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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空将血样的检测报告,同自己的推理悉数对费永年说了,“我打算将案先后的酒店监控录像再看一遍,也许有什么疏漏的细节。”
费永年朝他竖了竖拇指,“加油!”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信以谌结束与远在欧洲的父母的视频通话,头疼地揉一揉额角。
这件事,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二老终是要知道的。但在事情得以解决后让他们知道,总比一切都还毫无着落时告知他们要好些。
自书房出来,恰好碰见捧着早餐托盘的阿姨从楼上下来。
“蓉姨。”信以谌对阿姨点点头,“以诺又赖在房间里吃的早饭?”
阿姨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二少爷心情不好。”
信以谌淡淡哼了一声,“中午他要是心情还不好,就让他饿一顿。”
阿姨摇头浅笑,只管捧了餐盘转进厨房去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她可不搀和。
以谌稍加思索,便缓步上楼,在以诺门前伫足,敲门。里头没有应门,他也不客气,自行推门而入。
两兄弟的房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以谌的房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教人一望即知主人是行事沉稳利落,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以诺则恰恰相反,房间里随处丢放着个人物品,脱下来的袜子也会丢得东一只西一只,手机以一种极其悲壮的姿态沉在半满的水杯中,死不瞑目。
以谌叹息,循着隐约的声响穿过杂乱无章的起居室,推开娱乐间的门。
只见弟弟以诺坐在模拟驾驶室里,双收紧握方向盘,通过屏幕,在虚拟世界里感受在银石赛道上飞驰的刺激快.感。
以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以诺险象环生地通过两处连续的卡弯,接着继续在赛道上狂奔,直至屏幕上跳出成绩,他才咳嗽一声,提醒以诺自己的到来。
以诺有些悻悻然地退出游戏,从模拟驾驶室里钻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在兄长面前。
以谌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指针,随后负了双手,压下一声叹息,对仍穿着居家服的弟弟说,“换好衣服,我送你去黄伯伯的律师行。”
信二少一句“不去!”噎在喉口,如何也没办法掷地有声地掼出来,只得憋憋屈屈地去衣帽间,找齐一套休闲装备换上,跟在信大身后,下楼坐上中规中矩的雪弗兰副驾驶座,前往黄伟荣律师事务所报到。
两人到达黄伟荣律师事务所已经将近正午,办公室里人不多,想是都去吃午饭了。事务所位于寸土寸金的贸易区内,办公室租在低调的商务楼里,与金融区隔江相望。从黄律师的办公室看出去,是开阔的江景与金融区高低错落的摩天楼相映成趣。
以诺与黄律师打过招呼,便往沙上一坐,取了一旁矮柜上的杂志,信手翻阅,对外头碧水蓝天的景致视若无睹。以谌见状,与黄律师握手致歉,“黄伯伯,实在失礼,要将劣弟安排在您眼皮底下做事。”
老好人黄律师微笑,“哪里哪里,他不嫌闷就好。”
此时秘书打内线电话通知黄律师,陈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黄律师对信氏兄弟道,“正好你们也在,来见见我最好的调查员,想必已有最新进展。”
不多时,陈况敲门进来。
信以诺原本百无聊赖坐在沙里,如何也静不下心来,这会儿正撑着腮看兄长与黄律师寒暄,忽然间见一个颀长健美的青年,穿卡其色衬衫,洗得白的牛仔裤,脚踩一双柔软舒适的人字拖鞋,随意中透出一股落拓不羁来。
信二少的眼睛倏忽一亮,大放明光。
黄律师居中为三人作介绍,“以谌,以诺,这是事务所的席调查员,陈况。陈况,这两位是委托人,信以谌,信以诺。”
未等以谌与陈况握手,以诺已从沙上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蹿到陈况跟前,格开以谌的手,就想去拉陈况。
陈况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从沙方向扑过来,耳朵里虽然听见黄律师的介绍,可是身体却早他一步,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右手一张,卡住了来人的手腕,手臂一绕一带,就将来人的膀子反拧在了背后。
以诺疼得“嗷嗷嗷”地叫了起来。
陈况卸去手上的力道,将信二少推开。
以谌豁给弟弟一个“你活该”的眼神,与陈况握手,“陈先生,你好。”
“你好。”陈况言简意赅,并不多话。
黄律师延二人落座,询问调查进展。
“信先生血液样本中检出ghB伽玛-羟基丁酸,俗称约会强.奸药的成分。”陈况将信以诺身上采集的血液样本送去自己信得过的单位做了检测,果然不出所料,回想不起事当晚情形的信二少,确是摄入了致幻剂。
信二少正揉着手腕期期艾艾地凑近,闻言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大哥我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你要相信我啊!”
在座的三人都没有理会他。
“信先生很幸运,摄入的剂量只是使他昏睡,醒来以后丧失当晚的记忆罢了,”陈况梳理事经过,“女死者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设法证明信先生并没有提供ghB,相反也是此事的受害者之一,他当时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其他的,就交由警.方处理。”
“让我也参与调查罢!”以诺兴致勃勃地毛遂自荐。
仍没人搭理他。
“我的线人提供消息说有人认出女死者,但是不愿意到公.安.局录口供,我已经请线人居中安排,稍后见面。”陈况看一看手表,“还有四个小时。”
“黄伯伯,大哥!”以诺放软了身段哀求,“让我一道去罢。”
陈况睇了信二一眼,他虽是不耐烦软趴趴的公子哥儿,然则此事显然不是他做下的,遂并没有出言反对。
以谌与黄律师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也该让以诺认识一下真实的社会和人性了。
中午在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大厦内一间餐厅内用过便饭,黄律师有事,先行离开。以谌到一旁致电秘书,遥控处理一应事物。
以诺就坐在陈况对面,笑眯眯地追问陈况,调查员的工作辛苦不辛苦,是否充满惊险刺激,可有意想不到的奇遇?
陈况虽然不耐烦他,到底也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案至今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信二少爷已经无事人般,通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烦恼迹象。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竭力回忆,努力寻找证据,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么?
以诺并未领会陈况这一眼里的含义,自顾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最向往狂放不羁的生活。
“弗如我与黄伯伯打声招呼,到你手下做事罢。”信二少蓦地异想天开。
那头交代完公事,收了电话踅回来的以谌闻言,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拍一拍,“这件事解决以前,你如果不想足不出户,就老老实实在黄伯伯这边朝九晚五。”
陈况见状微笑。信大少爷倒是个明白人。他当年自公.安系统辞职,前途一片渺茫,多得黄律师给他机会,参与案件的调查取证工作,这才慢慢在私人调查一行做出名头来。假使黄律师开口,他还真不好直言拒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吧。”陈况率先起身。
三人乘电梯往地库取车的短短时间,电梯乘客进进出出,不少女客忍不住要往他们身上多看几眼。三人身高相当,年岁相仿,气质却迥然不同。一个阳刚健美,一个温煦文雅,一个风.流倜.傥,站在一处,煞是赏心悦目。
可惜,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连默与卫青空坐在私人俱乐部的包房之中,一人面前一杯价值五十块的苏打水。苏打水盛在透明水晶玻璃杯中,轻轻地冒着气泡,隐隐仿佛能听见气泡破灭时出的哔啵声。
青空将手边圆几上的糖果罐递给连默,自己从中挑了一颗松露巧克力扔进嘴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费队在食堂里叫住他,对他说有线人晓得一些情况,但不愿意公开露面做笔录,所以让他下班前到这间俱乐部来。
“带个伴去,不要令对方有压力。”这是费队的原话。
青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找了连默一起来。
连默话不多,甚至有点点呆,很不擅交际的样子,但——他喜欢她并不咄咄逼人的感觉。
刑侦队里有不少女同事,年轻,模样也周正,英姿飒爽。只是过于硬朗了,难免就带着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霸道,野心勃勃,毫不掩饰。
青空倒更愿意与连默相处。
“顺便请你吃饭,谢谢你昨天陪我去调查。”他连借口都找好了。
连默一想不用自己回家开伙仓,就答应了。
两人驱车来到城中出名的私人会馆,青空按照费队交代,报上陈况大名,领班便将他们引进包房中,送上两杯苏打水,随后离开。
青空看了一眼平板电脑里的酒水价目,暗道此间老板真是赚钱有方。
没过多久,隔壁包房传来交谈声,虽不响亮,却清晰得足以教他们听见。
连默在沙里坐正身体,青空则一手食指竖在唇前,一手拉了她,靠近墙壁,侧耳倾听。
那一厢,陈况与信氏兄弟,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线人。
伊染着火红色头,穿亮片裹身裙,踩一双红底高跟鞋,臂弯上挽一只大红色鸵鸟皮铂金包推门而入。见三人分坐在沙上,各有各的英俊,不由得一笑,朝明显更粗犷的陈况抛了个媚眼,“况哥是罢。”
陈况点头,示意她随意。
她在三人对面的茶几上拖过烟灰缸,捧在手里,转身走到吧台边,在高脚椅上坐下,将烟灰缸不轻不重地掷在吧台上,自顾自从包中取香烟与打火机出来,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喷吐在空气里。
“小江说我只要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了,况哥就有好处给我?”
陈况取出个将近一寸厚的牛皮信封来,搁在茶几上,另将从监控录像上截取的图像出示给她看。
她先瞄了两眼信氏兄弟,见两人显是对她没有兴趣,终是歇了调笑的打算,吸了口烟,凉薄地吐了个烟圈。
“……你们要查的人,我认识。”她还年轻,只是长期作息颠倒的夜生活,已将她的健康损害,深浓的妆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才能掩饰眼角的细细皱纹,声音也因烟酒而变得嘶哑,在房间中显得格外冷漠。“她叫沈安绮,我们是在少.管.所里认识的。她中学时在学校里和人抢男朋友,将对放打成重伤……对方父母有点权势,如何也不肯和解,她父母忙着做生意,见钱不能解决此事,又管不了她,只好任由她被关进去……”
“说重点。”陈况的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她微微一笑,“看,谁还耐烦听故事?”
不等陈况的眼风豁过来,她已经把玩着打火机,接着道:“等她放出来,她爸妈早就移民生第二胎去了,谁还会管她是学好还是学坏?我和她是同一批释放的,见她孤苦伶仃无处可去,就和她一起结伴,混混日子。”
房间内的三个男人都没有追问她们是如何混日子的。
“后来她认识了个男人,对那男人死心塌地的,说是攒够了钱,就洗手不干了。”她自嘲地一笑,掐灭了烟,信手扔在烟灰缸里,“我当时就觉得会出事,可是又不想为了个臭男人,坏了和她的姐妹感情……”
所以没有阻止她,因为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她和那男的联手下套做仙人跳,先从高档酒吧舞厅会馆,结识有钱人,诱他们至酒店开房,设法拍下对方裸.照,然后要挟对方若不拿钱出来,就将照片给他们在乎的人,或者媒体。她每次拿的钱也不多,不过几万十几万,那些有钱人也不差这几个钱。而且她一向只在一个人那里拿一次钱,绝不纠缠。那些人求个破财消灾,这两年倒也让她混过来了。没想到……”
她瞥了浑身散“我是阔少,快来宰我”气息的信以诺一眼,没想到最终还是栽了跟头。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么?”这是陈况最关心的。
她伸手将垂在胸.前的一缕红撩到背后,灿然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得去问安绮了。”
“安绮已经遇害。”陈况沉声说出冰冷事实。
包房中有片刻死一般的寂然。
良久,她抖着手,重新燃起一支香烟,猛吸了两口,这才哑声轻笑,“这个笨蛋!”
三个男人被她笑得心下一片恻然。
她却仿佛下定决心,不吐不快似的,“安绮说,她体质敏感,虽然也抽烟喝酒,可是药啊粉啊,她是一点也不沾的。有一次去酒吧,遇见个贱.人在她饮料里下了药,多亏那个男人出言提醒,她才没有喝进去,否则一条命恐怕要交代了。一来二去,她就和那男人同居了。不过那男的有正经工作,我也只远远看见过一眼,并没接触过。安绮……想保护这段感情罢,不想他曝光,事后连累他……她最后的住处是在乐苑金庭,据我所知。”
说完,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走近茶几,弯腰取过信封,再不看三人,就此扬长而去。
待她的脚步声自走廊上去得远了,陈况长身而立,走到一侧挂有液晶电视的墙壁前,往墙上一按,墙壁缓缓左右滑开,露出另一头屏气凝神听壁脚的连默与青空。
连默本来被青空拉着听壁脚,这会儿墙壁突然左右裂开,不由得微微一怔。
青空却早晓得隔着墙能将另一边听得清清楚楚,想必这两间包房原本是可以连成一间大包房的,平时无事,就用能移动的板壁分隔开来。见此情景,便若无其事地拉着连默起身,颌微笑,“师兄。”
陈况是认识卫青空的,和连默,却是第一次见面。
他早知道连默此人,然而几次去队里办事,总是与连默缘悭一面,因故错过。
“连默,这是陈况陈师兄。师兄,这是连默连医生。”
连默扬睫,视线与陈况相触。
陈况颀长健硕,身影将连默整个笼罩,带着不经意的压迫。
连默仿似不觉,伸出纤净的手,“陈师兄。”
陈况与她握手。
他的手因长期在户外工作,被晒成深麦色,与她长年在室内工作缺少日晒的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手宽大有力,她的手纤细稳定,轻轻一握,便放开彼此。
仅凭这短暂的一眼一握,陈况却对这个初见的女孩子有了认知。她的眼神非常干净,出奇得冷利,看人的时候简直像有形的刀刃,能剖开皮肉,直刺内心。与她的眼神相反,她的手却不可思议的柔软温暖。
是个矛盾的女孩子。
信以谌见状,提议由自己做东,请在场诸人用顿便餐,以示感谢。
青空出言婉拒,“案件还在调查阶段,虽然可以初步排除信先生的嫌疑,但也不宜有私人接触。”
陈况点头表示同意,“线人说的,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见了,我这边只负责提供线索,洗清信以诺先生的嫌疑,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处理。”
五人就此道别,各自离去。
以诺在回家的路上,犹不忘磨着以谌,答应他去给陈况做助理,而不是在黄律师身边收文件。
以谌的心思,却早已飘得老远。</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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