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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

作者:slytherin流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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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灯火阑珊,延绵的宫阙亮起的宫灯,恍若如银河星星点点,福宁殿内并未掌灯,墨雨蹲在角落里,身体抖个不住,玄熠每一次受伤,自己心口都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很想随他去战场,在他受伤时给他上药,在他生病时递杯茶水,而眼下形势却也只能想想罢了,自己一动便会断送他的后方供给。

    抬眼凝望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梁上悬挂的佛经,轩窗外重峦叠嶂的宫阙,这一切多么像自己是牢笼。正在思量间,突然门外响起了孩提的哭声,很快殿门被推开,隆儿哭着跑了进来,哽咽道:“父妃……”

    墨雨赶紧起身掌灯,只见孩子哭得小脸通红,金冠歪在一边,袍角扯破了几条,膝盖上沾满了尘土,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不住地抽噎。心下疑惑了片刻,出声询问道:“隆儿怎么啦?”

    隆儿低着头,浑身微微抽搐,慢慢伸出举起左手,只见掌心肿得很高,淤青中泛着隐隐血点,他大大的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委屈道:“父妃,我疼……”

    墨雨刚准备抱起隆儿,刚碰到他胳膊,只见他疼得缩了一下,心中暗自诧异,博远天性善良,为人正直,绝不会下这么重的手,除非,隆儿做了什么?!想到这里,委婉地问道:“隆儿告诉父妃怎么回事?”

    隆儿咬着牙,低头不语,水汪汪大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许久才小声道:“我从书苑跑出来了。”

    墨雨轻轻抱起他,刚要放到床边,隆儿又咧嘴哭了起来,鬓角上的汗水如珠子一般往下落,把一缕发丝和额头粘在了一起。孩子的哭声让他的心都要揪到了一起,轻手轻脚地剥下稚子的外袍,借着烛光差点怔住,隆儿胳膊上一条高高肿起的板印,膝盖磕破了一块,臀上板痕交加,肿得老高。当即心中泛起了一丝不悦,蹙眉道:“隆儿,你被少傅打了吗?”

    隆儿轻轻颤了一下,重重点点头,委屈道:“一个个都欺负我,还说我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人,我不过就是……”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眼泪在眼圈里转了许久,却没落下来。

    墨雨把隆儿抱在怀中,小心让开他身上的伤,温柔地给他揉开淤血上了药,心里十分心疼,却依旧微微严肃道:“隆儿你不能这样想,你虽贵为储君,或许会很辛苦,但是这条路你还是要走下去……”

    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孩子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大声哭喊道:“什么储君,我才不要做什么劳子的储君,我要爹爹……爹爹……。”

    隆儿近来身量长了不少,已是半大小子,这一挣扎,让墨雨差点没抱住,他努力安抚好孩子,给他掌心上了药,柔声道:“你爹爹很快就会凯旋而归。”

    正在说话间,明月闪身走了过来,悄声道:“小主,卫翰林在正厅等着,说是要见你。”

    隆儿一听跟丢进油锅里的活鱼一样挣扎了起来,连哭带喊道:“让他滚!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他。”

    墨雨听着这话里有话,兼之隆儿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当即沉下脸,严肃地盯着他道:“隆儿你刚刚说什么?”

    隆儿心下顿时慌了,他瞥了瞥父妃阴沉的面色,低头小声道:“父妃,孩儿知错。”

    墨雨搂着隆儿,给他披了一件外袍,对明月道:“你让博远进来。”

    隆儿眼中带着恨恨的眸光,死死地盯着门,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倔强,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活泼,一手紧紧地抓着墨雨的衣襟,哽咽道:“父妃,你会永远喜欢我吗?无论什么时候。”

    墨雨轻轻抚了抚隆儿的肩膀,道:“是,父妃会一直喜欢你,比喜欢你父皇更多,好不好?”

    隆儿刚要点头,门就被推开,卫博远闪身走了进来,他的发丝有些乱,可见是急着赶过来,他风姿虽在,面色却铁青。待看到墨雨抱着隆儿,冷冷一笑道:“太子真是天生的天潢贵胄,让我这个做少傅大开眼界,终于懂得了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墨雨心中一刺,博远讽刺隆儿也就算了,怎么还顺捎把他讽刺了进去,不顾这俩人互相敌视的目光,置声道:“博远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卫博远冷冷一哼道:“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墨索。”

    墨雨蹙眉愈重,低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隆儿到底做了什么?”

    卫博远冷冷嗤笑道:“太子殿下你还没对你父妃讲,你把玉玺砸了吧?”

    “什么?”墨雨惊呼了一身,差点起身把怀里的隆儿推了出去,他面色苍白,带着几分惊慌道:“隆儿你砸玉玺作什么?”

    隆儿狠狠瞪了少傅一眼,不服气道:“孩儿为何要那东西?这天下是你的,是他的,总之不是我的!”

    一席话刚落音,卫博远直接拎着隆儿的脖领,拎了起来,隆儿激烈反抗挣扎。到底卫博远是个大人,反手把太子摁在了桌上,又重重地往他臀上甩了几巴掌。隆儿怒目相对,想要扑到空就躲开。

    两人斗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墨雨才抬起头道:“博远住手别打了,你现在打他也没用。”

    隆儿趁着少傅一松手就钻到了桌子下,素白的小脸上皆是倔强,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楚,恨恨地盯着卫博远。

    卫博远也十分恼火,今日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隆儿是他倾尽全力培养的孩子,他还打算为大周尽微绵之力,培育出一位不亚于当今圣上的一朝明君,哪知太子竟然说天下不是他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何让他不气急?

    墨雨纵然再不高兴,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训斥隆儿,他只蹲□,问道:“隆儿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隆儿伸手抓住墨雨的衣袂,看了许久,突然小声哭道:“你们能不能不要逼着我承认……承认我是未来的皇上,我好怕坐在那里,被大臣们摆布,我以为砸了玉玺就可以不做皇上了……少傅……呜呜……你为什么连本王做梦的权利都要剥夺?为何非要告诉本王,那么残忍的现实……”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玄熠曾自嘲的话:“那时候朕比隆儿大不了多少,也有过做梦的年纪。”深宫之中,连一个孩子做梦的权利都要剥夺,心下顿时一酸,墨雨拉着隆儿出来,抱着他,认真道:“隆儿,你可以做的很多,不过你砸了玉玺是下策。”

    隆儿趴在墨雨怀中哭得嘶声裂肺,连带着卫博远也亦微微动容,一时间福宁殿里,三个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

    玄熠独自一人站在树枝上俯瞰营地,此时他们已扎兵到了寿州咽喉之地,再有几座城池,便可以如数剿了大周国土内的叛军,他扎兵与历代兵书上的皆不同,有书云:前阻水泽,右背林山,处高阳,便粮道。他喜好把兵扎成分营,每隔一丈,便有三营分屯,可前后左右相互顾盼,在战争中,声势联络。

    一轮下弦月带着清冷的寒辉,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紧张感,夜里略带寒气的凉风吹起了他的发梢,刚刚接到密报,今夜会有敌袭,所以他早已做好准备,撤掉了大半炉灶,熄灭了多数的灯火,等待时机。

    不得不承认,在审/讯、天文、地理、阴阳以及奇门遁甲及阵图兵势上,李卿琦是个合格的谋划人才。刚要赞叹几句,只身后有人道:“皇上站稳了吗?”

    玄熠当下想要一脚把李卿琦踹下去,想着这是树枝,经不起两个人拳脚,冷哼道:“朕的武功比你不知好了多少倍,怎么会掉下去?”

    李卿琦摇摇头,眼角挑衅般的朝皇上一瞟,淡淡道:“臣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臣刚刚用皇上贴身腰牌夺了一批禁军去了沂州。”

    玄熠听完微微一震,顿时觉得一口血闷在嗓子里,是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气得太阳穴一个劲儿跳疼的要死,他没好气道:“你倒是胆大,连朕的腰牌都敢拿,你就不怕一会朕当着三军的面打你军棍?”

    李卿琦沉默了一会,目光有些清冷,淡淡道:“皇上就是打死臣,也得是这场仗打完之后,若是不调兵,估计连骨头都要埋这儿了。”

    玄熠怒道:“你要调兵直接跟朕讲,干什么非要擅自动手。”

    李卿琦指着远方涌来一片阴云,黑黑的眸子眨了眨,勾勾嘴角露出了一个邪笑道:“臣一会就让皇上见到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驻扎的营地开始响起“砰砰”的军鼓声,源源不断的人马奔涌而来,马匹连成了黑云,士卒涌动成浪涛,人头攒动,密密匝匝,足有数万之众。

    玄熠刚要跳下树枝,便被李卿琦拽住,他面带微笑,对皇上摇了摇头,眼光瞄了瞄营地。

    玄熠转过头,看见营地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没有人在一般,不由得心中诧异,再看李卿琦神情就差没羽扇纶巾,悠然自得了。当下蹙眉,十分困惑道:“你这是整了一出草船借箭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1、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墨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出自《庄子.骈拇》

    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北山》

    3、前阻水泽,右背林山,处高阳,便粮道。出自《草庐经略》,这是一本不常见的兵法,总结与明后,个人感觉可与啰嗦的六韬相提并论。

    关于战争,小年实在是喜欢剑走偏锋,扶额,我是多叛逆,我自己也知道,当年与知己论兵法之时,我就是以非常偏颇的观点压制的,其实兵法千变万化,要根据实际来判断,否则真当是纸上谈兵,以奇胜以正合,孙子兵法这句一直大得吾心。

    关于隆儿,君权之下无父子,人总是要受尽了挫折才能长大,现实已血淋淋地摆在隆儿面前,不知他到底会何去何从。变强还是一直弱着被人踩?他是玄熠的儿子,一定会做出与他父亲一样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