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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凌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罪。可是在政监委员眼中,只要是身为第三集团军的一员,即便无罪,也是有罪。
独立的环境,使西部军区在定罪方面的解释,要比红色共和军其它实际控制区要更加清晰一些。对于伟大领袖模棱两可的不敬,或者不经意间随口言语的玩笑话,均不算做是某人有罪的证据。第三集团军更加看重官员自身是否*,或者贪污、擅权、拥兵自重、不听从调遣等等方面的迹象。军区上层同样需要一定数量的罪犯上交给新京方面,作为清理自身内部的有效手段,政监委员虽然没有在其它地区那么大的权力,却同样可以对所在部队官兵进行监督。
从这一点来看,池凌无疑是有罪的那一类型那支由数百名高级进化人组成的精锐部队,其实相当于步兵二团当中只听命于自己的私兵。为了使他们随时保持强大的战斗力,池凌将原本属于本团的物资补充,集中供应给进化人部队。对于那些普通士兵和家属、平民,则在最大程度上进行克扣。
池凌无法探究罗兰对这些事情究竟知道多少?这也正是他不敢与其面对的重要原因之一。接触越多,意味着破绽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多。可是现在,局势变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政监委员开始要求宪兵队拘押数十名官员池凌猜不透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没有理由阻止,或者要求终止这种调查。令他感到尤为恐惧的是,自己的侄子和几名亲信赫然也在逮捕者当中。在彼此双方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也不知道实际目的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主动走进罗兰的办公室。
这可不是准军事意义上的投降。而是一种放低姿态,主动求和示好的信号。
罗兰审慎的目光已经收回,她凝视着池凌那张表情变化微妙的脸,过了五秒钟,忽然收起如同被固定住的冰冷,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好,团长阁下。”
话语里充满毫不掩饰的嘲讽。
与内心忐忑的池凌一样。罗兰同样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和目的。但是联系此前一段时间的冷落,以及选择这个时候来访,不难猜测出对方意图应该与正在进行的讯问有关。也正因为如此,罗兰才开始对自己政监委员的身份重新做出评价。“早就应该过来拜访,只是最近忙于部队远距离越野训练项目,以及武器弹药补充方面的问题耽误了太多时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呵呵请不要见怪。西部军区和新京比起来,很多事情都需要身体力行。希望。你能够理解。顺便说一句欢迎加入步兵二团”
池凌从椅子上站起,豪爽地大声笑着,身体前倾伸出双手,不由分说拉过罗兰的手掌,使劲儿握了握。
无论伪装还是故意做作的表象,这样的举动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敌意。何况,他与罗兰之间,本来就没有直接利益上的冲突。
池凌不想与罗兰为敌。
罗兰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锐利的目光。礼节性地笑了笑,慢慢缩回手,重新恢复坐在椅子上的半仰靠姿态。
步兵二团的实际控制者选择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畏惧和退让,这让罗兰多少有些好奇。不过。她原本也不打算大开杀戒,掀起腥风血雨,仅仅只是借助职权达到面见齐越的目的。但是,池凌的突然来访,以及眼前这种故做亲热的现象,却使得他对眼前这个魁梧强壮的男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罗兰看中的,并不是池凌这个人。而是被他掌握的数万官兵,以及控制区内的平民。
政监委员没有实际控制军队的权力。区区几万人,在任何末世势力当中,都显得太过微弱。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毕竟是一股力量。如果使用得当,很可能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池凌上校,您来的正是时候”
既然不打算敌对,说话的口气自然用上了敬语。罗兰从办公桌背后转出,走到旁边的木几前,从摆放茶具的瓷盘里拿出一个阔口玻璃杯,拎起装有净水的瓶子倒出半杯,轻轻递到办公桌的另外一端,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微笑着说:“抱歉,我这里没有茶,也没有咖啡,只有清水能够用作招待。”
池凌不以为意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皱眉摇了摇头:“后勤部的这帮家伙实在太过分了,竟然连政委的配给品也没有按时发放。我这就命令下去,让那帮家伙把应该补足的部分立刻送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被遗漏,那么还可以说是工作疏忽。如果是数十、成百、上千人的配给缺失,问题可就不是麻痹大意这么简单。”
罗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十指交叉摆放在桌面上。她依旧盯着池凌的眼睛,说话口气平淡轻盈,丝毫听不出威胁之类的意味。
池凌脸上的肌肉微微有所抽搐,随即立刻恢复正常。他仰脖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干,活动着下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个问题的确非常严重,一定要仔细查察。”
“团后勤处司务长张奎山,他在这件事情上有重大嫌疑。”
罗兰微笑着抛着诸多正在接受审讯人员中的一个名字,目光,一直注视着池凌脸上的情绪变化。
“哦.仅仅只是怀疑?”
池凌非常敏锐地抓住对方话里的破绽。
罗兰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她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不错,我们并没有掌握实际性的确凿证据。因此,整个事件并没有上升到足以定罪或者审判的程度,而仅仅只是维持目前的问讯。”
最后两个字,罗兰口齿咬得特别重。
池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睛却不由自主跟随着罗兰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对于一个犯人来说,死亡,其实并不是生命当中最可怕的东西。”
罗兰这句话似乎与正在谈及的事情无关。他的表情与说话口吻都非常平静:“最可怕,也是最值得畏惧的,范围是那些无法预料,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降落到身上,彻底改变现状的意外。”
池凌夹住香烟的手指一抖,半硬化状态的面部肌肉微微抽了抽,勉强笑道:“那指的究竟是什么?”
“当你觉得能够活下的时候,却宣告必须在明天被处死。”
“当你认为自己无罪可以当庭释放,却被扔进暗无天日的监狱终身囚禁。”
“当你辛辛苦苦挣得万贯家资,却在突然之间被全部充公抄没。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孩子,也必须被罚做奴隶,成为任人玩弄的工具就连已知道自己必死的犯人,也同样会在死亡降临的一刹那,承受干脆直接的枪决,或者惨痛不堪万刀凌迟之间的可怕区别。呵呵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非常软弱。当信心与信念在无比恐惧的威胁面前彻底崩溃,想要知晓他们隐藏在内心世界的秘密其实,非常简单。”
池凌依旧在盯着罗兰的眼睛,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紧张思考应该如何应对。只是他两边腮帮上略微下垂的肉,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
“我调阅过司务长张奎山的资料,此人的政治与家庭背景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也不会把对待已经定罪犯人的那一套逼供方法用在他的身上。不过只要是人,就总会犯错。即便是传说中的圣人,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和敌意者。从步兵二团当中,应该不难找出几个与张奎山有过节的士兵或者平民。至于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控告可怜的后勤司务长,这就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样的话,拿出什么样的证据,这些事情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也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当然,举报材料当中,肯定也有造假的成份。其中某些看似不可能成为事实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最致名的威胁。政监委员所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些材料逐一查察。看看它们到底是真是假。只是这种判断将完全取决于我们。真的,很可能被当作假的。而那些看似经不起推敲的假的,往往可能被当作真的。”
罗兰的话语当中丝毫没有提及池凌,或者与他有所关联某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些看似平常的话,却在步兵二团团长心里,诱发出如同狂暴火山即将喷发出的蕴能前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起来是想起了某些非常恐惧而可怕的东西,却只能强行隐忍,只是胸口起伏的程度越来越强烈,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他已经听懂了罗兰话里的潜台词这仅仅只是一次简单意义上的问讯。
然而,政治监察委员会却能够根据需要,随时将已经到手的供词加以补充,改变成为他们自己需要的反控材料。很多时候,整倒某个人其实并不需要所谓证据,只要有合适的控告对象就已经足够。你永远不可能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报以防备。即便是至亲父母,兄弟姐妹,也会因为死亡或者现实逼迫,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声色俱厉手指你的脸,痛苦万状,大声斥责“你,就是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