女嫁了人还同在家一般自在,只一心求个低门老实的,他甥女在婆家不吃苦、甥女婿不敢养小老婆。”
姜文直批“胡闹”,忽然明白过来,向齐周拱手道:“多谢了。”
齐周笑道:“我只说了个笑话,谢我作甚?”
姜文拱了拱手,转身回去求见圣人。
自打知道贾赦的折子都是林姑娘代笔的,他便惦记上了。他们家已是新贵,若寻个门第儿高的做长媳与他们家委实太显。那林姑娘才情先不说,单看她父亲的清流名声并贾赦那般疼爱,既不惹眼、又得了实惠的亲家,两全了。又有林家全副家当做嫁妆,那可是人家五代列侯累积下来的,谁家嫌钱多呢?儿媳妇的嫁妆还不招人眼。姜文往日也见过黛玉两回,模样儿万里挑一怕还不止,儿子得了这么个媳妇儿只怕眼中也见不得旁人了。
因借着女儿与那林姑娘交好,没事拐来家中陪他太太说话儿,他太太越看越满意。私下道,林姑娘心里通透有成算,管家理事必是一把好手。两口子早都算好了等黛玉满了十四去跟贾赦提的,如今可莫要让那糊涂舅舅给胡乱许出去。
圣人近日诸事皆好,宫中已有四位妃嫔有孕,出了来年正月便有皇八子出来,舒心得很。见姜文进来笑问何事。
姜文笑道:“倒是有件家事先向圣人讨个情,欲求圣上抬把手。”
圣人因问何事。
姜文便将方才齐周所言婉转说了。因笑禀道:“那位林姑娘旧年春天臣家太太便看上了,因年岁过小暂不提罢了,只待今冬一过便预备去他们府里求亲的。只求圣人莫截胡臣家瞧好的大儿媳妇,臣寻个长媳不容易,等了两年呢。”
圣人倒是有几分惊异,哼道:“那几个竟是盯上了林海之女?贾政仿佛还有个女儿不小了?”
姜文老实道:“贾存周之女恩侯不喜欢。恩侯性子活泼、不拘于俗,喜欢淘气的孩子,越淘他越爱,尤其爱给孩子收拾乱子。存周那女孩儿听闻颇为沉稳能干,从不惹事,恩侯不待见她。”淘气姑娘却是不适宜皇家。
圣人愈发奇了:“怎么你家长媳选个淘气的?”
姜文苦笑道:“我那儿子圣人不曾见过,才十七岁便闷成我父亲那般,若不替他寻个活泼些的媳妇儿,也不知道我俩谁是老子。况我太太喜欢那姑娘,又道颜色委实不错,必不会委屈了儿子。”
圣人听闻笑道:“如你这般如何能教出闷性子的儿子?莫非是姜先生自幼教导的?”
姜文叹道:“圣人既是猜着了何必说出来。”
圣人当日在贾茁抓周礼上本是成心引着几个儿子的,想瞧他们会不会朝贾赦那侄女下手。这才多少日子,果然盯上贾家了。且聪明得很,倒是先摸清楚了贾赦爱哪个侄女甥女的方才盯上。却当他们老子死了不成。
要说林海之女总归是孤女,皇家得了不吉利。况贾赦那爱如心肝的小儿子他是见过的,淘天淘地没个形状。林海的女儿若真是因淘气得贾赦喜爱,贾赦又是个不管不顾护犊子的,如何能进皇家呢。倒是卖了姜文一个人情的好。
又想着姜文恐是成心寻个孤女为长媳,还能替他栓紧贾赦那没笼头的马,委实是个忠心的。因点头道:“罢了,既这么着,朕不与你抢。只是贾赦未必肯应你。”
姜文叹道:“我正愁这个呢。贾赦一心想替她甥女寻个穷小子,横竖他有钱能养着女婿全家。”
圣人一想,倒真像贾赦所为,不禁暗笑。
因贾赦为人从没靠谱过,姜文还真怕他一着急将黛玉许给穷书生了,回去便让他太太预备下礼来,他要亲去荣国府见贾赦。
姜文太太起先以为姜文胡思乱想。黛玉何等品格儿?荣国公如何肯将她胡乱许人?
偏他俩说话的当口,姜皎恰在她母亲炕上做针线,听见了忙出来道:“母亲不知道,贾伯父颇有几分混不佞,只怕当真会。他才不管门第不门第,一心只要林姐姐迎春姐姐他们过的好。我瞧着只怕是真的。”
姜文太太这才忙开来,亲去库里寻了些好东西让人小心收拾了,使了些靠得住的人跟着。
贾赦这日才打发了两个跑来三味书屋使巧卖乖、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小子,烦得很,回到家里正哄孙子寻开心呢,外头说姜大人来了。这还罢了,他竟带了礼来!脑门子一紧:这狐狸,欠扁!“让他进这里来!”
何喜一愣:“爷?这里?”
贾赦哼道:“就这里,你家老爷带孙子呢,他爱来不来!”
何喜无奈,只得亲出去将姜文让了进来。
姜文本以为去贾赦书房,谁知进了一间大大的屋子。才开了门,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只见屋里一应家俱全无。窗户下头并墙壁上伸出一支支架子来,上头有许多蜡烛台子。虽此刻天还亮着,可知晚上必然明如白昼。地下铺着厚厚的褥子、墙上也挂着厚毯子,满地都是大布球大布偶并一些顽器,五颜六色的,有趣得很。贾赦与他那才周岁的大孙子两个都爬在地上同转一个绣了各色星星的月白色大布球顽。
他才要抬脚进去,贾赦分明没扭过头来,却喊道:“进来之前脱鞋,这里头只穿袜子。”
何喜已替姜文搬了张椅子请他坐下。姜文一看,果然一旁摆着一双靴子,想是贾赦的。故也脱了鞋进去,直坐在贾赦边上——地下暖和得很,这厮果然会过日子。
他也知道与贾赦不用绕弯子,直言:“恩侯,我欲求你家甥女儿林姑娘为长媳。”
贾赦没好气道:“不给。”
姜文道:“为何?我儿哪里不好?”
贾赦道:“你老算计我,不高兴嫁玉儿给你们家。”一面将爬在地上的壮壮翻了个身。
壮壮如今四肢都有力气,笑呵呵的蹬蹬小脚挥挥小爪子,又翻了回去。
姜文道:“我儿子能终身不纳二色——早知道你如何想的,不就是这个么。”
贾赦哼道:“我家玉儿那么好,谁娶了她都得不纳二色。”
姜文道:“我儿子是长子。”
贾赦道:“长媳累。”
姜文叹道:“林姑娘那般聪明,难不成你让她在寒门小户闲着过日子?”
贾赦道:“我带她学物理学化学。”
姜文道:“那个岂能长远?总有京中贵妇往来,莫非你肯让人低看她一眼?”
贾赦哼道:“有我护着呢。”
姜文道:“成日仗着舅舅的威风,何趣?”
贾赦一噎,又道:“管他的,日子舒坦便是了。”
姜文道:“你何不去问问林姑娘?她可愿意寻个穷书生嫁了?”
贾赦本来就不预备将黛玉许给小户,只是找不着合适人家罢了。因指了指这屋子:“你看,这是我给孙子预备的游戏屋。可好?”
姜文又打量了一番,道:“颇为有趣。”
“岂止有趣,小孩子这般长大,性子能活泼乐观。我疼孙子,才弄这么一个屋子。你家能这么疼我玉儿么?”贾赦扭头瞧了瞧他,“我为何想着替她寻个小户人家,乃因恐她在大户人家受欺负、过得不顺心。人人都只疼自家儿子,有几个肯疼别人家女儿的?若她婆家有求与我,自然能对她好些。”因道,“你如今已入阁了,纵对玉儿不好,我又能将你家如何?”
姜文半日摸不着头脑:“我家为何要对林姑娘不好?我太太却是对她爱的很。”
贾赦道:“凡是都得做最坏打算。万一不好呢?一辈子那么长。”
姜文道:“那你不是会报复么?”
贾赦哼道:“为何不将早早她安排好了,也可省了日后费神报复?”
姜文见他拧了,哭笑不得:“我怕你报复,不敢对你的宝贝甥女儿不好,行了吧?”
两个人又拉扯了半日,虽谁也没说服谁,姜文见他口中松了许多,心中大定。因直言:“你开个单子,要如何才肯吧。”
贾赦心道:费了这大半日的功夫,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遂想了想:“你等着,我过几日写与你。”
姜文一听这是有门了,满意而去。
贾赦望了他去后的门呆了半日,直到壮壮见祖父不理他了,上来拽他的老爪子。贾赦长叹一声,抱起孙子让人喊黛玉过来。
黛玉不知何故,匆匆过来。
贾赦将壮壮丢进布偶堆里任他爱走爱滚爱爬,转身让黛玉抓个布偶当墩子坐下,慢慢将如今这种种悉数说与黛玉听。
黛玉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如何听过这个?那年头也没有同女孩子自己商议亲事的,又羞又无措。
贾赦也管不得这些,只一条条与她说明了,道:“我将满朝都过了个过子,因着你爹的名声与我的实惠、还有你的嫁妆,委实惹人眼红的。能护着你的人家不多。姜文与我交好,又是帝王心腹,唯有他们家护的住你了。姜家你常去,他太太也颇为喜欢你,姜昭那孩子是个靠得住的。横竖你还小,我花几年时间慢慢修理他。这几日我写些条件,你也说些,回头一并算与他。”
黛玉低头半日才道:“哪有这样的……”
贾赦哼道:“凡是先说在前头,比后头好。横竖我是这脾气,姜文早尽知。黑脸我唱、红脸你唱,我们家的孩子不受委屈。玉儿啊,你还是性子太好了,对人宽厚。”
黛玉仍是不言语,只捏她坐着的那只大红猪的尾巴。
贾赦又道:“有句话,我不曾告诉迎儿,因她许是做不到的。舅舅愿你能做到。如做不到,舅舅也不失望。总归形势比人强。”贾赦不禁长叹一声,这个年代,自己会不会太理想化了。
黛玉这才抬头:“请舅舅赐教。”
贾赦仍是遐思了一会儿,才说:“早年我听刘先生说过一个西洋故事,极为赞赏当中的一句话。不在任何东西面前失去自我,不论是规矩、或是旁人之眼光、甚至情谊。”
黛玉愣了半日。
他又叹道:“当世过于束缚女子……莫说女子,男子也一样。能守着自己一颗心、不因外事而变、不为旁人而活,殊为难事。”见黛玉脸上若有所思,忽觉自己说的太沉重,便笑道,“再送玉儿两句诗,若能参悟明白,你便不再吃亏,我也不再惦记忧心你。”
黛玉忙请赐教。
“人生自古谁无死,贱人先死我后死。”因挥了挥手,“你天资聪颖,慢慢参悟,必能明白。”
黛玉又愣了一愣,终是掩口而笑。
三日后,姜文收到了贾赦送来的厚厚一封“结亲条约”,许多不着边际的“不得”,什么“不得寻借口让我甥女罚跪”、“不得侵占我甥女嫁妆”之类的,起先啼笑皆非,后来纯粹做笑话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妹妹终于订出去了
游戏什么的,我还是再打两天吧嘿嘿反正不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