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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希晨死讯传来时候,秦理和何棠刚睡下不久。

    因为工作缘故,秦理是24小时不关机,他手机铃声漆黑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瞬间就惊醒了两个人。

    何棠迷迷糊糊地打开床头灯,扭头看着秦理,他依旧躺床上,左手拿着手机放耳边。

    何棠看不清他表情,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只是很安静地听着电话那边人说,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现过来。”

    挂掉电话后,他仰躺床上,目光无焦地对着天花板。

    何棠问:“出什么事了?要去哪里?”

    秦理久久没有回答,何棠也没再催问,她速地下了床,把秦理衣裤拿来,推过轮椅准备帮他起床。

    “我先帮你穿衣服,再去叫关敬备车。”何棠说。

    秦理没反应。

    何棠又问:“是公司事吗?哪个工地出了问题?”

    他依旧不说话。

    何棠按动床边按钮,床面缓缓升起,秦理逐渐由仰卧变成了靠躺姿势,但是他左手并没有撑住床面也没有拉住吊环,等到床面起到一定角度时,秦理身子因为支撑不够而向右边倒了下去。

    何棠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秦理身体疲软,就这么任她拥怀里,何棠也不敢放手,低头看他脸,竟是毫无表情。

    “阿理,你怎么了呀?”何棠担心极了,心里渐渐涌起不祥预感。

    秦理终于说话了。他抬起左手环住了何棠腰,把脸埋她胸前,低声说:“希晨死了。”

    何棠一时无法反应:“啊?”

    “他死了。”秦理又重复了一遍,“梁希晨死了。”

    何棠心里被重重一击,惊地说不出话来。

    ******

    去医院路上,何棠一直紧紧地抱着秦理。

    他身体有些僵硬,什么话都不说,两只眼睛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何棠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松懈,只怕自己一松手秦理就会倒下来。

    医院里,梁希晨遗体还留重症监护室。

    梁鲁生走廊上哭天抢地,还有梁家一些亲戚围他身边,有些女人哭泣,男人们则大声地质问着医生。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梁希晨只是有点肺炎而已,怎么就突然恶化去世了呢。医生耐心地对他们解释着,因为梁希晨是高位截瘫患者,本身体质就较常人差许多,平时也常有尿路感染、肺部感染、褥疮而引起一些并发症,他有肾结石,还有胃溃疡,肠道功能也很差,因此他日常护理是十分重要。

    这一次就是因为突发性肺炎加剧引起了他身体各器官连锁反应,医生们已经拼全力对他进行了抢救,可是病情发展得非常,终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何棠和关敬陪着秦理赶到医院时,孟老师也刚刚到,他们楼下碰到,孟老师见到秦理,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理抬头看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上楼吧。”

    几个人去坐电梯,关敬推着秦理轮椅,何棠跟他身边,时不时地把手搭上他肩。等电梯时候,秦理抬起左手拍拍何棠搭他肩上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到了重症监护室外,梁家几个男性亲戚还和医生们争执,梁鲁生瘫坐地上大哭,看到秦理坐着轮椅过来,他突然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冲了过去。

    关敬反应已经够,他上前想拦住梁鲁生,可是梁鲁生已经近乎疯狂,力气奇大,关敬估算不足被梁鲁生重重推开,只见梁鲁生冲到秦理面前,一拳向着秦理脑袋挥去。

    这一拳力气大得惊人,速度又,秦理抬起左臂架了一下,却毫无用途,何棠大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秦理她身边连人带轮椅地倒了下去。

    秦理腰部有束带束缚,这时候也无法挣脱,他双腿扭曲着被压轮椅下,右臂也被折压身下,左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头。

    他头部剧痛,四肢发麻,一时间眼前发黑,耳边一片寂静,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冲上了脑门,腹中阵阵恶心。

    这可怕感觉已经多年不曾有,但是秦理却对它很是熟悉,这种熟悉感令他窒息,令他恐惧,令他绝望,却又深深地无能为力。

    关敬已经拦住了梁鲁生,孟老师和其他一些男医生也帮着去拦他,却没来得及止住梁鲁生往秦理身上又重重地踢了一脚。

    何棠猛地扑到秦理身上,趴跪地上张开双臂护住了他。

    梁鲁生第二脚就踢到了何棠背上,她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把秦理抱得紧。

    秦理蜷着身子,双腿还和轮椅纠缠一起,肩背微微地发着抖。

    梁鲁生终于被人拉开,他嘴里还破口大骂,骂着各种下流粗俗脏话,他骂秦理是魔鬼,是杀人犯,是骗子,是双手沾满鲜血罪恶资本家!他说秦理一定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才会落得这辈子终生残疾!他骂秦理一切都是活该,说他利欲熏心,草菅人命,当初害梁希晨变成残废,现又害了梁希晨命!

    ……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何棠连滚带爬地跪秦理身边,紧紧将他拥怀里,她心里又气又急,也无暇去理会梁鲁生谩骂,只想着秦理安危。

    她忍着背上疼去解缠秦理腰上束带,嘴里焦急地喊:“阿理,阿理!你有没有怎样?!你醒醒!不要吓我!”

    有医生蹲到他们身边看秦理情况,还有护士小跑着去推轮床。秦理突然清醒了一些,他左手猛地扣住何棠手腕,何棠心下一惊,只见秦理正用力地仰着头看她,他眼神变得陌生又可怕,眼里竟还布满血丝,他面部肌肉微微地抽动着,口唇歪斜,很努力地挤出了后一句话。

    “糖……糖……不要害怕。”

    然后,他突然地仰起下颌,古怪地大叫出声,整个人剧烈地抽动了起来。

    有医生大喊出声:“他癫痫发作了!轮床!!”

    癫痫?何棠发了懵,是不是就是羊癫疯?

    何棠听何庆国说过羊癫疯,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癫痫发作,还是她怀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怖场景,几乎要不认得怀里这个人。

    秦理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形象,他头发散乱,身体僵直,脑袋大力地向后仰着,脖子上青筋毕现。

    他翻着白眼,口鼻处涌出串串白沫,一张脸由苍白渐渐地变得青紫,喉部发出阵阵奇怪咕噜声。

    他左臂抽动得很厉害,诡异地扭曲着,连着平时寂静不动右臂和双腿都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他力气似乎变得很大,一会儿弓起背,一会儿又猛地挺直身躯,使得何棠几乎要抱不住他。

    她被秦理带得松了手,他脑袋磕到了地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发出“砰砰砰”声响。

    持续不断抽动中,他身下渐渐地溢出了一滩水,浸湿了他裤子,也浸湿了何棠衣衫。

    她知道,他失禁了。

    何棠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知道这时候不是惊慌害怕时候,她没有时间发呆,脑子里突然想起幼时听何庆国说过,羊癫疯犯了人也许会咬破舌头,或者被自己吐出来东西憋死,因此一定要让他张开嘴,塞进东西。

    边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物品,医生还未作出反应,何棠已经毫不犹豫地掐开秦理嘴巴,把自己手指塞进了他嘴里,他还不停地吐白沫,身体像触了电一般地狂抖不休。

    她感觉到他牙狠狠地咬她指上,一阵剧痛传来,何棠竟不害怕,只是想着不能让他咬舌或窒息。

    边上人都惊呆了,有多医生赶到秦理身边,一个医生看到何棠手指秦理嘴里,大声地训斥她:“你疯了不成!赶紧把手指拿出来!!这样你会受伤!!”

    何棠冷汗涔涔而下,倔强地咬着牙摇头,医生试着去拉何棠手指,秦理咬得很紧,完全拉不出来。

    有医生速拿来压舌板伸进秦理嘴里压住了他舌头,才有人将何棠手指拉出来,她手指已被咬破,鲜血淋漓,连着秦理嘴边也是白沫混着血水,看起来加可怕。

    医生们没有慌张,一个医生护着秦理头部,他头下垫上了一个枕头,另有医生护着他四肢,按压着他几处大关节,限制着他身体抽动。

    何棠呆呆地跪一边。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何棠脑中一片空白,终于,秦理停止了抽搐,他僵直躯体渐渐变得柔软,整个人安静地躺地上。

    医生们松了一口气,合力将他抬上轮床,往走廊深处推去。

    关敬小跑着追了上去。

    何棠站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梁鲁生和他亲戚都被之前一幕吓住了,何棠冷冷地注视着梁鲁生,伸手抹了把脸上汗。

    指上血都擦了她颊边,她却丝毫不觉。

    梁鲁生看着何棠苍白脸上满是鲜血,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身上是血迹,十分得诡异恐怖,偏偏她眼神却是平静无波。

    “秦理不是魔鬼。”何棠注视着梁鲁生,轻轻地说:“你才是。你一定会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