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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丝竹声起,只见她足尖轻点,一个飞身落到了鼓面上,一改适才轻浮妖媚表情,面容庄严,竟是鼓面上舞了一曲飞天舞。
懒蛇娘不愧为妖界第一舞娘,一曲终了,众妖不禁欢呼叫好,还有几个男妖欲冲上台来。
懒蛇娘又鞠了一躬,才道:“今日舞技试题,便是请两位将小女子适才那一支飞天舞这鼓面上跳出来。”
她这要求听着没什么,但东皇台本就是上古留下神坛,其上无论是神力还是妖力都不得施展,要不靠妖力情况下这巴掌大小鼓上站着却不踩破已是不易,若还要再跳上一段舞,那就不是几百年苦练可以做到。
众妖都为台上二人捏一把汗,因为有了上一场妲己胜出经验,都认为妲己只要让风里希先舞,等着看她出丑就好。不想妲己虽刁蛮,却也是个要面子,上一场她胜之不武,心中本就憋了一口气,现哪里还能忍住缩头不出,立刻就站到了鼓前。
丝竹声又起,只见她一个旋身上了鼓面,身姿平稳,身形丝毫不乱。九尾狐族本就生得好,加上擅长媚术,便是东皇台上不得施展法术,那一举手一投足间却处处透着风情。随着乐曲,她每一个动作,倒真如九天上仙女,佛祖座下飞天,美丽而圣洁。
丝竹声停,台下还是寂静一片,过了好半晌,才发出惊天动地欢呼声,这次是几群男妖欲冲上台来。
妲己优雅下场,经过风里希时不禁挑衅得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对自己赞赏地一笑,然后转头与懒蛇娘说了些什么,懒蛇娘面上一惊,转头下去了。
此刻台下众妖还沉浸对妲己舞姿留恋中,高台上众凶兽也没闲着,猰貐望了望台下沸腾妖群,有些担忧道:“这位公主倒是会选时候,不说同一支舞,已经跳了两遍,再跳第三遍已经很难激起众人热情 。就说台上那面鼓,前面被两人踩过次,难保已经要撑破。这一局那一位想不靠神力胜出,着实有些难。”
众评委听了也不禁颔首,只饕餮依旧坐得笔挺,双眼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
众妖等了一会,却不听丝竹声起,只道是风里希自知技不如人,不敢上台,不禁一阵唏嘘声,大嚷扫兴。
就众妖坐不住时,却见台上一人蒙面而出,手上抱着一件以竹制成乐器,乃是笙簧。
台下众妖还好,高台上知道风里希身份众评委却是吃惊不小,从她出场起便面面相觑,后穷奇尴尬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些小子可听说那一位使过乐器?”
众凶兽皆露出迷茫之情,过了一会,才听饕餮道:“下倒是听到过这么一条传闻,不知真假,说是,上古时,伏羲大帝造了琴---”
众凶兽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穷奇不禁道:“这个老夫也听说过。”
饕餮没有理他,只继续说道:“这是传闻前一半,后一半是,伏羲大帝妹妹女娲大帝,造了笙簧。”
话音刚落,忽听东皇台上乐声响起,却不是乐师演奏。只见风里希吹奏着笙簧,轻松踏鼓上,一人一笙立鼓面,丝毫不见吃力。她面上无悲无喜,可她吹奏出曲子却满是荒凉寂寥,众妖听得心中不禁一时出现无边荒凉沙漠,自己是那烈阳炙烤下旅人;一时又好似对月举杯,天地浩大却无人同饮;一时眼前又出现万里云海,置身其上却漂浮不定,听得心中大恸,每人都觉得自己似已踽踽独行了亿万年之久,又望向台上舞动身影,只觉懒蛇娘舞是妩媚,妲己是如九天玄女美丽庄重,而这一位却是比真正飞天天女还要高贵而不可亵渎。
一曲终了,场上寂静一片,等众人缓过神来,相顾看去,才发现周围妖都满面泪痕,再一摸自己脸,也是潮湿一片。
第二场舞技比试,风里希胜。
等到第三场开始,都没有人出声打破这寂静,只评委席上个个面色凝重。负责剑术比试干将才站到台上,却见饕餮走上台去,拉了风里希就走。
风里希一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比了两场,除了第一场沾了点禾虫煎蛋油,又因此喝了一壶茶水,一直得不上空进食,此刻见了饕餮,忙像见了亲人般,道:“你来得正好,身上可有吃食?”
饕餮面上一愣,才低声道:“娘娘玩够了么?下一场比剑术,所谓刀剑无眼,到了东皇台上便是下妖力也保不了您。到时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下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风里希听他这么说,不觉有些不悦,甩开他拉着自己袖子手道:“你怎知本宫就赢不了?本宫只问你要些吃食,你若没有就回去坐着好好看着。”
饕餮见她执意要比,不禁讥诮道:“娘娘好气魄,好胸襟,倒和只三千岁母狐狸斗上气了。”说罢转身离去。
干将本被饕餮晾一边,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饕餮却拂袖而去,不禁一时不知这比试是否继续,好风里希低声唤他开始。
第三场比剑术,规则倒也简单,两人各自选剑,一方认输为准。比试点到为止。
干将与其妻莫邪本是冶匠,百年前为铸干将莫邪两把宝剑以身炼剑,身死后魂魄却未灭,寄生剑上成了剑灵,是故入了妖族。
干将本为铸剑高手,所以今日出带来剑都是人间千金难求宝物。男人多爱宝剑,男妖也不例外,一时间众妖众都看直了眼,气氛这才又稍微热络了些。
九尾狐王两千年前就请了师傅教习妲己练习剑术,故而妲己挑剑眼光也算毒辣,前后走了一圈就有了计较。
却见她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东皇台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剑影。
干将大笑一声赞到:“公主好眼光,此乃上古名剑承影。天色愈暗,长剑愈归于无形。眼下虽是正午,想看清剑身却仍是不易。”
妲己不置可否,只高傲地看向对面,却见风里希左看右看,后却从武器架上抽下一把镶满宝石看似华丽实则笨重长剑,不禁低声道:“果真是没见过面凡人。”
众妖看风里希拖着一把比己身都长剑,步履蹒跚地走上台,不禁心中扼腕叹息,不明白自己适才怎么就觉得这样一个只靠剑鞘挑剑世俗之人会比飞天仙女还要高贵。评委台上几个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又唱哪一出,但因着有了上一场铺垫,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一声锣鼓声后,台上台下都是剑拔弩张气势,妲己自小习剑,自知打斗中两件事要占了先机:出招和逃跑,是故也没使出什么花哨剑法,只趁着风里希还费力提剑,一个纵跃跳至风里希面前,提剑劈头而下。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纵是台下众妖修行不低,也有没看清她怎么近了风里希身。
就众人皆捏一把汗时,却见风里希吓得连剑都不要了,只将手里笨重宝剑连着剑鞘朝妲己一扔,转头就跑。
妲己见她如此慌乱,心中不禁冷笑,提剑就追,却发现手腕沉重,如何也提不起来,低头一看,却见风里希扔下那把金光闪闪宝剑剑鞘吸自己手中承影上。
她还没来得及吃惊,只觉颈上一凉,却是风里希手执一把薄薄匕首压自己咽喉上,颇耐心地解释道:“承影剑虽好,却只排上古宝剑谱上第十位,你可知为何?”
妲己想摇头,却怕这一摇脖子就被割断,只得没好气地问:“为何?”
风里希道:“因为当初为了将剑身做得无形,铸剑师其中加入了青磁。这青磁虽可隐形,却有一个致命缺点---吸金。适才我用那一把乃是子母剑,所谓一鞘藏两剑,我丢出去不过是子剑罢了,这一把才是削金断玉母剑。”
听了这话,不光妲己,连台下众妖都恍然大悟,只干将看着风里希,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风里希还想说什么,一转身却看到不知何时站了自己身后、黑着脸看她饕餮。
她心中大叫不好,自己将匕首抵妲己脖子上也就罢了,还抵着说了这么久话,这妲己好歹也是人家相好,这么做真是把两人面子都拂了。
风里希这么一想,忙讪讪将匕首往地上一扔,装作不意道:“那个。。。本宫头有些晕,先。。先回去了,你陪妲己公主说说话。”说完提起裙子就跑。
才迈出一步,就被饕餮拎了回来,于是众目睽睽下,曾经不可一世风里希被一路拎着回了狍鸮宫。
饕餮将她往榻上一丢,也不说话,只黑着一张脸吩咐侍女准备吃食。风里希早先听闻饕餮以能吃出名,这殿里住了几日,未有一次见着他进食,自己倒是被喂胖了一圈。她虽腹中饥饿,却也不忘拣着侍女准备膳食工夫和他好言解释:“你瞧,本宫这不也是饿昏头了么,怎么就敢拿着刀剑真往公主身上比划呢。等本宫吃饱了就去和人家赔不是。。。”
她说到一半,看饕餮脸色不对,不禁纳闷,难道赔不是还不对,还要下跪认错么?这就太难为她了。忽然又想起一事,忙伸出手腕道:“这镯子你也收回去吧,妖力离体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今日也看到了,本宫虽神力失,但脑子还勉强可用,应是用不上这个。”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说,饕餮本就黑着一张脸又暗了几分,他伸手挥退了端着吃食侍女,阴测测道:“娘娘真是好打算啊,您当这妖界每一个都是妲己么?娘娘当今日靠着点小聪明和运气,勉强赢了一只三千年九尾狐就可以驰骋妖界了?娘娘以为下意是您拿着刀谁身上比划?这镯子娘娘若实看着心烦,就自己想法子摘了。”
风里希本是诚心向她认错,却不想被他呛了一通,她本就高傲,如今能道歉已是极致,听了饕餮这话,被养了几万年脾气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好!你们妖界都是能人异兽。可你别忘了,你们老祖宗向本宫称臣时候,你还连个影子都没有。从天地初始至今,本宫不想做,还没人能勉强。你以为这镯子没有你本宫就拿不下来么?妖力结成法器,无外乎两种拿法,杀了你,或者砍了本宫这只手。如今本宫杀不了你,砍了这只手还是做得到。”她本来一口气说出这些,觉得很有气势,说完看饕餮好像无甚反应,不得又加了一句:“反正本宫如今只是废人一个,多只手少只手也无所谓。”说罢站起身来抽出墙上悬挂长剑,一只手按桌上就要砍下去。
砍到一半长剑便被夺了去,饕餮脸上平静,只一伸五指,那黑晶石镯子连着宝剑便一起飞了出去。他又一收手,两样器物便都化成粉末。
他“咔咔”笑了两声,道:“看来娘娘还有力气折腾,倒是下多虑了。”说罢大步离开,临出门时,冷声吩咐守门边宫女:“看好她。”
风里希听着殿门再次“吱呀”一声关闭,没有力气再追究它为什么还没被修好。只道饕餮这是不知怎么变得如此喜怒无常。
风里希殿内坐了一会,上了榻又饿睡不着,只得招呼了侍女去沐浴。
她泡整块黑玉砌成浴池里,浴池边十二兽头口中各汨汨流出一种温泉水。这浴室几十万年前还没有,风里希心中盘算,光挖十二眼温泉引水这事,就够工匠折腾个几百年了,也真只有饕餮这种奢侈到浪费风格才做得出来。身旁侍女见她盯着兽头看,不禁笑道:“这浴室是天王为了小姐特意请人造,从小姐进来那一日起开始,整整修了三十年呢。天王怕修造声音影响小姐休息,叫工匠工具和石料上都包了棉布,还有好几个工匠因为手脚不够轻被罚了呢。”她拿起池边二十种香料中浸过皂角为风里希轻轻洗着头发,羡慕地说:“天王对小姐是真疼到心里去了。”
风里希心道,她杀了饕餮那么多手下,只怕饕餮都疼到肉里去了。
风里希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风里希会问她名字,惶恐道:“奴婢石矶。”
风里希道:“多谢你陪我说话。”
石矶加惶恐:“石矶自小话多,若是被天王知道石矶小姐面前多嘴,定饶不了石矶。”
风里希道:“你们天王听着真可怕。”
泡了一会,风里希觉得有些困乏,却见另一侍女托着一个托盘进了浴室,将托盘放黑玉池边,躬身道:“天王说小姐一日没有进食,怕小姐浴室中久了乏力,特意让奴婢送点心来。”
风里希看着托盘上几样精致软儒小点,都是易克化,刚刚被抛至脑后饥饿感立刻又钻回了四肢百骸,她伸手捏起一块绿豆糕道:“你们天王确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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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希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刚坐起身来,却见石叽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见风里希靠榻上看她,忙招呼侍女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小姐可算醒了,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风里希心道怎么每日睁眼都要面对一群侍女急急忙忙地为她梳妆,边由着侍女为她梳头边问:“今儿该唱哪一出了?”
“小姐,您不知道,一大早妲己公主就来了。现还坐外殿等着见您呢。”
风里希心道这妲己昨日输了,估计心中有气,今天来找找她麻烦也是正常,倒是难得她好脾气,为了找麻烦还能耐心等上这半天。
石叽见她仍旧不慌不忙,忙道:“公主她。。。不是自己来。。。是和狐王陛下一同来!”
风里希一听,才思量出来,昨日与妲己比试,看热闹都是妖族,自然没人认得她。但妖王、九尾狐王与魔王乃是妖界三王,这些她是认得。想是狐王得知了妲己与自己比试一事,心中起疑,今日特意来查探了。
石叽等见风里希听了狐王名号仍是不紧不慢样子,不禁很是诧异。心中都约莫是风里希出身人凡间,没有见识。
“小姐,狐王陛下可是妖界三王之一,连妖王陛下都要敬他几分。。。”石叽好心提醒道。
风里希摆摆手,让她不必担心。
她行至外殿,果然见十几个侍女正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殿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正是昨日才见妲己,男看着比妲己大不了多少,面容与妲己有九分相似,却多出一分冷峻,正是妲己爹爹九尾狐王苏瓠。
九尾狐王见风里希出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很就恢复自然。
风里希素知狐王狡黠,也不担心他点破,只悄悄摆了摆手,苏瓠便会意,向她弯了弯腰,道:“苏某听闻小女前日不懂事,唐突了小姐,今日特带不肖女来给小姐认错。”说完转身看了妲己一眼。
妲己妖界虽然已经有不满足于横着走架势,对狐王还是有几分敬畏。只见她扭扭捏捏从狐王身后蹭出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样子,风里希不禁道:“昨日比试不过是我二人开个玩笑,如何能说是唐突。其实公主与我甚是投缘,小女子这妖界初来乍到,很是寂寞,还望公主能多来与我叙话。”
狐王听我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妲己却不屑道:“谁要你做烂好人,赔礼便赔礼,我还怕了你不成。。。”
话到一半被狐王瞪了回去。
风里希转了话题道:“听闻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小女子心中一直很是向往。”
狐王立即道:“小女妲己正好多次与苏某提起小姐,想请小姐来青丘小住几日,又恐招待不周。今日既然小姐有兴致,倒是一桩好事。苏某明日便派车驾来迎接小姐。”
妲己本来以为爹爹要来给自己出气,没想到连平日里威风八面父王见了风里希都有些唯唯诺诺,不禁气道:“我什么时候。。。”说到这里不得已变成了,“我什么时候自然都欢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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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回来时候,风里希正将几件衣服打成一包,饕餮抱胸一旁看了许久,才不冷不热道:“下今日听闻娘娘与狐王相谈甚欢,狐王甚至借了妲己名头邀娘娘去青丘小住。下听着本觉荒唐,还想着处罚几个乱嚼舌根侍婢,可见了娘娘这恨不得插翅飞走模样,还真不由得下不信了。”
风里希听他如此,不禁有些怒意:“本宫不过去青丘小住几日,你何必说得如此难听。你若不高兴,自己去找苏瓠说。”
饕餮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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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青丘车队已经等殿外。风里希心中奇怪,自己去小住几日怎么竟来了这么多辆车。刚拿着自己小包袱上了车,却见身后石叽等侍女正指挥着青丘来侍从往后面车上搬箱子。
狐族善长经商,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妖界特产,那便是妖族多奇兽,魔域多秘密,青丘多金银。风里希一路车驾平稳,到了九尾狐王狐王殿,远远就看见狐王已携众狐候殿前。
只青丘住下,每日寻妲己带自己四处游玩。妲己开始虽不心甘情愿,却苦于狐王命令。这样玩了半个月,只剩下了不心甘,只仍是不给风里希好脸色。
到了第十六日,一大早便有侍女来传话,说狐王有请。
风里希等便是苏瓠主动来找自己。她深知与一般妖族不同,九尾狐族素来低调,狐王苏瓠虽狡黠,治理青丘却是用着稳扎稳打法子,青丘能如此富庶,不得不说是他这几万年来功劳。像苏瓠这么兢兢业业一个人,没事是不会跑到妖族去给自己找客人。
风里希拿定苏瓠一定有话要说。
侍女引着她至了正门,却见苏瓠一身白底暗纹袍子,发顶用小银冠梳了一个髻,俨然一个平常商人打扮。
苏瓠年岁比风里希小了许多,见了她后,虽未行君臣之理,却行了个对长辈礼。约莫是苏瓠他自己任着狐王太久,有阵子没遇上什么人需要他去给对方行礼,这个礼着实行得很生疏。
苏瓠道:“苏某近日听说了凡间出了一件稀奇事,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与苏某一同去看看。”
风里希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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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一路飞驰,马车中,苏瓠解释道:“不瞒娘娘,苏某凡间也算有几个名字喊得响商号,近日其中一个商号承办了重铸白马寺中三世佛像一事。”
风里希笑道:“青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做,连西方梵境那几位钱也赚得了。”
苏瓠也笑:“娘娘言重,娘娘自然知道拜佛像不过是一种形式。与佛,人拜白马寺中佛像与拜自家厅内悬挂佛像并无区别。这桩生意不过是有人愿意出钱买个心安罢了。” 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像是造好了 ,因着旧佛像破损太多,只得熔了,可这熔出废铜一时堆殿内无法处理。要说卖嘛,白马寺远离市镇,不值得运上这一趟;要说扔嘛,又略有可惜。”
风里希歪靠一侧,“听闻九尾狐族善算,果然不虚,你们还真是锱铢必较。”
苏瓠苦笑摇头,接着说:“就一筹莫展之时,有位公子找上门,欲出百两白银买下旧铜像熔下废料,并且不需送货,事后他还负责清理。只需我们商号将他买了旧铜像熔下废铜这件事散布出去便成。几个管事一商量,觉得就算将废铜运至别处丢弃,还要花费些人力,如今不但不用清理,还能得百两白银,乃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很就点了头。”
风里希听着不禁奇怪:“这人倒也有些意思。只不知他买这许多废铜要做什么?”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山门,苏瓠下车为风里希撩了帘子道:“几个管事也有此问,因此派人盯了他,派去人回来说,此人十日内将那些废铜卖出了万两白银。”
风里希人未下车,便扑面而来一股烟火香气。她下了车,抬头望去,顺石阶而上是三洞弧券门,单檐歇山顶,正面镶嵌“白马寺”匾,寺门外有两匹相对而立青石马,形态温顺,相传为驮经之马。
此时时候尚早,山路上仍隐隐有些晨雾,与寺中香火气缠一处,便连雾气也染上了点烟火味。山道上已有不少善男信女往山顶走去,还有几个老妪十步一拜,不知求些什么,倒是将石阶跪得挺干净。
风里希见了这般,无奈道: “真不知那几位如何消受,若换做本宫,定早早将她们所求都应了,只要她们能不这般拜我。”
苏瓠道:“人心*无限,就算娘娘今日满足了他们,他们明日也只是索求多。”
风里希点点头:“你倒看得明白,若青丘呆不下去了,本宫定要举荐你去西方佛祖座下。”
正说着,忽听见山门处有人争执,争执声与寺中传来钟声揉一起,听不出内容。
二人提步上前,却见山门前有一临时搭起摊位,摊前挤满了人,不知争执些什么。
苏瓠使了个眼色,身旁车夫便挤进人群,过了一会回来道:“老爷,众人争乃是后一尊佛像,听说已经叫到了五十两白银。”
苏瓠见风里希不解,道:“娘娘,听管事报,这位买下废铜公子当日便山下搭起了炼房,用旧铜像废铜炼了九百九十九尊小佛像,叫价十两银子一尊。”
风里希问:“十两银子?这也真有人买”
苏瓠道:“钱财这物,这世间不多,却也不少;可这白马寺旧佛像,已存世百年,用它铸出佛像却是卖一个少一个,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便宜了。”
风里希听了,提步便往人群内挤,吓得苏瓠与车夫忙上前帮她开道,挤了好一会,才挤到摊前,却见一个白衣公子立于中间,眉眼是曾经模样,气质却是未见过,正应了那几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他萧萧肃肃地立那里,手中一尊三世佛像,身侧挤满了竞价人,有些人一大早赶来只为了买一尊像,见到只剩后一尊,不禁很是失望,因此他身旁竞价声与抱怨声此起彼伏,而他却好像神游天外,倒比他掌上托着像一尊像。
半晌,他低头环视四周,周身才好似一下子染上了烟火味,摇摇头道,“佛曰: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诸位今日以高价竟购,可见心中有佛。我若真将后一尊像卖出,即是玷污了诸位心中佛,佛祖也是不会高兴只怕会失望。”
说罢吩咐伙计收拾摊子。
众人叫价正叫得斗志昂扬,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从叫价变成了叫苦,可叫归叫,却不好争辩,过了一会也就散了。
等人群散了,风里希才走上前,隔着摊子问道:“店家,你这后一尊佛像怎么卖?”
那男子从一卷卷五颜六色金箔纸中抬起头来,见了问话人,稍微愣了愣,问道:“我与小姐可曾何时何处见过?”
风里希说:“不曾。”
男子道:“小生唐突了,只瞧着小姐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风里希笑道:“也许公子上辈子见过小女子也说不准。”说罢又问:“公子这佛像究竟卖是不卖?”
男子将佛像往袖中一收,客气道:“不卖。”
风里希道:“好一个一切唯心造。若真是如此,那前面九百九十八尊佛像又算什么?”
男子竖了一根手指唇上, “佛曰:不可说。”
风里希:“。。。”
苏瓠一旁道:“娘娘,您若真想要这三世佛像。。。”
风里希摆摆手,默默离开。
她边走边想,尾生转世倒,只是佛道由因世界,虚妄轮回,怎他就从一个傲骨铮铮书生转世成了满口道理奸商。
风里希坐车内,一时没有说话。等到了青丘,才问道:“苏瓠,你折腾了这一趟,就是请本宫去礼佛么?”
苏瓠为风里希满了一杯温茶,做了个“请”手势,才问:“娘娘觉得,那人卖佛像,与白马寺中原本三世佛像,可有不同?”
风里希端起茶杯,略一思考,答道:“若按佛理来。。。一切皆为虚幻,是否相同自人心;可你问本宫,本宫心中不惦记着西天梵境那几位,只看到同一堆废铜。”
苏瓠又满上一杯,才说:“苏某今日请娘娘来,想说也是这一句,一切皆为虚幻,望娘娘守住本心。”
风里希听他话中有话,正待问个清楚,却见苏瓠忽然面色一僵,身体瘫软下去,过了半晌,嘴角忽然溢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