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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碗轻涵翠缕烟

作者:slytherin流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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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墨泼洒的苍穹,铅云低垂,阴郁连绵,下着雪珠兼夹杂着雨丝,打在泰和殿的琉璃瓦上,升起袅袅薄烟,带着些许雨夹雪的湿冷寒气,一池枯荷被打得东倒西歪,水面泛着圈圈涟漪。

    偌大的嘉德暖阁里只有几个值夜的宫女,连宫灯都只点了半数,自从墨雨操持内宫事宜,节省了不少银两,一连几日流民迁移,灾荒严重,玄熠带着几位朝中要臣努力在官民间收集粮食,忙碌着开仓救济贫民,已经去了三日,还未归。

    轩窗下,隆儿端着一小碟桂花糕,目不转睛的盯着墨雨在给他煮茶。

    墨雨宽大的水袖轻轻一扬,宛若在月下舞蹈,他将温壶之水倒进茶船,即可升起一缕带着暖意轻烟,墨雨边润茶,边温婉的对隆儿讲:“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采不时,造不精,杂以卉莽,饮之成疾。茶为累也,亦犹人参。设服荠苨使六疾不瘳。”

    隆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好奇看着墨雨在煮水,初沸的水被墨雨掉到,隆儿不解地嘟着嘴道:“父妃,为何要倒掉啊?”

    墨雨丹凤水眸里带着笑意,盈盈道:“《茶经》记载: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环激汤心,则量末当中心而下。第一煮沸水,弃其沫,之上有水膜如黑云母,饮之则其味不正。其第一者为隽永,或留熟盂以贮之,以备育华救沸之用,非渴甚莫之饮。凡煮水一升,酌分五碗,乘热连饮之。以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如冷,则精英随气而竭,饮啜不消亦然矣。”言毕之后,现隆儿根本没听,只是盯着自己不停的看。

    还未及墨雨问,隆儿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敬佩道:“父妃,你会做桂花糕、会煮茶、会背书,好厉害啊!比儿臣那几个先生厉害多了!!”他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着喜欢听墨雨说话,在他心里,父妃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清婉好听得像音乐。

    墨雨抿嘴一笑,对那孩子的夸奖毫不理会,皇上不在的几天里,隆儿天天都赖在泰和殿不走,几乎和他寸步不离,赞扬的话更是重复了许多遍,当下不理会,径直运壶倒茶,水袖低垂,茶水慢慢注入茶杯,一杯白毫翻滚,如雪茶飞舞的敬亭绿雪呈现在隆儿眼前,香气鲜浓,似绿雾结顶。

    大大咬了一口桂花糕,隆儿端起白瓷茶盏一口猛喝下去,顿时觉得烫,荒乱中掀翻了茶船,泼了一桌子水,连墨雨身上也溅到了不少水,隆儿自己也不小心烫着,眼泪直往下落。

    墨雨唤来明月帮忙收拾,衣襟上的水也没顾得上擦,先是上上下下检查了隆儿一番,而后现他肉呼呼的小手上被烫起几个小小水泡,仔细的吹了吹,用手绢蘸冷水擦拭,黛山微蹙,含了一缕嗔怪道:“茶水烫,怎么也不吹吹,着什么急?”

    隆儿听罢哭得更厉害,一行一泣道:“父妃弄的太好喝了,儿臣没忍住,呜呜……没忍住嘛!”

    那双与玄熠一模一样的眼眉含着泪珠,看得墨雨差点失神,他温柔地抚摸着隆儿道:“父妃也吓到了,不怪隆儿,疼不疼?”

    隆儿止住哭声,含着泪,嘟嘴摇摇头,乖乖地坐着让墨雨给他上药,一会便伸出手,要抱。墨雨无法,把隆儿抱在怀中,任由着这孩子蹭来蹭去。

    隆儿觉得能躺在父妃怀里真是太好了,父妃身上香香的,不像后宫那些妃子们用的胭脂味道,那些人身上的味道能把他熏死,父妃的身上有一股梅花的清淡疏离的清香,父妃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比他教书先生厉害多了,他好喜欢好崇拜,想着想着就把头埋在墨雨锁骨上,吃吃笑道:“父妃,隆儿喜欢你。”

    墨雨美目一转,他已经在心底把隆儿当成了身形小几圈的玄熠,低低笑道:“父妃也喜欢隆儿。”

    隆儿大眼睛一闪一闪,肉呼呼的小爪子搂上墨雨脖子,用脸蹭了蹭他的锁骨,兴高采烈地说:“那父妃今晚和儿臣睡可好?”

    墨雨低头贴着隆儿柔软的梢,怔思索着,日后这孩子懂得事理后,还会用如此单纯清澈的眼神看待自己吗?在他眼里,自己未来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男妓,绝非是他挚爱的父妃,心最柔弱处,顿时便撩拨得酸楚,他抑制住心中一丝悲凉,脸色添一抹温香,温柔道:“那我们睡在偏殿可好?”

    至晚间毓庆宫中,隆儿歪着头坐在高凳上,短短的小腿来回晃着,盯着墨雨忙忙碌碌在铺床,叠被,突然稚气道:“父妃,儿臣若是把今儿教的诗都背下来,有没有赏赐?”

    细碎的长覆盖住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墨雨弯腰铺床未抬头,他现隆儿非常喜欢被他夸奖,不由得水眸一扬,含了一缕笑意道:“若是背不出来呢?”

    隆儿听罢,把嘴撅得老高,眉眼向上,气鼓鼓中带着一缕不服气道:“孩儿最聪慧了,要是能背出来呢?”

    墨雨把百合、金木犀、茉莉、冬忍花制成的攥金丝碧水纹软枕抱在怀里,施施然一转身,巧目若兮地笑道:“那父妃弹琴给你听,怎样?”

    隆儿笑得甜甜的,摇头晃脑一板一眼地背道:“亢亢寄形群动内,陶陶任性一生间。自抛官后春多梦,不读书来老更闲。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常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父妃说,这诗,表达了白居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观点。”

    墨雨抿嘴一笑,唤来明月,去取他那把皇上御赐的鹤鸣秋月琴,明月抱着琴归来,墨雨把琴放好,端坐好,看了一眼隆儿,浅笑如春水荡漾道:“张衡 《东京赋》:於东则洪池清籞,渌水澹澹。今日正和一长相思。”

    此时,墨雨只穿了一身逶地月白寝衣,水芙色的卷草纹淡淡的绣满双袖,一头乌黑的丝翩垂芊细腰间,淡雅处却多了几分书卷气质,丹凤水眸中含着望断秋水相思,他双手抚琴身,略微展开,纤细的指尖微微弯曲,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乐府调,恍若蝶翼颤动,悄笑嫣然的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一曲毕,墨雨听着窗外雨夹雪如丝线一般的淅淅沥沥,缠绵缱绻,曲水流淌得独白,袅袅琴音抖落一身思念,不知皇上在外是否睡得好?很快至大雪时节,不知旧疾有没有复?思绪无言,却胜万言,渴盼着一生一世相守的偎依,这一长相思,写尽自己对皇上的眷恋;弹一曲长相思,涤荡自己对皇上挥不去的相思。

    一曲毕,隆儿完全沉浸在悠悠古弦中,一曲经父妃唱出,竟然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他怔怔地看着父妃坐在琴前,黑墨般的青丝逶迤腰间,一袭白衣,宛若仙子。这一幕给隆儿留下深深地烙印,就是这个儿时的记忆,影响了他日后,爱上的那个一袭白衣,青丝飞扬,冷如冰霜的男子,当然,这已是后话。

    云烟浩渺,雨疏风骤,寂寞的冷风轻盈地拂过身子,带来缕缕微凉,香炉里袅袅沉香弥漫着,隆儿打了一个寒颤,轻轻问道:“父妃,你在哭吗?”

    墨雨回过神,拭泪清婉道:“父妃没哭。”

    隆儿嘟嘴道:“骗人,孩儿都看见了,你该不会是在想父皇吧?”说完调皮地眨眨眼睛。

    墨雨婀娜起身,坐到隆儿身边,微微露出了一个倾城的笑容,水眸里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忧伤,寂寥道:“确实在挂心你父皇,不知陛下在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天凉,有没有加件衣裳。”

    隆儿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轻轻抚摸着墨雨的脊背,用倩娘哄他睡觉的语气,稚声稚气道:“父妃不怕,隆儿在这里。”

    听得墨雨“噗嗤~~”一笑,这孩子,果然像极了玄熠,他紧紧把隆儿揽入怀中,掩盖住内心那一丝相思之苦。

    又过三日后,玄熠赈灾回宫,而后他兴冲冲地跑到泰和殿,却没看见墨雨,问了明月才知道,他带着隆儿去毓庆宫暖阁习字了,不由得顿时觉得自己走了没几天,居然失宠了,而且争宠对象,居然是自己儿子!这几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墨雨,恨不得能马上回宫跟他一诉相思之苦,而现在,他居然赖在毓庆宫教那臭小子习字,而不是奔来投入自己怀抱,虽然墨雨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不对,是相夫,那小子不是有少师教吗?怎么赖上墨雨了?

    想罢怒气冲冲的杀到毓庆宫,刚到门口,只听闻里面欢声笑语:“父妃,看看孩儿捏的像不像小鸟。”“隆儿若是再给鸟儿加上爪子便更像。”“父妃,快把石头捏好,孩儿要把莲花放上去。”“就好了,马上马上。”

    站在门口的玄熠,笔直的身躯,彰显着不可一世的帝王气概,阴沉的脸色几欲青,他现在很生气,想都没想,一脚踹开毓庆宫的朱门,屋内那一位身着水蓝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墨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那一双流盼生光清澈的丹凤水眸,是他在这个世间的彼岸,他飞快的跑过去,用尽全力将墨雨揽入怀中。</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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