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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许日子,第一批乌耳育成。作了药,阳泉服下。见咳嗽顿时好转。一家人大喜,将呼延单奉为上宾。合府之中对他颇有尊敬。
只有阳泉老祖母时常冷眼观瞧呼延单。但是人老了嘛,老小孩老小孩,作事不免偏颇。王三横等人见状也不以为然。倒是有时见了呼延,多有安慰之言,劝他不必在意。那日,三横又遇见呼延,抱拳道:
“呼延兄育出乌耳,我家阳泉病情大见好转,不胜感谢之至。”
呼延道:“王掌柜有所不知,这乌耳不仅可以治咳,对腰疾劳损亦有奇效。我观您铺子,估计其中有上了年纪的铁匠,由于长年打锤,颇有腰酸背痛者,可以一试嘛。”
“果然如此,那太好了!”三横道。
“不过现在乌耳产量实在太少。”呼延夸张地抖着手,道。
“呼延兄,我立即给你配人手,要几人吧。”王三横是急性人。
“王掌柜,”呼延道,“即然人手不够,可否让我在北方的姐姐、姐夫一家前来帮忙?”
“当然,我们稍作准备,不日可派车去接。”王三横痛快道。
“大恩不言谢!王掌柜。这是用乌耳做的木须肉,今日特来请您品尝。”莫衔悲言罢,双手奉上一个瓷匮。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三横诚恳相让道:
“呼延兄言重了。说来你是我的恩公。这木须肉,我曾听阳泉说过,可口无比。其实我也曾食过,当时忙乱,对不住这美食了。来,请呼延兄就座,你我二人一齐吃。”
“我一个下人,怎敢与王掌柜一道就座进餐?”呼延稍有慌乱,凝眉注视王三横,道。
“唉。那里的话,上苍造人,本不应分主次贵贱。论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名之说,在下从来不敢苟同,来,请坐。”三横道。说话间,伸手拉了把椅子,请呼延兄入座。
呼延大方站定,口中却说:“要是我讲出自己身世,王掌柜,大概就不会有此一请了。”
“唉,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将相皆本无种,我等何必问什么出身?”王三横不以为然,笑道。
“不然,我本是金军一个低贱的营妓!”呼延微微一笑,道。
“什么?”三横闻言大吃一惊。
但见那呼延一把扯去头冠,黑黑长长头发直泄下来。眼前活脱一个女子。这人平日总低着头,不显山不露水。今日现出真容,竟是婀娜多姿,无比俏丽。
“王掌柜,我本不姓呼延,亦不名单,我本姓莫,名衔悲!”这呼延反而平静下来,微笑道。
“可是‘衔悲畜恨’的衔悲?”王三横闻言,不觉大为奇怪。一个北地女子,为什么取东汉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诗文作名字?
“正是,名字取之‘衔悲畜恨兮何时平’!”莫衔悲自己的确知道蔡文姬这一句。
“噢,看莫小姐聪敏能干,玉树临风。怎么。。。”王三横镇静下来,但有话梗在喉中不便吐出。
“怎么成了营妓?说来话长。”莫衔悲缓缓地说:
“我娘亲本是宋人,出身也算大家。早年被金人所掳,历尽百般凌辱。后去了金国北地。我父乃是金人,在镇上为人修鞋谋生。”
莫衔悲接着说,似有无限痛苦:
“算上我姐,一家清苦,却也过得去。不料两年前,父母得暴病双亡。可怜我姐妹无钱。为安葬双亲,借了印子钱,便是无法还上。无奈之下,双双逼入烟花。后竟成了金军营妓。”
“如此天下路,十之九不平!”三横长叹道。
“似我这等身份,如何与王掌柜同坐?!”莫衔悲不免自惭形秽。
“不然,呼延兄,呵不,莫小姐,你可知黄河?”三横问道。
“我自幼流离,曾数次路过。但并无印象。长大之后,再也没见过了,只听得‘黄河之水天上来’,不知黄河真正面目。”莫衔悲懦懦地说。
王三横闻言,侃侃而言道:
“啊,李白名句,千古绝唱。但事实上,黄河之水均流自地下,而非天上。河水流经中华大地,各条大河,纷纷注水而入。曾有泾河渭水,注入黄河。届时乃一清一浊,世称泾渭分明。然而流到后来,各路河水多混卷流下。九曲十八弯,终归大海。”
衔悲大概明了王掌柜的意思。
“黄河之水不辞巨细,不分泾渭,始成中华第一大河。”莫衔悲闻言若有所思道。
王三横诚心诚意道:
“是呀,你我同在铁匠营,我来打钱铁,你养乌耳。这世上五行八作何来贵贱之分?虽然青楼可作别论,但这本非你等之过。说来本朝大将韩世忠之妻,也是著名将领梁红玉,也曾出身如此。梁红玉乃我今生极为敬佩的人中之凤。是只要问心无愧,自然昂首于世间。”
“王掌柜真是这么想?”莫衔悲心中一振。
“正是,我王三横不管你是北地的营女,抑或南国的公主。即然来到这间屋内,俱是贵客。皆可同坐,一起用饭。”
王三横这个人,就是有华山周侗的风范,对天下一视同仁。
“衔悲一介女流,从未听到如此掷地有声之言。”莫衔悲不禁热血涌动。
“那么请坐,请用餐吧!”三横再次让道。
“不忙,如果我再说我是金军的细作,你王掌柜与敌人一起吃饭吗?”