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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默躺在农庄鱼塘边的钓椅上,将钓竿插.在扶手侧边的鱼竿插座内,脸上覆着还散着麦秸特有的清香味道的大草帽,膝上搭了一条灰色的薄毯,静静地一动不动。
秋日舒爽的风从鱼塘上拂过,随风一道,还有若有似无的桂花香传来。池塘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时不时有池鱼浮上来又沉下去,留下一圈圈涟漪。
连默的身后,烤架已经准备好了,费永年带着几个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同事,正从农庄提供的电瓶车上,将烧烤所需的果蔬肉串,鸡腿鸡翅,牛排羊排从车上卸下来,又招呼老板再多送几箱果汁饮料来。
远远的,农庄里的小土狗在欢快地吠叫着,鸡鸭咯咯嘎嘎地吵成一片。
连默心里出奇的安宁。
无名女酒店离奇死亡案件,在从线人处获得重要信息后,便豁然开朗。费队先申请调阅了封存的未成年人犯罪档案,和线人提供的信息一致,女死者正是年仅二十一岁的沈安绮。
在确认死者的身份信息后,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慢慢浮出水面。
沈安绮在圈子里,是很有名的。
一则因为她够美,在寻找一.夜.情的战场上几乎无往而不利;二则她对一.夜.情对象的要求乎寻常的高,颇有几个喜欢夜夜笙歌的阔少成了她的猎物。
阔少们即使上了她的当,吃了仙人跳的亏,为了脸面,也没有人站出来声张。不过阔少圈里渐渐也都晓得,本埠有这样一位人物,所以她在将目标定在刚回国不久的信以诺身上。
青空和小刘警官拿了沈安绮档案里的清晰照片,走访乐苑金庭,调查取证。乐苑金庭属于城中比较高档的住宅小区,业主多是年轻貌美女郎,出入都开着各款被人戏称为二.奶.车的座驾。小区的保安措施十分严密,进出需要刷卡,来访车辆需要登记,电梯直接入户,对应的门卡只能去对应的楼层。
保安在看过沈安绮的照片后,回忆片刻,才肯定她确实住在小区里。
“这不是安琪嘛!她平常进进.出出都化着妆,其实这样素颜不是也挺好看?好像有几天没看见她了。你们问有没有人和她同住?有倒是有,只不过也不是经常过来。什么样的人啊?蛮年轻的,也就比安琪大个两三岁的样子,人长得比较黑,来的时候总爱戴一顶棒球帽,还戴着墨镜。有一次很晚了,他来找安琪,都没摘下墨镜。这样藏头露尾,一看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
保安的八卦之血熊熊燃烧,“他们都说其实他才是那个被养着的那个,房子的月租都是安琪在付。”
这就和刺青店里得到的线索对上了。拍立得照片中的另一个人也是戴着棒球帽,肤色偏黑。
青空和小刘又走访了沈安绮楼上楼下的邻居。
两家邻居都是二十出头的妙龄女郎,穿衣打扮的风格出奇地一致,都是柔软轻薄曲线毕露的短裙,外罩一件真丝晨褛,光脚缩在沙里。听闻两人问起安绮,表情都是轻轻地那么一撇嘴。
“安琪心高气傲,看不起我们呢。”其中一人捧着热气氤氲的花草茶,小啜一口,“她还打算赚够了钱洗手从良,嫁人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呢。呵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料子!过惯了如今这样的生活,再回头去朝九晚五?!嘁!”
又笑眯眯地向青空小刘努嘴,“这是我自己做的芝士蛋糕,两位警官尝尝看。”
见两人都表示不吃,也不在意,懒洋洋地招呼趴在客厅角落里的金毛犬过来,“宝贝,来,妈妈做了蛋糕哦!”
青空小刘无语地对视一眼,继续询问她是否认识沈安绮的男朋友。
她见两人问起,眼睛一亮,微微坐正了身体,“上一回小区七夕搞活动,好多人的先生都来了,我总以为安琪也会带她男朋友一起参加活动,谁知道她男朋友根本没来。晚上我老公回来,嫌宝贝在房间里影响他休息,我就把宝贝带到阳台上,还好生地安抚了宝贝受伤的心灵……总之,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恰好听见她和她男朋友在楼下阳台,对着星星说什么深情不改,星月为证的傻话。我还听见她问那男的,小黑还是黑皮什么的,反正听名字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什么时候带她去见父母……”
“小黑?你肯定是叫这个名字吗?”青空抬头问。
女郎被打断,有些不快地搂住了过来吃蛋糕的金毛寻回犬的狗头,一边搔着它的下巴,一边瞪圆了眼睛,“就是类似的名字,隔了满久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宝贝可以为妈妈作证,是不是?”
金毛寻回犬配合地哼唧了一声。
“谢谢你配合我们调查。”青空与小刘告辞出来。
小刘长出一口气,虽然在那金屋中坐了不久,他都替里头的女郎觉得压抑。
两人得到重要线索,立刻回刑.侦.队向费队汇报。
费永年一听,立刻批准将绰号小黑的郑建斌带回协助调查。
当警.方赶至汽车改装厂时,陈老板不在,前台正低头玩手机,见警.车停在门口,警.察亮出证件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小黑在哪里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小黑今天没进厂,陈总派他去海关接零件了……”
海关方面很快证实确实有一批汽车零件通关,但前来接件的人一直没有现身将零件取走。
警.方随即出协查通知,请航空铁路公路运输部门与宾馆网吧等场所严密监视此人行踪,一旦现,立刻与警.方联系。
晚些时候,改装厂的陈老板匆忙赶来,一俟见到费永年和卫青空就迭声抱歉,一边从口袋里取了香烟出来递过去,“不好意思,早上正好有事没在厂里,耽误警.方办案了。”
两人都摆手表示不抽烟,陈老板这才将烟盒收回去,“我一定全力配合调查,知无不言。”
青空瞥了一眼一脑门子汗的陈老板,只问:“陈先生了解郑建斌么?”
陈生掏出亚麻灰色手绢,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小黑是我一个球友同村同族的亲戚,他从汽修学校毕业,来城里打工,我这位球友就把他介绍给我。小黑人勤快,除了喜欢车,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极老实的一个孩子……”
陈生也没想到就是看上去如此老实的人,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引得警.察要上门调查。也不等青空追问,就将小黑的电话住址和盘托出,“不瞒两位,我这间汽车改装厂,门面不小,能经营到如今的局面也很是不易,客人也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还请警方不要把鄙店牵扯进去。”
待青空按地址前去小黑的住处,不出所料,早已人去楼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套房莫名付之一炬。青空到的时候,消防队刚刚才将大火扑灭,满处烟迹水痕,一片狼藉。房东正捶胸嚎啕才装修一年的房子就这么烧了。
倒是小刘在陈生的球友处取得些进展。球友说郑建斌为人颇孝顺,每个月都给老家的父母弟妹寄回去几千元生活费,供父母日常开销,弟妹上学。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等他赚够了钱就回老家盖新房摆酒结婚。
众人一致推断小黑郑建斌一定是想潜逃回老家,再俟打算。
两天以后,警.方在高公路收费口对过往车辆进行检查时,从一辆满载的货运卡车上,现了躲在成箱货物之间的小黑。
他一开始还强做镇定,辩称自己只是舍不得花钱,所以搭车回乡,然而在警.察取出协.查通知,与其上的照片做对比时,终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
小黑在被押解回来以后,费永年与青空连夜突.击审.讯,最初在面对商务酒店大堂案时间段监控录像截图里自己的身影,他尚能自圆其说,可是当青空要采集他的脱氧核糖核酸样本,与沈安绮腹中的胚囊做基因序列比对的时候,这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老实可靠的青年忽然再也无法狡辩下去。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他用戴着冰冷手.铐的双手捂住脸,崩溃道。
他认识沈安绮,正如陈况的线人所说,是在一间人声鼎沸嘈杂的酒吧里。安绮美丽无匹,吸引众多异性目光。因不是那间酒吧地盘上的人,惹来两个常驻酒吧女郎的妒恨,其中一个,趁她不注意,在她的饮料里投了药,随后躲在一边,等着看她出丑。
他看不过去,悄悄提醒安绮。
在冷漠的都市森林里,两个单身男女,以这样的方式相遇相识,开始了交往。
安绮愤世嫉俗,只在乎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全然不在乎他仅仅是个从农村小镇上出来的打工仔,连一处像样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他每天看着那些有钱人开着豪车到改装厂来,仅仅为了换一组汽车内饰,或者是装上更好的避震器与马力更强劲的引擎。而他辛辛苦苦地工作,却只能换来勉强维持生计的菲薄收入,还要勒紧裤腰带寄钱回去赡养父母,供弟弟妹妹读书。
他向安绮透露这样的愤懑不平,安绮并没有看不起他。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他至今都还记得安绮说这话时,脸上那种恶狠狠的表情。
他就向往地对她说,等他有钱了,就开一间自己的汽车改装厂,把父母弟妹都从老家接过来。而安绮则说,她只要一座大房子,生两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她都会很爱很爱他们,绝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后来,我们看了好几部劫富济贫的电影,安绮和我觉得有钱人的钱都是不义之财,劫他们的富,济我们的贫,没有什么不可以。就模仿电影里的手段,由我物色对象,她在酒吧等场所引诱对方,至酒店开房。如果去的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酒店,我就会在事先开好的房间里,等安绮给我内线电话。一旦她得手,将对方用药迷倒,我就走楼梯去她的房间,帮安绮把昏睡不醒的人搬到床上,脱.光衣服,拍下两人的裸.照。次日,对方苏醒过来以后,用裸.照向对方索要钱财……”
郑建斌交代到这里,青空不由得费解,“既然你们是情侣,又一起配合作案,你为什么要杀害沈安绮?”
郑建斌将双手食指紧紧地抠住头皮,“……我还没攒够钱,可是安绮却不想再干下去了,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催我带她去见我父母。她说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以后我的父母就是她的亲人,她会……好好地孝敬他们……”
青空与费永年对视,这难道就是导致他行凶的根本原因?
果然只听郑建斌接着道:“我在老家是有未婚妻的,只等着回去摆酒了,我怎么能带安绮去见父母?再说,安绮早就不是处.女了,我讨她做老婆,那不是要一生一世戴绿帽,被人看不起?她说怀了我的孩子,可万一不是我的呢?我不能让老家的慧慧失望,让父母弟妹被戳脊梁。所以我一时头脑热,给安绮下了药,因为憋了一股火,就趁她昏过去的时候和她做了。我听老一辈人说过,刚怀孕的时候最要小心,要是没注意行.了房,孩子就可能会掉了。我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带安绮回老家,我没想过要她死……”
没想过?!连默送基因序列比对结果上去给青空时,听见他和费永年讨论审.讯结果,不由得嗤之以鼻。郑建斌怀疑安绮的孩子不是他的,可两组序列的比对结果显示他和安绮所怀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亲缘关系。
“那么大剂量的伽玛-羟基丁酸,别说是成年女性,即使是大象也受不了。何况一个孕妇,在药物性过敏休克后,他竟然还想通过性.行.为致其流.产,正是他的这个行为,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最后因过敏休克伴随窒息死亡。他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实施急救措施,而是冷静地回到楼下以化名开的房间,等到早晨信以诺现尸体报警后,才趁乱退房离开。完全是冷血无情的谋杀!”
酒店大堂提供的监控录像证实,在警.方到达酒店后,他才前去退房。前台接待员甚至还记得他在结账的时候打听酒店出了什么事,一大早的扰攘不已。
他也许是临时起意,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和一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齐齐被他扼杀。
不可谓不残忍。
案件告破,终于可以令死.者安息。
沈安绮的遗体,最后由那个不肯至警局做笔录的女郎领走。
她说姐妹一场,总要送安绮最后一程。
令得所有人唏嘘不已。
连默透过草帽的孔洞,凝视头顶的天空。
案件告破,小黑郑建斌被移送检察院后,信氏兄弟亲自到刑侦大队向费队和青空等参与破案的警.员表示感谢,不但奉上大红锦旗,还备下了酒席。
不过费队只收下锦旗,婉拒了信氏的宴请。
然后,就趁着周末,案件告破的间隙,叫上刑侦队的队员们,到农家乐来舒展身心。
连默惫懒,躲在一边晒太阳。
那头,农庄唯一的水泥路上,陈况的黄色路虎揽胜越驶越近,一辆低调的雪佛兰商务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不多时就来在鱼塘边上。
原本两个队里的女.警.员正在将腌好的牛排羊排从保温箱里取出来,往户外烧烤架上放,见陈况来了,不由得齐齐停下手中工作,脆声喊:“陈师兄!”
陈况笑着下车,朝在阳光下晒出一额汗的费永年吹了声口哨,“老费,我来蹭饭,可欢迎?”
后头的商务车停在陈况边上,司机下车,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整箱葡萄酒,从水泥路基铺设的台阶上走下来。“费队长,这是黄伟荣律师事务所送来的葡萄酒,产自法国普罗旺斯圣玛德琳修道院,并不对外销售,请费队和大家笑纳。”
连默闻言在心里头“哗”一声。
圣玛德琳修道院的修士们酿的葡萄酒,不知道费队会否留下一瓶,让大家尝尝源自中世纪至今的,古老酿酒传统技艺酿造出来的美酒?
倏忽头顶传来青空的声音,“连默,来吃烤肉串!”
“青空厚此薄彼,怎么不叫我们?”小刘大声抗议。
“来来来,都来试试你们费队的手艺,老费的烤肉可是一绝,轻易不肯施展!你们有福了!”
空气中满是笑闹声,连默闭上眼睛,享受这宁静安闲。</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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