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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曾仁杰,正在准备一篇硕士毕业论文。 他准备的论文内容是有关农村工作的。所以就和几个同学打着背包,啃着面包来到了林怀这个经济展较落后雁北小县城。曾仁杰是个很认真的人,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只是在街头或者到工地找人访一访,问一问,也没有像现在的大学生们大多只是在网上找“百度”,问“搜狗”,或者直接花点钱找个枪手。而是带着纸笔,带着好奇,更带一份着求真,进村入户。对于生长在大城市的孩子来说,对农村的印象那都是来源于电视里,或者是小说中。
在离县城近十多里的地方,一户人家成片的鸡舍,引起了曾仁杰的注意。他踏进这户人家的时候,年轻的女主人正在把成群的鸡子往笼子里装,边装边数着。见有陌生人进来,她便警觉起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家没有什么好问的,你还是到旁人家去吧?”
曾仁杰感到有点奇怪,都说农村人厚道好客友善大方,可他生平第一次见着的竟是这般场景。他有点不甘心。难道是自己长得像个歹人?不会吧,白净高挑、衣着时尚,还戴着眼镜,那是典型的阳光男孩啊!要在现在,那是标准的高富帅。
女主人的不友好,惊动了男主人。他从里屋出来,看到一个帅气的书生,先是几分亲切,但当看到男孩手里的笔记本和上衣口袋里的挂着的钢笔时,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丝不悦。道:“你们这样三天两头的装模作样的查来查去的有什么用啊,还开个车子,兴师动众的,要我说全是浪费钱财。”
曾仁杰越地奇怪了,但是凭他那聪明的大脑已然猜到了这户人家一定是误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他便陪着笑脸,说:“哦。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是大学生,正在搞一篇论文,是来咱们农村了解一下情况的,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听他这么一说,男人接过学生证仔细看了看,仿佛松了一口气,说:“哦。你叫曾仁杰,还真是个学生,那快请坐。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吧,走了那么远的路,我给你倒点水吧。”
女人放下手里的鸡子,连忙站起来,对着男人使了一个眼色,可惜男人没看见,于是她又赶紧尾随着倒水的男人到了屋里,捅了一下男人的胳膊说:“就这两句话,你就相信了啊?”
“我看是真的,不像是那些人。再说了,就是他们,我也不怕,我又不说瞎话,怕他们什么?”
“你神经了吧!何必去惹火烧身呢?你那嘴不说会死啊,实在痒痒了,放砖墙上噌噌。”女人没好气地说,见男人不理,她便迅地跑到大门口,伸出头去左右张望一下,并飞快地关了门,上了栓,那神情俨然是家里藏着个地下党。回头冷冷地盯看了曾仁杰一眼,蹲下身去,继续做她的事。
曾仁杰心里有点毛。
“哎!小兄弟,我告诉你啊,我们原来以为你是上面下来查计划生育的那些人呢。”男人递过来一杯水,说。
“哦。上面检查工作不是正常现象吗?你们怎么怕成这样啊?”曾仁杰感到有点好奇又好笑,更多的是不解。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我们农村现在吧,是吃不愁,穿不愁,计划生育使人愁。”他边说着边坐了下来,
“告诉你,这里面有两方面的意思。第一呢,是老百姓确实不能接受一胎化,特别是第一胎生了女孩子的人家,那他们是钻墙挖洞,打死也要再生一个的。唉!其实这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农村不比你们城里人,主要是我们农村穷,一穷这思想就不开化,养儿防老,这是千百年的古训,而且我们这田里的事离了男的还真就不行。所以说这工作难搞啊。
第二呢,是怕上面来检查。按理说这检查工作是干部害怕,因为工作做不好,他们的乌纱帽就难保,所以为了保住乌纱帽,他们对上面的检查组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布控,一到检查时,村组干部们就会放下平时的个人恩怨,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协作精神,他们兵分多路,在村子里的各个路口设卡布哨,一旦现可疑车辆入境,便动用村里的高音大喇叭,‘各小组注意啦!各小组注意啦!目标已进村,目标已进村。’那场景让人不由想起电影《地雷战》。
接下来就实行围追堵截,前边有人清障,后边有人盯稍,中间有人跟随。后来检查组也改变了方法,他们会把车辆停在较远的地方,人员秘密潜入,并且从来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村里也确实是防不胜防了。现在就直接不用防了,他们只有一条原则:只要你哪家向检查组提供真实情况,检查组走后,他们就搞秋后算帐,不是处罚计划外生育户,而是对向检查组提供情况的家庭实行打击报复。
所以每到上面有检查的,家家都会关门上锁,唯恐避之不及。说出来让你好笑,检查的人到户下,就是想问问当事人的年龄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丈夫不认识老婆;媳妇不认识婆婆;问女人什么时候结婚的,答说不知道,生有几个孩子,还是不知道;问邻居,邻居说自己是走亲戚的,根本不认识这庄子上的人。大家一式的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把个检查组气得是七窍生烟,但却无计可施。一个女人正在给孩子喂奶,检查组心想这下总算是人赃俱在了,谁知女人说自己只是奶妈。”
“哦,那你刚才就是怕我是那些计划生育检查的人吗?”曾仁杰笑问。
“这倒不是。应该说她们妇道人家怕,我才不怕,但是我也不想对他们说。说了也是白说。”男人厌恶地说。
“这又是为什么呢?”
“唉!那些检查组表面上挖空心思地,好像是为工作,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有的人得了真实情况后,就以此为筹码,要挟村组干部,目的只是为了要他们送红包。红包从哪里来,羊毛出在羊身上,谁家提供情况,谁家就出这钱。你说,这弄来弄去的还不是老百姓吃亏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年青的曾仁杰这次没有笑,他感到心里是沉甸甸的。“那我们这里的计划生育工作做得到底怎么样啊?农民对什么最反感呢?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曾仁杰开始切入正题。
“小伙子,今儿个算你是问对人了,不瞒你说,我做过两年村干部,对这些个问题还是有言权的。我们全村共1756口人,已婚育龄妇女162人,。。。。。”。
男人侃侃而谈,曾仁杰不停地飞快挥笔。
“真是太感谢你了,耽误了你半天时间。”曾仁杰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他又对女主人装在笼子里的鸡子生了兴趣,问:“你们的鸡子是准备去卖的吗?”
“不是。”男子说。女人的脸上又是一沉,她甚至希望这个好奇心很强的小子赶紧离开她们家。
“那为什么要装起来呢?”
“告诉你吧,这又是一件不让说的事情。”男子看了一眼女人,说:“现在不是提倡展养殖业嘛,听说这项工作,也是上面要考核的一项指标。我们隔壁的小王村被上报为全县的肉鸡养殖示范基地,示范基地的标准是要达到两万只的鸡子。但实际上,他们村搞养殖的人家并不多,主要是有了这个示范基地,乡长、村支书就可以得到提拔重用。所以乡里就把全乡的鸡子集中凑数,并且每只每天补助一毛钱。”
“那这样鸡子不怕搞混了吗?”曾仁杰到底是大学生,问题就是多。
“这个不会的,他们搭了好多临时鸡舍,一家的鸡子只能放到一个鸡舍里,标上号,这样就不会乱了。”
“哦。难怪说干部要从基层做起的。”曾仁杰意味深长地说。
男主人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让我懂得这么多。”曾仁杰说,“请问您贵姓呀,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时伟明,大伙都叫我老时。”男人不顾女人使劲递过来的眼色大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